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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親鎖在地下室的鋼琴家,一生只有48小時自由時間

新的一天開始了,沈文裕來到地下室,這裡停著價值126萬的施坦威三角鋼琴,為了鋼琴的良好狀態他一直以來小心控制著地下室的溫度、濕度。按下琴鍵,右側一架攝像機對準了他,攝像機背後伏著一個佝僂的身影,那是他的父親。

三十多遍完整的彈奏後,父親關掉了攝像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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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夠快,」父親說,「不過還行。」

下午,沈文裕開始收聽世界名家的演奏,他喜歡貝多芬,立志成為貝多芬那樣的大師。

路還很長,他現在的阻礙是如何從這間地下室里走出去。


一、18歲:走完了大多數人一生的路

2005年,拉赫瑪尼諾夫國際鋼琴大賽,沈文裕18歲。

在前一年,他獲得了第14屆伊麗莎白王后國際鋼琴大賽亞軍,也成了大賽史上最年輕的獲獎者。那時他還沒滿17歲,大賽規定17歲以上才能參加,但為他破了格。獲得第三名的選手質疑沈文裕年齡不夠,憤然拒絕領獎,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沈文裕的榮耀。

一年多以後的拉赫瑪尼諾夫國際鋼琴大賽上,沈文裕技驚四座,憑藉彈奏拉赫瑪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拿下冠軍,並獲得在美國音樂殿堂卡耐基音樂大廳舉行獨奏音樂會的殊榮。

德國音樂評論家霍爾維茵說,他聽過60多個不同的「拉三」版本,沈文裕的演奏版本是最好的。

那時,他是頗負盛名的音樂神童,留學漢諾威,師從凱沫林(德國鋼琴大師,古典音樂權威),受到英國皇室的追捧,未來有無數光明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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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父親,帶他走上音樂之路的父親,曾在他5歲那年砸鍋賣鐵為他買了一架鋼琴的父親,這時候來到沈文裕面前,讓他回國發展。

「你完全可以當鋼琴家了,德國人卻要你做學生!」

父親沒有告訴他的是,那一年郎朗在國內聲名鵲起,名利雙收,而西方評論界一直認為郎朗的專業水平不及沈文裕。

二、神童:他在任何領域都能成功

彈鋼琴看手指,一雙大手無疑是上帝賜予鋼琴家的禮物。沈文裕身材不高,手也很小,能完美演繹《第三鋼琴協奏曲》全憑熟練和驚人的記憶力。

音樂人蘇立華見過7歲的沈文裕,感嘆「他是一個一切意義上的高智商孩子」,即便不學音樂,也能在其他領域取得極高的造詣。

父親把一切都賭在他身上,他也確實不負眾望,很快擁有了「神童」之名,9歲那年就舉辦了人生第一場個人音樂會,12歲考入德國卡爾斯魯厄音樂學院,之後轉到漢諾威大學,大師們爭著要他。

那時他的手指下有月光,倫敦的《星期三周報》評價他在普塞爾音樂廳的演奏「比任何鋼琴大師都妙,表現得像個天使。自然、乾淨的彈奏風格簡直像一塊水晶玻璃。」 《當代音樂廳》雜誌稱讚他「技巧高超,音色變化之豐富,甚至超過了波米尼(著名鋼琴大師)。」

「鋼琴天空上的一顆新星。」——所有人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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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前夕,恩師凱沫林特意找到沈文裕提醒他:「中國的古典音樂市場不成熟。」

沈文裕沒有回答,父親堅持要回國,他沒有辦法拒絕。那時的沈文裕全身心沉浸在音樂中,衣食住行全部是父母在負責,離開了父母,他生活困難。

「天才的通病。」沈文裕的父親不願改變這種現狀,更不願自己在兒子生命中的戲份減少。


三、48小時:唯一的獨立時間

沈文裕在國內發展並不順利,「中國鋼琴三劍客」的噱頭並沒有讓他從另外兩人(郎朗、李雲迪)中脫穎而出。父親埋怨國內的經紀人不幹正事,不給安排音樂會,還慫恿沈文裕「獨立」。

