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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舅舅給我抓黃鼠

文/沈志榮

散文:舅舅給我抓黃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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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九歲那年,春夏之交的一個星期天早晨,我奶我大我媽早都下地了,我還在睡囫圇覺。這時,舅舅推門而入,大聲喊:「這哈慫還睡著呢。快起來,瞅媳婦去!」

我被舅舅的喊聲驚醒,怔怔地望著他。

「還沒聽明白?」舅舅一臉的笑容,又問。

我搖了搖頭,呆若木雞。

「瞅媳婦去!」舅舅故意又大著喊了一聲。

「啊……」我就像被蛇咬了一口,差點跳起來。

「怎麼啦?」舅舅詫異地瞅著我,多少有點不解。

「我還小,我不要媳婦,我要念書。」我一屁股坐在了炕中央,就像「靜坐」的學子,高聲嚷嚷,抗議起來。

舅舅屁股落在炕塄上,看著我穿衣服。說:「念書跟瞅媳婦是兩碼事。多大的念書人,媳婦不能不要。」

「不去,就是不去。」我一副鬥爭到底的架勢,擰著脖子,執拗說。

舅舅也明確攤牌:「去,是必須的。我和你大你媽商量過了,是我舅舅家嘛,所以,由我今天帶你去。再說了,人家是塬上人,你山溝溝里娃哭著要,人家還不一定來。權當跟著舅舅轉舅舅。李家塬大著呢,平展展的塬,去見見世面吧!」

「有那麼好?舅舅別騙人。」我抬頭看著舅舅,就同包拯看著陳世美,滿眼的疑惑。

「舅舅騙你幹什麼。」頃刻,他又說,「嗷,你不是嚷著要黃鼠呢嘛,明天回來舅舅給你抓黃鼠去。」

「這還差不多。」我猶猶豫豫答應了下來。

散文:舅舅給我抓黃鼠

啃了半個糜面饃,喝了半碗涼開水,算是早餐。我跟著舅舅上了路。

一路上,我又蹦又跳,舅舅和我又說又笑。太陽掛在蔚藍的天空,一朵朵白雲像草原上的駿馬狂奔。山野里,農田中,到處綠油油的,花香撲鼻,真是醉人啦!

我倆翻過韓家山,蹚過祖厲河,爬上了去李家塬的陡坡。啊呀,這麼大的塬,一眼望不到邊啊!我可是長這麼大頭一次上塬,一眼窩子的舒坦就別提了。

走進舅舅的舅舅家大門,上房,青色的磚牆,青色的瓦頂;廚房,青色的磚牆,青色的瓦頂;另有小房數間,也是青色的磚瓦。啊,這一院的磚瓦房,富得流油啊!和我家黃土坯壘成的破窯洞相比,人家在天上,我家在地上。

一個立定,我馬上想到了舅舅的話:「我舅舅家可是方圓出名的地主,大地主,惡霸地主。牟老爺,聽過嗎?解放時,被共產黨拉到河畔「啪啪」了!」

我知道「啪啪」是挨槍子兒了。這時的我,已經接受了初級的成分論教育。課文中的四川惡霸地主劉文彩不也被人民政府「啪啪」了嘛。

此刻,我立生厭惡之心。我想,你哪裡來這麼多「油水」啊,還不是窮人身上揩的嘛!

散文:舅舅給我抓黃鼠

回去的路上,舅舅還有幾分怨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給算了,地主家的女子,值錢個屁。我們這小伙,成分又好,人又機靈,不愁瞅不上媳婦。明天,舅舅帶你抓黃鼠去。消緩了,舅舅給你打聽個成分好的,值錢的。」

我聽著舅舅的話,盯了舅舅的臉,只是笑。舅舅也讀不懂我笑的含義。

黃鼠,我們方言讀黃chu。鼠,兔科,三五寸長者居多。穀子沙蔥嫩蒿牧草是其美味,尤喜食植物多汁液幼嫩部分,常使植物管徑成片抽掉,造成災害。又因其眼睛大而圓,故有「大眼賊」之稱。

抓黃鼠是舅舅的絕活。我想,這大概是舅舅長期牧羊,不僅熟悉羊兒,還十分熟悉羊兒游弋的山山水水的緣故吧!因為黃鼠活動的山巒也就是羊兒白天吃草的山巒。舅舅放羊,一眼的羊兒,或許也有一眼黃鼠的時候。黃鼠在山山水水間活蹦亂跳,吃草,嬉戲,交配,打洞穴,舅舅老是心思專註地研究它,久而久之,還不研究個透?!

