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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仍然影響著德國的兒童教育?看看德國人對一本育兒手冊的反思

1934年,德國女醫生哈赫根據自己的育嬰經驗寫了一本育兒手冊《德國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提出從嬰兒起就訓練孩子的紀律性、整潔性、秩序性和情感抑制力。由於她的主張受到納粹的推崇,該書成為納粹婦女聯盟開設的媽媽培訓班的教科書,數百萬年輕的德國女性接受了哈赫育嬰法的培訓。很多心理諮詢工作者認為哈赫的育嬰手冊至今仍然在影響著德國人。

無論是在紙媒的鼎盛時代,還是在當今的新媒體時代,育兒手冊可以算是人類的一種閱讀剛需了。日本松田道雄的《育兒百科》,美國的《斯波克育兒經》《西爾斯親密育兒百科》,在中國都是百萬冊級別的常銷書,有多個版本同時銷售。

德國曾經也有這麼一本育兒手冊,名字叫《德國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該書初版於納粹時期的1934年,戰後更名為《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再版。到上世紀80年代,該書共賣出120萬冊,影響了幾代德國人。

希特勒仍然影響著德國的兒童教育?看看德國人對一本育兒手冊的反思

哈赫影響了德國幾代人的育兒手冊的五種版本。 (資料圖/圖)

不過,從1980年代中期開始,德國人開始反思這本育兒手冊的教育理念。本文要介紹的這本《阿道夫·希特勒,德國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就是這一反思進程中的一本重要著作。它使我們看到,德國人對納粹的反思不僅僅限於「歷史」,而是深入到了方方面面,到了連育兒手冊都不放過的程度。

納粹推崇的育兒方法

這本「反思書」的作者是西格里德·張伯倫(Sigrid Chamberlain),並非知名作家或記者。從一些零星的採訪記錄來看,她生於1941年,是一名社會教育工作者,曾在孤兒院、無家可歸人員收留所和託兒所工作。

作者在接受訪談時提到,寫這本書緣於她自身的困惑:在撫養孩子的過程中她發現,當小孩傷心難過的時候,自己沒有能力去安慰孩子。這件事困擾了她很久,她覺得原因應該和自己的童年有關,於是到心理諮詢師那裡尋求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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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倫的《阿道夫·希特勒,德國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 (資料圖/圖)

張伯倫的父母是忠實的納粹分子,父親在戰爭中死亡,母親則十分嚴厲。在她的教育下,小孩子不許哭,害怕時也不能表現出來,否則就會招來一頓打。張伯倫認為這樣的教育方式是一種典型的納粹主義教育,其始作俑者是一位名叫約翰娜·哈赫(Johanna Haarer)的肺科女醫生。

哈赫1900年出生在奧匈帝國德語區一個名叫博登巴赫的地方(位於今天的捷克境內),有五個孩子。1934年,在前兩個孩子、也是一對雙胞胎出生之後,哈赫將自己的育嬰經驗寫成了一本書,這就是《德國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該書很快成為納粹德國時期的育兒暢銷書,首發1萬冊在幾周內售罄,然後多次重印。到1945年納粹倒台,該書共賣出約70萬冊。在《德國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取得成功後,她又在1936年出版了續作《我們的小孩》,針對2到6歲的兒童教育,該書同樣取得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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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赫(圖中戴項鏈者)和孩子們在一起。 (資料圖/圖)

張伯倫的書可以說是對哈赫的育兒方法的批判和反思。在文中,張伯倫大量引用了哈赫的原文,然後再通過與現代育嬰知識的對比,來論證哈赫的教育方法是如何阻斷母嬰間的親密關係、從而為希特勒培養沒有感情和獨立思考能力的士兵和追隨者的。

哈赫推行的是一種嚴格的教育方式,主張從嬰兒起就訓練孩子的紀律性、整潔性、秩序性和情感抑制力。這樣的訓練從孩子一出生就開始了。按照哈赫的建議,嬰兒一出生就要先隔離到一個單獨的房間,在24小時後才遞給母親餵奶。在家裡,如果有人幫忙併且地方足夠大的話,最好也把嬰兒和母親的房間分開。這樣,母親不會因為嬰兒一點點的動靜就擔心,而且也會強迫來訪者和嬰兒保持距離。嬰兒不會被很多人抱起,有助於保持衛生,避免生病。

