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青年：800塊的床位，給我面對每平10萬的勇氣

文 | 捲毛邦尼

來源 | ONE文藝生活（one_hanhan）

不知道你身邊有沒有一幫住在「村」里的年輕人？

我大學畢業時，和當時的男朋友，一起住在宣武門附近的一條衚衕里。

衚衕的住戶沒有獨立廁所，我因為用不慣公廁，便秘了一個月。

同事喬一瞧，住在北京昌平的史各庄村，平均每天通勤時間保持在3-4個小時。

通勤時間讓人太疲憊，她的奮鬥目標就是搬進地鐵2號線。

這就是城中村的生活，讓人又愛又恨。

它是你來的第一天就巴不得離開的地方，卻又是在人情冷漠的大城市，第一個收留你的地方。

它是你闖蕩大城市的起點，搬離它的速度代表著你適應這座城市的速度。

它也是大城市的第一場考驗，呆得了髒亂差的城中村，才有資格談將來。

我請身邊幾位朋友聊了聊他們曾在城中村的生活，聊完我發現，城中村的生活真是苦。

但所有的苦，最終都會變成故事。

城中村給我最深的記憶是「敲門聲」，那段時間一到晚上，我和女朋友就會把燈關掉，不敢說話，也不敢喘氣，生怕被人知道家裡有人。

找到這個村子時，我帶著4000塊，騎個小車在北京逛了3天，不敢去自如和鏈家，中介說這裡有1800塊的整居，只需要押一付一，我幸福得直想哭。

這個村是傳說中的「握手樓」，兩棟樓挨得不到一米的距離，兩棟樓里的人，開著窗戶就可以握手。

住戶都是像我一樣剛來北京年輕人，月薪在4000-6000之間，被「押一付三」趕到了這裡，如果被趕走，不是流落街頭，就是滾回老家。

因為離得太近，完全沒有隱私可言，能不能睡得好，取決於對樓鄰居打不打呼嚕。

晚上誰家傳來啪啪啪的聲音，會緊跟著啪啪啪啪啪啪的聲音——關窗子。

偷東西也方便，我新買的手機被偷過，連老家寄來的掛在窗子上的臘肉，也不知被對樓哪家順手牽走了。

沒錢出去玩，我和女友每天最大的娛樂就是在村子裡互相遛對方，或者去村口吃20塊的麻辣鍋。

那時我白天面臨實習轉正，壓力巨大，一天忙得吃不上飯。

但晚上還要為被趕出去焦慮得睡不著。

我們村有個微信群，每天在群里聽到的消息都是附近的村子被一個一個拔掉，離我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說句不誇張的，那種感覺，像是在等自己的「死期」。