獨立?沈文裕想都不敢想。

他不會洗衣,不會做飯,不會認路,身上也從來不帶錢。14歲的時候他在比賽上喜歡上了一位15歲小提琴手,很快被母親發現了苗頭,當聽說女孩子沒進複賽,母親鬆了一口氣:「太好了!」

他試過一個人去參加課程,足足48小時單獨行動,但最終在回程的時候睡過站,迷路了,前來接他的母親昂然問:「以後還要不要自己亂走?」

「不是我不讓他獨立,他舒服得很,你問問他想獨立嗎?他不想!」他的父親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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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後的沈文裕,因為父親跟經紀人交惡,從而沒有演出,也不再收到音樂會邀請。他參加《中國夢想秀》這樣的綜藝節目,綜藝感不強,表現木訥;他接受採訪,說羨慕郎朗的口才好簡直可以演小品,媒體轉頭就寫「沈文裕稱郎朗只配去演小品」;同時他還繼續參加大大小小的各種比賽,但一些評委似乎認為一個已經蜚聲國際的職業鋼琴家不應該跟後起之秀纏鬥;更多的評委認為,沈文裕的琴聲中,賣弄過多,沖淡了其中的感情,讓人覺得冒犯——總之,他獲得的名次並不高,甚至屢屢在決賽前被淘汰。


四、39.9秒,他把自己變成一架機器

39.9秒,這是沈文裕在地下室彈奏《野蜂飛舞》的新紀錄,這首曲子以輕快著稱,普通版本在3分鐘左右。

沈文裕的《野蜂飛舞》單純是為了快,指尖翻飛密密麻麻,不等上一個音符在鋼琴中發出餘韻,下一個按鍵就被敲響,追求速度到了一種喪失美感的程度。

但父親很滿意。「最快《野蜂飛舞》」這樣的噱頭有利於打開市場,被觀眾接納。剛回國時只有三線城市的琴行來邀請演出,出場費每場3萬元,這僅僅是普通鋼琴專業人士的價格。從2012年開始,沈文裕父親開始為他錄製彈奏鋼琴的視頻,涵蓋最基礎的兒童鋼琴教材到名家著名鋼琴曲,也有時下流行的電影配樂熱門歌曲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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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等「識貨」的人,但沈文裕卻從中找到了另外的目標:「錄完古今中外所有能找到的著名經典鋼琴作品,讓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免費欣賞到想聽的鋼琴作品。」他視自己為一本「活教材」,一架比鋼琴還要精密的「儀器」。

對於未來,沈文裕很自信,「我堅信我將走向世界」,他認為自己是個純粹的鋼琴家,技巧上完全沒有問題,不被外界接納是命運使然,「哪怕我成為鋼琴界的梵高,也認可命該如此。」

網路上有一些批判他成長方式的聲音,並攻擊他的父親,而父子倆都認為是有人刻意抹黑,媒體欠缺一個客觀正面的報道。沈文裕覺得自己並沒有放棄自由,但自由在別處:「我只管彈琴,其他的我一概不管,因此也生活得蠻逍遙自在。」


五、傷仲永:天才的名額是有限的

毛姆代表作《月亮與六便士》中,有一段著名對話:


《月亮與六便士》節選

德克:「想想莫奈,當時他的畫一百法郎沒一個人買,可現在值多少錢?」

畫商:「但那時候有一百個畫家,一點不比莫奈差,同樣賣不掉畫;現在,這些人的畫依然不值錢。」

被父親鎖在地下室的鋼琴家,一生只有48小時自由時間

沈文裕的故事以「傷仲永」的方式在流傳,很多人慕名而來又呼嘯而去,像退潮一樣,微博只留下38.7萬粉絲。目前他更新的演奏視頻停留在3月16日,不少粉絲在評論中詢問「為什麼不更新了?」也有不少粉絲曬出票根,要去聽沈文裕2019年全國巡演某站的獨奏音樂會。

他已經32歲,褪下了「神童」的光環,要去學著做一個大人。

那很遙遠,遠得就像成為貝多芬的那條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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