不過,黃鼠這玩兒,不但可以上山還可以入地,這本領,羊兒是不抵的。別看它小小身軀,入地的本領可大著呢!縱深,它可以打洞至一米以下,橫向,它可以打洞至四米五還過。

舅舅可是個一言九鼎的人,特別對我這個小外甥。他常說:「小孩面前無戲言。你對他說話不算數,慢慢,他會對你不信任。」

儘管講的支離破碎,有時還添油加醋,甚至狗尾續貂,但他還是把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故事講給我聽,從反面教育我誠信做人。

瞅媳婦回來的第二天,天空陰沉沉的,不時還會落下一些小雨點。

散文:舅舅給我抓黃鼠

中午時分,舅舅叫妗子頂替去放羊,他專門約我去抓黃鼠。我高興極了。屁顛屁顛跟了舅舅,舅舅拿了鐵掀、水桶等家把,向目的地——上灣韓家墳地開拔!

我打老遠看見兩個黃鼠立楞楞,便大聲喊:「舅舅,你看,黃鼠!」

舅舅粗言粗語道:「聲音小點,把你大嚇跑了。」

「哦……」我連忙吐了舌頭,用手捂住嘴,斜眼看了舅舅一眼。

舅舅邊走邊說:「前幾天那場雷陣雨,各溝里的山水坑都放得滿滿的。好多黃鼠的老窩都被山水沖沒了。」

「嗷,那黃鼠沒窩了?」我帶了幾分憐憫,明知故問。

「是啊,黃鼠又得收拾新窩。」舅舅回答了我的話,接著說,「黃鼠這東西喜歡單獨活動,很少有成群結隊的情況。」

「那和我們人不一樣?」我叨叨。

「是不一樣,但也有一樣的習性。」舅舅肯定後又說,「它們喜歡打洞,也喜歡在洞里活動,但一有太陽就跑出來立楞楞,曬太陽。」

「嗷……」

說著說著,不覺,我們到了目的地。舅舅脫下布鞋,挽起褲管,提了水桶,去了一個水坑邊。我緊緊跟了過去。

舅舅躬下身,把水桶使勁按下去,按到水坑裡去。很快,一桶水淹滿了。

舅舅提著水桶,走到一個光滑完整的洞子跟前,朝著洞子一陣猛灌。只幾秒鐘,一隻黃鼠好像穿了水做的衣服,整個身軀裹夾在水中,水汪汪的,懵頭懵腦,直接沖了出來。舅舅大手一伸,把它牢牢抓在了手裡。接著,舅舅又用事先準備好的繩子把黃鼠的一條腿綁了,將繩子的另一頭交給我:「哈哈,高興不?」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興奮地喊:「高興!」

舅舅兩手一拍,又說:「高興就好。我乖外甥有玩耍的了!」他邊說邊提了水桶又找下一個目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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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牽著黃鼠,跟屁蟲似的跟在舅舅後面:「舅舅,人都說你最能抓黃鼠,你說,你有啥竅門?」

「這是舅舅的看家本領,不能隨便告訴你。」舅舅反倒賣起了關子,得意地說。

「說嘛,舅舅,我也想跟你學一手。」我拉了拉舅舅衣襟,央求道。

「什麼?你大你媽希望你好好念書,將來有大出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舅舅也希望你能好好讀書,做個人上人。你學這玩藝兒幹什麼?!舅舅剛才是哄你呢。舅舅把這都沒當回事兒,你還學一手?!」舅舅還較了真,一個勁地數落我。