哈赫還建議,在嬰兒哭的時候不要管。這樣,幾天甚至一天之後他就明白,哭沒有用。為了培養嬰兒的秩序性和紀律性,哈赫建議只在固定的時間哺乳,並且每次哺乳時間不超過20分鐘。大點的孩子在大人吃飯的時候只能看,不能培養孩子要食吃的習慣。如果孩子不聽話,就餓上幾個小時。小孩吃東西的時候不能自己用手抓,不能將手指伸到嘴裡,而要將手束縛住,乖乖等母親來餵食。

希特勒仍然影響著德國的兒童教育?看看德國人對一本育兒手冊的反思

哈赫書里的嬰兒車。 (資料圖/圖)

嬰兒在爬行的時候,哈赫建議把它放到嬰兒圍欄里,避免它接觸地面。孩子大些的時候,可以將這種圍欄放到花園和陽台上,這樣母親就不需要推著嬰兒車去散步了,還省去了半天的保姆工作。母親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情,只需時不時來和孩子說上兩句話,既不讓孩子感到孤單,又能培養孩子的獨處能力。

希特勒的兒童兵

張伯倫認為,哈赫的育兒經正好符合納粹的意識形態,為納粹培養接班人做好了準備。首先,這種育兒方法導致孩子同母親和家人無法建立親密關係,從而更容易加入家庭以外的納粹團體。張伯倫寫道,撫摸和肌膚接觸有助於刺激嬰兒的神經系統,從而有助於開發重要的身體器官的功能,比如說呼吸。嬰兒出生後的20分鐘內是嬰兒吸吮反射最強的時候,如果按照哈赫的方法,把嬰兒隔離24小時後才餵奶可能導致嬰兒有吸吮困難,也不利於母親在今後適當地處理與孩子的關係。

其次,對孩子的飢餓和哭鬧不加理會,會將孩子時刻置於對死亡的恐懼當中。通過固定的哺乳時間,並將哺乳時間限制在20分鐘來訓練不到一歲大的孩子遵守紀律,過早也過於殘酷。將嬰兒隔離在單獨的房間或圍欄內,不讓嬰兒被很多人抱,不利於發展嬰兒的免疫力。張伯倫認為哈赫過分強調了嬰兒的健康和衛生問題,比如她建議每天都要給嬰兒洗澡和抹油,去除嬰兒身上的味道,並訓練不到一歲大的孩子自己排泄。在張伯倫看來,哈赫對清潔、對衛生具有誇張的執念,這點很符合納粹對疾病的忌諱以及對健康身體的崇拜。

還有更加重要的一點,哈赫的教育方法不利於培養孩子的好奇心。張伯倫認為,不允許孩子用手抓食物從一開始就阻礙了孩子對世界的好奇,束縛了孩子對世界的獨立探索能力,限制了孩子的理性潛能和批判性思維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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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赫主張將孩子圈在圍欄里玩耍(如書中圖示),張伯倫認為這不利於培養孩子的好奇心。 (資料圖/圖)

同樣泯滅孩子好奇心的還有將孩子圈在圍欄里自己玩耍。半歲多的嬰兒處於爬行期,正對世界充滿強烈的好奇。空間上的束縛顯然不利於孩子培養自己的好奇心。並且,這種圍欄也阻斷了孩子和同齡孩子一起玩耍,結識玩伴,發展小孩之間的友誼。一個和母親沒有親密聯繫,並且沒有玩伴的孩子,更容易投入到納粹組織的各種團體中,比如說希特勒青年團、國家勞動服務團還有軍隊。

張伯倫還分析道,哈赫在其書中沿用了希特勒的「每個孩子都是一場戰爭」的邏輯。哈赫不但把生孩子當作一場戰爭,把養孩子也當成一場戰爭,撫養孩子成了母親和孩子力量強弱的較量。在這場較量中,孩子的意願不能凌駕於母親的意願之上,孩子從小就被教育要順從聽話。嬰兒哭鬧,索取食物,尋求安慰都被看作是對家長的要挾。因此哈赫才建議嬰兒哭的時候要不加理會,並且把挨餓當作一種懲罰手段。

