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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鑽石與傷疤」,你所不知道的貝聿銘

在今天的文章開始之前,我想先做一個假設。

假設今天有人要在故宮午門前修建一個大型入口,風格後現代主義,充滿了未來感、太空感,乍看之下,跟已經歷經600年滄桑的古典美的故宮完全不搭調。

這個方案除了極其「未來」之外,還充滿了異國情調,與中華傳統文化有著較大背離。

該修建方案會花費我們大約500億人民幣,修建時間可能會長達五六年。

而且,設計師還是個外國人。

網上有著非常多反對的聲音,不論是網民、媒體還是權威專家,十有八九都表達著極力的反對,有甚者還說這個方案簡直就像是在故宮的臉上划了一道傷疤

此時,故宮方有點承受不住輿論的壓力,決定使用公投的形式讓國民來決定,你會作何選擇呢?

在這樣的描述之下,我想你可能會投贊同票,因為你或許猜到了會有反轉。

但如果是真實遇到了這樣的事,我覺得,絕大多數人可能會投反對票。

類似這樣真實的故事就曾發生在——

於2019年5月16日逝世的華人建築設計師貝聿銘身上。

巴黎的鑽石與傷疤

1981年,法國開啟「大盧浮宮計劃」,準備對盧浮宮進行大規模改造。

當時新上任的總統密特朗十分欣賞貝聿銘的設計,於是貝聿銘成為了此次的建築設計師,他提交了一個「玻璃金字塔」方案。

毫無疑問,這個方案引發了巨大的抵抗。在建築上,法國人意外的保守。

現在被視為法蘭西象徵的埃菲爾鐵塔,當年「毒舌的」法國人是這樣評論的:

「一根由鋼鐵鉚接起來的醜陋無比的柱子,將會給這座數百年氣息的古城投下令人厭惡的影子…」

埃菲爾鐵塔差點就因為輿論被銷毀。

貝聿銘,美籍華裔,想在盧浮宮的門口造一個玻璃的金字塔。

法國人民當然不會同意,因為盧浮宮在法國不僅僅是一座建築,它還是法蘭西歷史上最著名、最古老的宮殿之一。它凝聚了一個國家的歷史,還是藝術的頂級殿堂。

盧浮宮

貝聿銘帶著設計稿,在接受法國歷史建築高級委員會的審查時,會議上充滿了吵鬧和敵視。貝聿銘回憶道:「他們根本不聽我解釋,就是一個個輪流攻擊我,而且攻擊我的都是名人,都是建築學院、美術學院里,那些最有名、最受尊重的人。」

人們質問他:「你為什麼要到巴黎來毀掉我們的建築遺產?」

為貝聿銘提供法語翻譯的女士哭了,她停止翻譯免得讓貝聿銘痛苦。

《法蘭西晚報》頭版巨大篇幅刊登了貝聿銘的金字塔模型,標題為《新盧浮宮已經激起公憤》,作者還在編者按中加了一句:「可憐的法國。」大意為法國偉大的建築竟要遭受這樣的毀滅性打擊。

此後的法國掀起了一場巨大的輿論之戰,法國政府不得不把玻璃金字塔1:1建制的模型放在廣場展示,4天的時間,有6萬的民眾前來參觀。

看過之後,大部分反對的人們改變了主意。

它的體積並不大,不會對盧浮宮造成破壞性的影響,甚至相當和諧,建築本身抽象、簡潔,體現出現代主義建築對幾何、簡約性的追求,和古老的盧浮宮相對,反而擁有一種現代和古典交融的美感。

盧浮宮

貝聿銘終於獲得了人們對修建玻璃金字塔的認可,但修建過程中的困難也接踵而至。

玻璃金字塔的結構是鋼筋 玻璃,貝聿銘要求非常嚴苛,玻璃的安全係數必須極高、完全平面、完全透明,以便能夠倉金字塔內部看外面的盧浮宮不會有任何變形,甚至因為玻璃顏色造成的改變都不允許。

但在當時貝聿銘要求的完全透明、無色的玻璃法國是沒有的,工程師試圖說服他,這個計划過於理想化,不可能實現。

但幾天後,貝聿銘拿著一塊完全透明的玻璃出現了,這是德國人用在噴氣式飛機上的玻璃。只有這種玻璃,才能達到貝聿銘的要求。

萬幸,法國工程師們改造工藝,製造出了這樣的玻璃,1989年,整個工程順利完成,才有了我們今天看見的玻璃金字塔。

玻璃金字塔特別不僅僅在凸顯在外觀上, 在功能上也相當完備。

貝聿銘設計的玻璃金字塔解決了博物館的入口問題,它正下方是拿破崙大廳,從這裡出發,可以連接起博物館、菲利普·奧古斯特地下墓穴,以及所有公共接待空間。

改造前的盧浮宮只有一個入口,如果要看蒙娜麗莎,必須從另一端的黎塞留館走過來,路程是今天的三倍,他的設計為人們提供了極大的便利性。

不僅如此,玻璃的金字塔還引入了自然採光,解決了地下展館光線問題。

貝聿銘設計的金字塔真的成為了盧浮宮內飛來的一顆巨大鑽石。

從爭議到驕傲,人們爭相為貝聿銘鼓掌,法國民眾更是沉迷其中,這座建築被譽為是法蘭西走向新世界的標誌,也成為蜚聲世界的標誌性建築。

那麼,有如此卓著的成就和超前的設計理念的貝聿銘先生,到底是什麼來頭?

