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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詞壇領袖,窮的連戀愛都談不起了,也不願走受幫助的仕途路

姜夔曾有過飛來的艷福。湖州一位名士愛其才華,將侄女嫁給了他。後來,退隱江湖的范成大又贈其歌伎小紅。「自作新詞韻最嬌,小紅低唱我吹簫;曲終過盡松陵路,回首煙波十四橋」寫的便是這件事,姜夔的暢快得意,溢於言表。

但僅此一回。直到姜夔貧困潦倒地客死揚州,他都再沒有過快樂的時候,也未再提起小紅這個名字。或許小紅已經離開了他的生活,原因很簡單,他養不起。而且,他當時的得意,多半是因為他受到的賞識與知遇,自度曲《暗香》《疏影》一出手,遍是滿堂喝彩,人皆嘆慕,小紅的出現對他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他對她,有多少深厚感情,真的說不上。

翻開他布衣浪跡江湖的一生,字裡行間,永遠站在那兒,似遠還近的,是很早很早以前,在合肥遇到過的女人。他所有的愛與思念,都早早支出,再無他人補白餘地。

那時他翩翩年少,第一次到合肥,23歲。後來為謀生,他不得不離開合肥,與情人雖時有來往,但終難廝守,十多年後,情人也離開合肥,音訊全無。

這段感情,他一生中從未忘記。他記著那些柳樹,並在詞中反覆地寫,他還記得每次分別時,院里都會開放的梅花,梅花下她的笑。

短暫的相聚,卻用一生來懷念。如果你是女人,會為了一個男人苦苦等到三十多歲,卻什麼也沒有等到?如果你是男人,你受得了在你最愛的女人面前,這般狼狽無力?

所以,這段感情的死穴,唯兩個字:貧賤。

雖然姜夔是官宦子弟,可惜父親早亡,家道中落,自己又屢屢應試不第。那時候的文人也不像現在,進可入作協,退可下海經商,就算賣燒餅,只要放得下面子,能掙到錢,也沒人笑話。從前,文人做官就是主業,做不了官,也就只能一條道摸黑走下去。

詩詞音樂上的才華為他贏得名氣,他也因此遇上不少惜才的人,權高位重者有之—他與他們交遊,其實也倚仗他們接濟度日。他這身份,半算江湖游士,半算豪門清客,實在算不得有光彩。

只是,要替她贖身,他沒這個經濟能力。況且,他已有妻,妻家對他有知遇之恩,就算把情人娶進門,肯定是委屈她做小。生計又那麼艱辛……當男人真正愛一個女人時,是捨不得她和自己一起吃苦的。

被迫也好,主動也好,姜夔最終做了「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的選擇。至少,他避免了讓這段情落進現實的泥沼里,在貧賤夫妻百事哀中被慢慢磨滅。

姜夔生活中還有個被埋沒的女人—他的夫人。姜夔長期生活於湖州,那才是他的家,可以進門換衣洗腳、撣落滿身塵埃的地方。她是他舉案齊眉的妻,身世清白,家教良好,吃苦受累,並無怨言。只是,她是否知道,她的丈夫,這一生心都停留在另一個遙遠的地方?—她出身書香門第,應該能識字,丈夫寫的詞,那為另一個女人糾結的深情與思念,她當然讀得懂。

在宋朝的時候,湖州是和合肥面貌不同的城市。湖州豐饒,熱鬧,盛產魚米、絲綢、筆墨與騷人墨客,文化氣息濃厚,連小吃都那樣精緻:玲瓏水晶包、碧梗臘雞粽……而合肥:大麻餅、烘糕—聽著品味上就矮了一截。姜夔寫來寫去,卻總是舍湖州而取合肥,拐彎抹角,最終還是疾奔而去。

金庸小說中的一位女主角說:「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不喜歡。」在姜夔身上,就有這種接近於宿命的執拗。

執拗又豈止是在感情上。明明愛他憐他才的人那麼多,他托關係弄個一官半職,實在是有機會的。甚至,有朋友願意出錢為他買官,都被他婉拒。他的自尊和傲氣直直接接地表現在這裡,寧肯屢試不第,鬱悶得再在寒風中走上幾遭,就是不走那「不堂堂正正」的仕途。

姜夔執拗的性格也即他人生的悲劇所在。為自己的性格所限,他想積極進取也找不到借力點。既然干不得什麼,那麼,他只能堅守著:什麼不能幹。

他曾自承:「少日奔走,凡世之所謂名公巨儒,皆嘗受其知矣。」字裡行間頗有些自得。他是有自信的。只是他錯估了運氣,低估了這人世間的錯綜複雜。

他一直在努力:上書論雅樂,進《大樂議》《琴瑟考古圖》,不了了之,最後好不容易以一篇《宋聖鐃歌十二章》獲得朝廷恩旨,可不參加地方考試,直赴禮部參加會試,又未被錄用。個中曲折,不得而知。

一個人的天賦、性格,決定了人的大半命運。姜夔有點像李白,天生是詩人,也只能做詩人。但誰樂意呢?詩文終是雕蟲小技。兼濟天下,至少得到一官半職,告慰先祖,才是士人們的理想所在。 姜夔本可以實現他兼濟天下的理想,但他那執拗的性格註定了他無緣於官場,官場的曲曲繞繞不適合他的直脾氣。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也正因為他執拗的性格,所以他才比旁人多了幾分堅持,他的詩正如他的人一樣清冷、孤傲,自成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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