哈赫還提倡孩子無論男女都不能哭,不能因為疼痛、恐懼、生氣和憤怒有任何情緒。這也符合希特勒的鼓吹,即德國戰士不但要有服從精神,還要學會保持沉默,在必要的時候,也要對一些不公平的事情保持沉默。張伯倫的總結就是,哈赫的教育理念培養出來的不是一個人格完整的人,而是希特勒的士兵和炮灰,是聽話的、順從的、按照母親的指令和既定規則行事的一份子。

一代代傳下去

哈赫既沒有教育學背景,也不是一名兒科醫生,但卻成了納粹德國時期的嬰兒護理和幼兒教育方面的權威。她本人於1937年加入納粹黨。1939年她還出版了一本兒童讀物《母親,給孩子講講阿道夫·希特勒》。書里把猶太人和共產黨寫成壞蛋,希特勒則是偉大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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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粹德國時期的兒童。 (資料圖/圖)

如果單憑哈赫一己之力,她的育兒經也許不會傳播得如此廣泛。背後起了推波助瀾作用的是一名叫做尤里烏斯·雷曼(Julius F. Lehmann)的出版商。雷曼是一名忠實的納粹信徒,早在納粹黨成立之初就給予該黨財政上的支持,並幫助納粹黨出版黨刊。雷曼不遺餘力地利用他旗下的出版社推動符合納粹思想的圖書的出版,比如種族理論、遺傳學的相關書籍。在雷曼的推動下,《德國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成了納粹婦女聯盟開設的媽媽培訓班的教科書。這樣的培訓班很受歡迎,到1943年4月,共有3百萬年輕的德國女性接受過這樣的培訓。

二戰結束後,在美軍集體逮捕納粹分子的行動中,哈赫兩次被捕,但最後被無罪釋放。1949年,在美國駐軍的同意下,她的書在更換了出版社、刪掉了有納粹色彩的語言並更名為《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後,得以繼續出版。戰後,這本書照樣一版再版,最後一次出版是在1987年。到1987年為止,該書在戰後又繼續賣出50萬冊。所以,從1934年起,這本書共賣出了約120萬冊。

現在很多德國人並不熟悉約翰娜·哈赫這個名字和她所寫的書,但她推崇的育兒方法可能造成的影響卻是心理學研究中的課題。心理學家、記者安妮·卡拉札(Anne Kratzer)在《科學美國人》2019年1月份發表的長文中羅列了一系列直接或間接的研究課題,這裡簡單介紹兩個。

一種影響是,哈赫的教育方法是如何能為希特勒培養沒有感情的士兵和追隨者的。哈赫的教育方法不利於母嬰親密關係的建立。鑒於科研倫理,心理學家不能在孩子身上用哈赫的方法來做實驗。但卡拉札介紹了另外一個來自美國的研究:136名羅馬尼亞孤兒被分成兩組,一組在孤兒院長大,一組在領養家庭長大,對照組是同地區在親生父母身邊長大的孩子。最後有89個孩子參與了一個實驗:一個陌生人進門,無緣由地讓小孩跟自己走。最後跟著走的小孩中,3.5%的來自對照組,24.1%的在領養家庭長大,在孤兒院長大的高達44.9%。這說明了,和父母的聯繫越不穩定,越容易受外人鼓動。

另一種影響是這種教育方式會在不經意間一代代傳下去。卡拉札介紹到,德國雷根斯堡大學的心理學教授克羅斯·格羅斯曼(Klaus Grossmann)在上世紀70年代就在實驗中就反覆觀察到這個現象:一個嬰兒在哭,它的母親走過去想去安慰它。可就在她快接近嬰兒的時候,她突然停住了。然後她並沒有做出任何抱起嬰兒或安撫的舉動,儘管她離嬰兒只有幾米遠。當研究人員問這些媽媽們為什麼這麼做時,她們答道,她們不能慣著孩子。