讓光線來做設計

1917年4月26日,貝聿銘出生於中國廣州,祖籍蘇州,是蘇州望族之後,蘇州獅子林曾是他家族的產業。

在高中畢業後,貝聿銘赴賓夕法尼亞大學攻讀建築,梁思成、林徽因、楊廷寶等人都是從這裡畢業的,然而賓大建築系忠實服從19世紀的藝術體系,要求學生要求學生繪製精巧的設計圖,這把貝聿銘嚇住了,於是轉到麻省理工學院改學工程。

在麻省理工學院,貝聿銘結識了校長威廉·愛默生,他在貝聿銘的圖紙中發現了非凡的技能和想像力,勸貝聿銘改學建築學。

他對貝聿銘說:年輕人,別胡說,我還沒有碰到不會畫畫的中國人。」

我們差點就錯過了一位建築大師。

在哈佛大學攻讀碩士期間,貝聿銘的老師是大名鼎鼎的格羅皮烏斯,現代主義最有名的設計師之一、建築大師、包豪斯建築創始人。

有一次,貝聿銘在格羅皮烏斯的課堂上打斷他,因為他覺得,「國際風格」不應該消融世界各地的風俗和特色,他反駁老師:氣候怎麼辦?歷史怎麼辦?傳統又怎麼辦?

格羅皮烏斯說:很有意思,那麼你自己做一個項目向我證實。

於是貝聿銘做了一個融合東西方理念的設計——上海藝術博物館,格羅皮烏斯為之折服,稱之為「我見過最精緻的學生作品。」

跟隨大師學習的貝聿銘也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創作理念和風格。

1960年,貝聿銘成立了自己的建築公司。他的作品多以公共建築和文教建築為主,被歸類為現代主義建築,他善用鋼材、混凝土、玻璃與石材,追求建築融合自然的空間觀念。

貝聿銘

據粗略統計,貝聿銘設計的大型建築在百項以上,獲獎五十次以上,像法國建築學金獎,第五屆普利茲克獎,日本帝賞獎等,還在1986年獲得了里根總統頒發的自由獎章。

而貝聿銘先生能征服世人的原因,除了過硬的建築設計能力,還有他不畏傳統、勇於挑戰的精神。

他曾說:「在現代做建築應該現代主義,不能往後走,要往前走,唯一的辦法就是往前走。」

貝聿銘

就像他喜歡「讓光線來作設計」,但他的設計卻從來沒有過重複,永遠具有著前瞻性。

比如貝聿銘先生在1991-1997年所設計的日本美秀美術博物館。

由於地形的限制,這座博物館80%的部分都埋在地下,但這座建築的光線感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甚至更佳。

只在房頂設計透光部分,在陽光的照射下,館內的藏品也顯得更加神聖了。

日本美秀美術博物館內部

而在2000-2006年內,貝聿銘老先生所設計的蘇州博物館則運用了另一種玩轉光線的方法。

蘇州博物館

館內多以落地窗或六邊形窗戶為主,既簡潔大方,又能增加館內的採光性,使遊客們得到更好的視覺享受。

還有伊斯蘭藝術博物館,也是貝聿銘老先生在2000-2008年內設計的。

伊斯蘭藝術博物館

巨大的玻璃幕牆縈繞在銀色穹頂之下,人們可以通過玻璃幕牆眺望窗外風景。

最讓人驚喜的是,太陽光照射到玻璃幕牆後,會通過穹頂上的金屬板被反射到室內,從而形成「光變幻、影就變幻」的美妙場景。

倘若不是親眼見到,誰也不會相信世界上還有如此精妙的建築吧。

貝聿銘在《貝聿銘全集》序言里寫道:

「我最感興趣的,一直是公共項目,而我認為最好的公共項目就是博物館,因為它是一切事物的總結。博物館一直都是我的主題,不斷地提醒著我,藝術、歷史和建築確實是合為一體、密不可分的。」

難怪貝聿銘先生被譽為「現代建築最後的大師」

貝聿銘的寶藏精神

突破常規,是貝老先生對待建築藝術的準則,也是貝老送給世人的驚喜。

另一方面,這也突破了我們對世界的認知。

我們在面對世界中的新鮮事物時,第一時間都會去思考它的不合理性,而很少去考慮如何改變這種不合理。

執著於眼前,那我們便永遠也不能進步。

世界的發展開啟於個人的前進,一路向前看才是生活的最終奧義。

貝老曾說:「我和我的建築都像竹子,再大的風雨,也只是彎彎腰而已。」

其實貝老和他的作品更像松柏,跨過時間,穿越空間,他們一直在那裡,屹立。

最美的建築,應該是建築在時間之上的,時間會給出一切答案。」

貝聿銘先生的開創性精神,對於美的創造,都凝固在他所設計的建築里,成為一種藝術的養分,滋養著現在和往後的人們,值得被時代和歷史銘記。

再見,貝聿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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