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入口也上身，捲心菜時尚來襲
為何 MOLLY GODDARD、VERSACE 和 BALENCIAGA 等設計師如此鍾情於綠葉菜？
在 Molly Goddard 2019 春夏新品的秀場上，我拍下了一張模特走台的照片：她一隻手托著一棵蔬菜。隨後，我把這張照片發到了 Instagram 上，並配上了說明：「我都忘了自己原來還拍了一張模特拿著生菜走秀的照片。」
「這是捲心菜。」一個做編輯的朋友回復我。我覺得有些尷尬，這當然是捲心菜。「捲心菜難道不是生菜的一種嗎？」我略帶窘迫地問道。很顯然，當然不是。
Goddard 將 T 台的場景設置為一個假想的超市，空間中到處堆著的水果箱和牛奶箱。模特展示了許多帶荷葉邊的連衣裙，大多是收腰設計，讓這些裙子看起來很像植物。這條偏棕色的橄欖綠連衣裙就是最好的例子，厚重的面料層層疊疊地堆積在胸前和裙擺上。讓人輕易聯想到植物。還有 Goddard的綠色 Amelia 手提包 —— 白色皮革在包口收緊，包身選用光滑的綠色面料，彷彿一顆綠葉菜被放在水裡煮了很久以後的樣子。
Sies Marjan 2019 秋冬系列
同一城市同一季，Fashion East 秀場上的 Yuhan Wang 同樣也是「種植行家」。她用粉紅色、白色和藍色的絲質布料為整個 T 台營造出夢幻的氛圍，讓人想起華多（Watteau）的畫中那種朦朧的昔日布爾喬亞小資情調 —— 你會在花園中穿這些衣服，但手中拿著的不是鏟子，而是香檳酒杯。當然，還有一些連衣裙也有特點，祖母綠、蕨綠以及凱利綠的薄紗層層纏繞，就像常春藤在身體上繞了一圈又一圈，彷彿那種英式花園中藤蔓攀爬上人造大理石柱的場景。同系列的帽子是蒼白的石灰色，鞋子將模特的腳整個包裹住，遠看彷彿從地上生出了綠植。
當下，捲心菜看起來可能很無趣，也很寡淡，但它的歷史文化可完全和寡淡沾不上邊。據說，古希臘哲學家第歐根尼（Diogenes）只吃這種蔬菜，而庫克船長（Captain Cook）將捲心菜腌製成酸菜後帶上船以抵禦敗血症。羅馬人認為，捲心菜不能在葡萄藤附近生長，這樣會導致葡萄藤腐爛。同時，這種蔬菜也被認為是治療宿醉的一劑良方，根據小加圖（Cato）的說法，如果知道自己即將赴一個放縱之夜玩樂，那前一晚最好吃一餐捲心菜，因為這可以有效防止各種因暴飲暴食產生的不適。
Molly Goddard 2019 春夏系列
凱撒（Caesar）的軍隊用捲心菜葉子來包紮傷口。 被暗殺的奧斯曼帝國皇帝蘇丹塞利姆三世（Sultan Selim III）在一首詩中說，沒有它就沒有 Helva 盛宴。捲心菜長期以來都是全球性的主要食物: Colcannon（愛爾蘭菜肴）、Bubble and squeak(英國菜肴)、Bigos（波蘭菜肴）、Kimchi （韓國菜肴）、Curtido （薩爾瓦多人菜肴）、Coleslaw（流傳於世界各地的捲心菜沙拉）以及中國酸菜 —— 吃法之廣令人驚嘆，這種綠蔬已遍歷地球數千年，地域分布上和乳製品、大米以及小麥一樣廣泛，並且可能更廣。便於種植並且使用面廣，總結來說，捲心菜真的非常實用。
通常來說，實用性與奢華感相對立，甚至可能與裝飾性相對立。 特別是在西方，捲心菜被認為是東歐和英倫三島農民的食物。低檔、無足輕重，幾乎沒有吸引力，也讓人產生不了任何慾望，可以說是最簡單、最基本、也最實用的蔬菜。沒有芝麻菜苦澀，沒有甘藍菜尖銳，它不希望出挑，被帶著玩就很好，用油和檸檬汁拌拌也 OK；它甚至稱不上是一種綠色能量 —— 那種為了好身材你得逼著自己咀嚼吞咽的綠色蔬菜。它不是牛油果吐司、螺旋藻粉、青汁，也成不了 Sweetgreen 沙拉店的頭牌，更不屬於那種「綠色讓你生活更美好」的食物類型。嫩菠菜為你提供燃料，讓你在 Equinox 健身房運動時更帶勁；捲心菜則讓你一秒回到奶奶家。
模特身著 Supriya Lele 連衣裙
然而，無論如何，捲心菜時下正潮，並且它不僅僅出現在秀場或是 Issa Rae 那層層疊疊如青檸蛋糕一般的近期 Essence 主打款中。根據一篇報道，本文的主角 —— 捲心菜，是「新晉時下最熱的」流行蔬菜。這篇報道也提到了另一種流行的綠葉菜衍生物 —— 大麻。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水煮白菜也會成為那些連店名標牌的字體看上去都讓人排毒的健康快餐店的明星菜品。Souen 傳奇的紐約 Soho 店可能會關門，但在紐約城裡年輕上流人士中口碑俱佳的餐廳 Dimes，已經推出了新菜「Earth Tacos」，主打就是捲心菜。雖然對於地球來說，每一種蔬菜都很重要，但是我們已經讓自己與所居的星球疏遠了，並且在此過程中，食物與人類的關係也不再密切。曾經，三分之一的美國人都生活在農場，現在，這個比例只剩下不到 1%。嚼著柔軟的根和葉，讓人重新回味舊時的歡樂時光，彷彿坐在火爐旁重讀勃朗特的小說 —— 當然，勃朗特姐妹們可能從未涉足田野。