同樣能說明這種影響的還有陌生情境測試。在這個測試中,通過特定的情境設定,研究人員需要仔細觀察小孩和媽媽分開後的反應。如果和媽媽分開後,小孩先是不安,哭,然後又安靜下來,那母嬰維繫是穩定的。如果小孩鬧個不停或者對媽媽的離開毫無反應,那母嬰維繫是不穩定的。格羅斯曼在不同文化里做了這個測試後發現,與其他西方國家不同,如果小孩對媽媽的離開毫無反應的話,很多德國成年人把這看成是一種「獨立」的表現。

哈赫的五個孩子全有心理疾病

雖然並不是所有的德國家庭都會採取哈赫的方式來教育孩子,但對在這種教育方式下長大的孩子來說,張伯倫的這本《阿道夫·希特勒,德國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打開了他們重新認識自己的大門。一位讀者在亞馬遜該書的評論欄上留言道:這本書給了我一把解讀我的童年的鑰匙。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很多事!我的很多感覺現在得到了證實,原來模糊的猜測和疑惑現在突然有了清晰的輪廓。我本來應該感到輕鬆的,但現在我卻處於一個痛苦、悲傷和憤怒的階段。我對我母親對我採取的教育方式感到很憤怒。我生於1960年。雖然那時二戰已經結束了15年,我們早已生活在民主中,可哈赫的教育方式還在被使用……我和幾個同齡人聊起哈赫的書,還有張伯倫的這本書,但沒有人知道哈赫的名字。這些沒有在哈赫的教育方式下長大的人是多麼幸運。否則,他們會隱約想起,曾在父母的書櫃里看到過這本有巨大摧毀力量的書。我記得,1980年代我女兒出生的時候,我的姨媽就送給我一本哈赫的《母親和她的第一個孩子》作為禮物。我翻了翻就扔到一邊去了。現在,張伯倫的這本書我隨身攜帶,我幾乎是走到哪裡都帶著它,它成了我最重要的讀物。

另一位讀者寫道:張伯倫的書幫助我理解了自己的家庭史。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麼我的母親和我們這些孩子們很少說話,為什麼我們哭的時候她從不安慰我們。當我們哭的時候,我們只會聽到:「再哭我就打你,那就真有你哭的時候了!」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我的家人根本不能體會孩子的感受,對孩子也不是很感興趣。在我家裡經常聽到的話是: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現在我已經快60歲了,我的母親也還活著,但沉默還是家裡的常態。和我同齡的女友們說起她們的父母時,也常提起家裡這種沉默的狀況。是的,我們家確實不支持小孩發展友誼,吃飯也確實是按著固定的規則來的。讓我卸下心理重擔的還有張伯倫提到的,這樣教育出來的孩子在長大成人後沒有能力護理他們年邁的父母。這一點也完全符合我的情況。

哈赫本人有五個孩子。張伯倫在書中提到,這五個孩子都有患有心理疾病,這一點也不讓人驚訝。哈赫的小女兒在多年之後打破沉默,公開接受採訪時表示:「我從不想要孩子,我隱隱覺得,這和我的童年及接受的教育有關。我無法想像自己能成為一個愛孩子的母親,也無法想像,教育孩子時能給孩子充分的理解 。」

哈赫的書在聯邦德國成立之後也多次出版。1985年之後,人們才開始對哈赫的教育方法進行反思。哈赫當年是故意為納粹服務?還是她的育兒方法恰巧被納粹當作工具扶植了一把呢?從張伯倫的書中看來,哈赫更像是有意為之。但哈赫的小女兒並不這樣認為。她認為她母親的教育方法深受19世紀普魯士道德觀下的教育理論的影響,在那時,教育學家就已經提倡採用嚴厲的剛性措施來教育孩子了。

不能完全否認的是,哈赫的教育理念也有一些正確的成份,比如母親應該尊重孩子自己的世界,母親的生活不應該完全圍著孩子轉,對孩子要誠實並言行一致等。只不過這些都被後人們巨大的批評聲給淹沒了。

張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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