最焦慮的時候我想，算了吧，不是人呆的地方，回家吧。

但是不行啊，我出生在江蘇農村，回家幹嘛？回村裡餵豬嗎？

南京的房子都要4萬一平了，回去不是照樣買不起房？和北京有啥兩樣嗎？

要吃苦，就苦在有點希望的地方。

後來蒼天有眼……因為種種原因，我們沒被趕出去。

知道安全了的那天晚上，我激動得和我女朋友去吃了一頓200塊的烤魚，我來北京之後帶她吃過的最奢侈的東西。

上海沒有城中村的，弄曉得伐？

我來這裡3年了，從殷高西搬到浦西又搬到了浦東，也沒見過城中村。

上海就是全中國城市化最完備的地方，真一線發達城市，居住舒適度上秒殺北廣深。

雖然，這些跟我沒啥關係。

我住在一個很有年代感的地方，殷高西路的老公房。

老公房是98年房改之前，由政府、國有企業投資建造的房子，因為年代太久遠了，大多數都很破舊。

我第一次來這裡看房的時候，差點哭了。

窗戶是老式的百葉窗、上下翻動的，

老式的紅木門，背後要插栓，

屋內是水泥地，馬賽克瓷磚牆，浴室的牆角長著青苔。

廚房的水管和水龍頭像神經一樣暴露在外面。

水龍頭上必須要有過濾網，不然流出來的都是鐵鏽。

我太失望了，這就是我心裡那個十里洋場的上海？

可是別的地方根本租不起。

我在陸家嘴的一家金融公司做HR，每天Excel下飯，月末到手5000塊，但上海地理位置好一點的單間都要3000-4000塊，而這裡一個月只要2000。

我每天在光鮮亮麗的陸家嘴上班，但只能住這麼破舊的房子，落差實在太大了。

工資漲了之後，我的生活好了很多，隨之而來的是沒法擺脫的焦慮感：相比其他大城市，上海給人的晉陞機會是最少的。

靠升職加薪買不起房，上海又沒有那麼多創業暴富的機會，嫁本地人，上海結婚率全國倒數第一。

每天晚上從陸家嘴回到老房子，感覺自己像午夜12點，魔法消失後，踉蹌逃出皇宮的灰姑娘。

上海的灰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搬出老公房？

這世界上還有比廣州城中村更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了！

我不是因為住不起更好的房子，我就是因為太喜歡這裡了。

廣州有中國最多的城中村，廣州人的地道生活都在村裡。

廣式城中村外面看像貧民窟，裡面卻五臟俱全：

理髮的、修水管的、各種小吃、KTV、美甲、二手買賣應有竟有。

每天早上一睜眼，窗外就是人來車往的聲音，熱鬧的生活氣撲面而來。

早晨樓下的阿姨會給我備好豆漿，晚上小巷裡有廣州最正宗的腸粉和燒臘，女孩們手挽手逛各種街邊小店。

放假時可以去和路邊的阿姨搓搓麻；

出去度假時有房東幫忙看貓咪；

濃濃的人情味，讓你很有歸屬感，讓你覺得這就是你在廣州的家。

我和男朋友曾經搬出去過一次，我搬走的那天，特別捨不得這裡的一切。

樓下小店的阿姨跟我說，以後我出差了繼續幫我養貓，我當時就哭了。

後來，我們住進筒子樓，家家大門緊鎖，安靜得像停屍房，一點煙火味和人味都沒有。

有一天我發現自己沒帶鑰匙，當場懵了，我誰也不認識，去找誰幫忙啊？

現代化讓人覺得太孤單了。

後來我受不了了，和男朋友說，對不起，我要搬回去住了。

來廣州不就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嗎？城中村裡就有廣州最好的生活。

在我眼裡，杭州是一個特別分裂的城市；

一面是個正在崛起的國際都市，擁抱互聯網、迅速擴張城市面積，大量修建地鐵，承辦大型國際賽事……

但另一方面是她本來的樣子，大量的城中村，釘子戶、棚改戶……

而我就生活在她這一面。

我來杭州三年了，住在彭埠區的一個城中村裡，每天通勤一小時40分鐘去濱江區上班。

路程相當於從從錢塘江北邊渡錢塘江南邊。

我選擇住在這裡，是因為家裡欠了50多萬的外債。

我每天省吃儉用，奮鬥了兩年工資從8000漲到16000，還是不能搬家，不敢談男朋友，每天吃路邊攤，買淘寶貨。

雖然在杭州生活得那麼苦，但我還是無比感激這座城市：

它給了我北上廣的工資，但給了我北上廣給不了的希望。

比起北上廣動輒6、7萬一平米的房價，在杭州仍然可以買到1.5-2萬/平的房子。

競爭沒有北上廣激烈，像我這樣天資一般的人也能得到不少機會。

這種踮一踮腳就能夠得到的希望感，特別適合我這樣沒有家底的普通人。

哪怕我現在只能住在偏遠的城中村裡，但從搬進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不會永遠住在這裡。

我的外債明年就要還完了，很快就會跳到杭州光鮮的那一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說到城中村，我大崗夏村必須有姓名。

這個村是深圳福田區最後一個城中村，背後就是深圳CBD。

你別看他像個貧民窟，裡面因為拆遷曾經出過數十位億萬富豪，還住在這的人也都是百萬身價的富翁。

那時候我剛畢業，在深圳干銷售，雖然一個月工資8000，但作為一個糙漢，我一沒行李、二怕寂寞、就去村裡的求職公寓里租了一個床位，800塊，4-6人一間，押一付一。

求職公寓裡面，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有創業的，有做服務行業的，有做保險信用卡的、農民工、CBD小白領……

我們一個宿舍的人，平日里一起去爬山，大梅沙游泳，在紅樹林周圍騎車，晚上去村口的攤子上吃烤串……彼此成為了很好的哥們。

後來一個哥們創業去了，我還給他介紹了好幾個投資人呢。

我住在那裡8個月，有吃有喝有哥們朋友，快活得很，一點也沒有漂泊感。

我混過深圳、廣州和北京，深圳算是對年輕人最友好城市。

治安好，管理好，物價低廉，也沒有任何對外地人的歧視：在寸土寸金的CBD還有這麼廉價的棲身之地，在別的城市根本找不到。

這種友好，讓你有一種混深圳的底氣：

即便只能住800塊的床位，面對10萬/1平米的CBD，也絲毫沒在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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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這些人聊完，我覺得從某種意義來說，城中村才大城市漂泊的人的「故鄉。」

它見證著你最初的奮鬥，夢想最開始的樣子，是你在大城市聞到的第一縷煙火氣，第一份歸屬感。

它可能你在一座城市所能遇到的最差的生活，但只要你有耐心，日子會一天天明朗起來。

而年輕的最大好處就是，哪怕肉體吃再多的苦，精神也是明亮的。

一切當下的窘迫都是日後回憶里千姿百態的人生故事。

睡過CBD也睡過城中村的人生，才有真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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