為什麼對一種蔬菜會著迷至此？最近的一項研究表明，59 歲以上的美國消費者購買捲心菜的可能性幾乎是 39 歲以下人群的兩倍。但從視覺上而言，這正是這種蔬菜的吸引力所在。這是一種回潮：或許回歸傳統、或許緬懷逝去的時間，或者更直接，回歸大地。如果有哪一種品牌可以為這股捲心菜復興來代言，那應該是 Batsheva，一個受（超）正統觀念啟發而來的品牌。他們的連衣裙體現了傳統中庸的色彩，定價也體現品牌精神。在其 2019 秋冬系列的秀場上，夾在兩件以手工定製的奢華為特色的連衣裙中間出場的，是一條綠白條紋相間的套裙，經典的褶邊高領，下擺上訂著一朵同面料製成的小花。配套下裝正面開口，鑲以褶皺飾邊，如同捲心菜上的開口。太實誠了。這條裙子似乎與白色的 Reebok Classic 運動鞋以及直筒襪很相配。雖然，在梵高的靜物畫中，捲心菜是用來和木屐配對的，可能鞋履品牌 Danskos 會做這樣的木屐，但 Batsheva 的上西區買家不會希望別人覺得她們如此認真地走這個路線，她們更不希望自己的腳僅僅因為去吃個 Paleo 式的穀物午餐就變得酸痛不已，並且毫無疑問最後雙腳肯定會變成紫甘藍。
Batsheva 2019 秋冬系列
Collina Strada 2019 春夏系列
Maryam Nassir Zadeh 用她的綠色 Glory 連衣裙來呈現綠葉的姿態，但是這條裙子的混紡棉布面料是亮綠色，並且還帶一點「青檸綠」。Balenciaga 的絎縫長袍極度舒適，如捲心菜層層包裹，但是藍綠色的配色顯得非常不自然。還有一些其他奇奇怪怪的綠色：在他第一個白色開心果 Burberry 系列之前，Riccardo Tisci 推出了一雙人造鱷魚皮的高跟鞋；豌豆綠色的 Versace；靈感來源於速凍晚餐，Moschino 的速凍和服上點綴上了真的豌豆；如黃綠色放射物質一般的 Christopher Kane 手提包 ；來自 Sies Marjan 的綠色絲質連衣裙，看上去像通了電一般，又呈現出詭異的病態感；或被複活節粉彩激發靈感的 Tibi Crispy 網眼 Polo 衫，以及來自 Collina Strada 的新鮮的綠色扎染連衣裙。熱愛地球的嬉皮士們復活了。畢竟，今年是 Woodstock 音樂節 50周年。我們生活在一個綠色新政的時代，並且已經準備好相應的色彩來表現這個主題。
然而，轉基因時代，市面上總不乏混血雜交產品。比如，Rombaut 的運動拖鞋，採用深綠色的鞋底和鞋面，Adidas Adilette 拖鞋上條紋的位置被替換成了生菜。這雙拖鞋採用透明塑料包裝，就像蔬菜包裝那樣，不僅如此，商品標籤上還寫著「SUPER GREENS！」 Rombaut的鞋子是純素食主義的，由植物材料製成。當然，我們不能僅僅因為這個因素就把這雙鞋當成沙拉去吃，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通過用一張荒誕的一對一成分表， 以及以一種調侃地方式去演繹我們的異化和對環境的疏離，Rombaut 的這雙鞋看似以減少人類與環境的衝突為主旨，實則默默地凸顯出這種矛盾，它展示了模擬和真實之間的緊張關係。雖然青檸綠看上去絲毫不像水果，素食鞋也不能吃，但沒有人會穿上樂福鞋還期望著能在腳上看到一頭牛。
這些溫馨樸實的蔬菜服裝的主旨不僅僅是懷舊和實在，更不是簡單。這麼多的面料沒有什麼能和「簡單」掛上鉤。或許是舒適，但更重要的，應該是它的「真實」—— 那個被過分解讀的、往往最後自己也陷進去的困難的詞。有時候我認為，即便是最誠懇的關於真實的承諾也不可靠，如不可思議的漫畫故事一樣難以達成，就像心理醫生從我身上遭的罪。但是又必須要說，當真相像食物一樣加工，諸如「100％自然」之類被標記下來的謊言只不過是一種心理安慰罷了。捲心菜是真實的，我們如此習慣於偽造它，所以，去接受我們自身那種不固定的、多變的和共有的身份特性吧 —— 我們渴望真實。
Drew Zeiba 是一名職業撰稿人和編輯，關注藝術、農業、傳媒和兩性關係，定居紐約。
文字: Drew Zeib
插畫: Nathan Levasseur
翻譯: Yuan R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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