伍脊六獸解讀《權力的遊戲》最大魅力：凡人皆有一死

我見過絕境長城的眼淚；我聽過君臨紅堡的鐘鳴。我曾漫步在無邊的神木林；我曾游弋於喧囂的國王大道。我感受過永冬之地的肅殺；我留戀於落日之海的餘暉。我痛飲過青亭島的美酒；咀嚼過下城區的褐湯。我閱讀舊鎮最深處塵封的文字。我讚美先民的勇毅，七神與舊神，奴隸與爵士。我祈禱長夏不逝，但我亦明白凜冬將至。

這一期的伍脊六獸解讀《權游》，我們來說一說《權力的遊戲》中無法繞開的一個關鍵詞：死亡。

記得在一次採訪中，有人問過馬丁老爺子，為什麼你如此熱衷於殺死自己親手創造出的人物？這種寫作方法的靈感的來源於什麼？馬丁這樣回答：「我在少年時期閱讀《魔戒》。當我看到一半時，甘道夫死去了。這給我的心靈帶來了極大的震撼。雖然後來托爾金讓甘道夫以白袍的方式復活了。但那是在很久以後，這讓我在一段時間內一直以為他真的死去了。接下來我充滿了疑惑，那麼，之後是誰會死去？後來我意識到，這種不確定性簡直太棒了。」

《權力的遊戲》無疑是將死亡藝術拓展到極致的一部相當優質的美劇，「凡人皆有一死」正是這部劇最強大的魅力之一。

這句話在劇中是賈坤的台詞，也是千面之神的暗號。我們知道，二丫就是在千面之神的培養之下最後成了一名出色的刺客，並且在第七季殺掉佛雷全族報了仇。而黑白書院作為全劇中哲學意味極強的一條故事線，其實也可以看作《冰與火之歌》作者馬丁自我寫作哲學的具體體現與闡釋。

那麼要理解馬丁的寫作哲學理念與"殺死角色"的創作藝術,首先我們需要明白，千面之神這個角色，究竟是什麼？他最直觀的以賈坤這個形象出現，但是後來我們看到了，有無數個賈坤，無數個帶著面具的賈坤。而他們又都是賈坤，也都不是賈坤。他們稱自己為某人，A MAN.

而艾麗婭在第一次來到黑白書院門口的時候,她問看門人:"賈坤赫加爾在這裡嗎?"看門人說:"這裡沒人叫賈坤赫加爾。"後來艾麗婭又問賈坤"你究竟是誰?"賈坤的回答是"誰也不是。"(NO ONE)"我們侍奉千面之神"。其實，千面之神就是所有的賈坤，所有的真正的"人"和真正的"自我"。劇中,艾麗婭要成為無面者刺客的第一個代價是所謂的"放棄身份"。即成為一個"誰也不是"的人。所以她需要忘記自己是艾麗婭，忘記自己的仇恨,自己的經歷,自己的親人,甚至是自己的長相。

那麼，身份又是什麼呢？比如我們認識艾莉亞，是因為我們知道她的長相，姓名，身高，身世，住址，身世和性格等等信息。而身份的意義則在於區別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不同。有社會的地方，便有身份。因為有了身份，所以我們才能知道艾莉亞是艾莉亞，丹妮莉絲是丹妮莉絲，並且不會把兩者混淆。那麼放棄了身份，便也意味著放棄了與社會的聯繫，有人的地方，才會有社會。放棄了身份，更意味著放棄了與其他人的交集與情感、親人、朋友、仇人、刺殺名單。在這種情況下，艾莉亞方才成為一個「誰也不是」的「無名之輩」。也因此，她才能真正侍奉於「千面之神」。即侍奉於真正的自我。當"艾麗婭"成為"誰也不是"的人眾多面具中一張的時候,她終於不是自己了,也終於可以成為真正的自己了。只有放得下，才能重新拾起。

那麼問題也來了,這也就是說任何無名之輩都可以成為艾麗婭,艾麗婭也可以成為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誰也不是"的刺客們,又如何遵從於沒有任何身份的,真正的自我意志來決定誰該死,而誰又不該死呢?

所以在這裡我們看到了另一個可能性,千面之神既是所有"自我"的意識的集合,更是一個絕對虛無縹緲的存在,它真正代表著的是生死的必然性與偶然性的統一。人必然會死,而如何死,在何時死,卻又充滿了偶然性與不確定。而決定這種偶然性是否發生的關鍵因素,其實在於作者本身。馬丁,正是真正的千面之神。我想我們有理由相信,馬丁老爺子在寫作時書桌上一定有一個抽籤筒。他通過抽籤決定每個人物的生死(笑)。而劇中各種角色死亡的偶然性，很大程度上更與他的道德是否高尚無關，與他的目標無關，甚至與他自己無關。我想，這種不確定性，也是《權力的遊戲》最大的藝術魅力之一了吧。

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說過，無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體會生的意義。我們在現實生活中明白，所有人都會死。但在傳統的影視作品中，在這一虛構的銀幕世界中，我們經常不會考慮「死亡」這一沉重卻又永恆的話題。但《權力的遊戲》在「死亡」上卻與我們開了個玩笑，劇中的每一個人物都可能在下一秒死去。也正是這種不確定性，更為每一位人物增加了無限的可能性。換句話說，正是因為懸在頭上的死亡，讓他們生存的時光顯得更加充滿價值。讓每一位角色，更加賦有豐滿的血肉與情感。

追根溯源，其實這種提前「殺死主角」或「殺死主要人物」的藝術拍攝方法，可以追溯到經典好萊塢時代的著名導演希區柯克。在其1960年執導上映的影片《驚魂記》中，女主角便在影片進程過半時突然慘遭謀殺。這給了觀眾帶來了極大的震撼，當然，這也是希區柯克獨創的懸疑拍攝理念。希區柯克自己創造了一個辭彙「麥克古芬」來稱呼它自己的這種懸念設置手法。

相同的，如果將這一理念套用到《權力的遊戲》中來，則所有人物的死亡都可以粗略看作是將劇情引導向主線的「麥克古芬」。那麼，《權力的遊戲》真正的主線是什麼呢？我個人認為，是生存與延續，和平與秩序，是與夜王的戰爭，是大戰過後的寧靜，是迎來下一個夏天。不論即將到來的最終結局如何，維斯特洛的下一個夏天，總是會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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