「不是,不是,我也是隨便說說,舅舅不必當真!」我急忙解釋說。

「這還差不多。」舅舅平靜了心情,反倒賣弄了起來。活靈活現眉飛色舞道,「這黃鼠打洞的本事特別大,一旦發現洞子外面有人在挖它,它能迅速地在旁邊打個斜洞,並且很快堵塞斜洞去主洞的路子,堵的嚴嚴實實,挖它的人即使挖到了跟前,也不一定能清楚地辯識和發現它,它就可以逃避一劫了。」

「啊呀,這麼厲害!」我激動得伸長了脖子,說。

「是啊,它聽聲音觀察事物都特別靈敏,警惕性也很高。」舅舅強調說。

「唉,舅舅,你懂得的真不少。黃鼠可是四害之一啊。滅四害是生產隊的大事,生產隊應該好好推廣你滅鼠大王的經驗才對!」說到這裡,我對舅舅真有些頂禮膜拜了!

我們接下來來到了舅舅發現的第二個洞口。舅舅介紹說:「你看,這個洞里十有八九有黃鼠。」

「為什麼?」我問。

舅舅向左走了四五步,指了那裡的一個洞口說:「你看這裡的洞子雨後是沒來過的,沒爪子印嘛,所以,估計這個洞是個臨時洞。」

「嗷」我若有所悟道。

舅舅又向前走了一大截,站住,指著一個洞子說:「這個洞也是個臨時洞,估計裡面沒東西。」

「這又為什麼?」我急切追問。

「你看,這個洞有新土,也有爪子印,說明雨後來過,但洞門前不光滑,還有糞尿,這不是常住洞。」

「嗯……」

「咱們回頭再看那個洞。」舅舅一邊說,一邊領著我又回到了第二個洞子旁,繼續說,「你再看這個洞。它門前光溜溜的,有爪子印,也有光溜溜的小土山,又沒糞尿。這就是常住洞。」

古語云,行行出狀元。舅舅就是這一行的狀元了。這會兒,我更加緊跟了舅舅,舅舅只管解說,我只管「嗯……嗯……」

停了停,舅舅又說:「常住洞里有窩,臨時洞沒有。臨時洞多得很,有的幾個,有的十幾個,除了有時隨意用用,還有個用途,就是專門迷惑人。」

「嗷,這東西只是不會說話,其實,什麼都懂。」我欣喜道。

「是啊。秦始皇下令修長城死了不計其數的人,害怕自己死了,有人報復,把他挖出來晒乾肉,聽說修了六六三十六座墳,還不是為了迷惑人嘛。說不定,這皇帝老兒還是從黃鼠那裡學的呢!」

「唉,舅舅又騙我。」

「曹檢驗一下舅舅的說法,好不好?」舅舅興高采烈的樣子說。

我接過舅舅話題:「好!」說著,我提起水桶準備灌。

舅舅立馬奪過去,說:「你還小,干不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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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作罷,看著舅舅嫻熟的動作,又一個黃鼠很快被抓了。我以為完了,正準備上前時,舅舅向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後退,我連忙向後退了兩步,但還能清晰看到洞口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泡,舅舅仍是捕抓的姿勢,須臾,一隻大大的黃鼠爬出來,被舅舅一把抓在了手裡。

當我牽著三隻黃鼠的時候,舅舅滿足地坐在了草地上,不慌不忙,掏出旱煙鍋,裝了一鍋旱煙,吧唧吧唧抽起來,神態顯得異常悠閑。

小憩之後,舅舅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拍了拍手,問我:「你認得黃鼠的公母不?」

我搖搖頭,表示不認得。

「這和豬羊沒區別。」舅舅抓住我手裡的黃鼠,邊指邊說,「你看,這是個母的,奶頭這麼多。」又抓了另一隻,「這只是公的。你看尿尿的家當。」

「嗷。」我被動地聽著看著。

「下面,舅舅給你表演一下騸——黃——鼠!」舅舅得意地咯咯咯笑著說。

「啊!我見過騸羊的,聽過騸馬騸驢的,還真曉不得騸黃鼠的。」我說。

「舅舅讓你見見廣景。」

哈哈,這下高興得我居然跳了起來。我使勁兒拍著小手,嗷嗷地亂叫。

舅舅將一隻公鼠平擺在地埂上,讓我使勁牽住它的雙耳,他掰開公鼠兩隻後腿,在其後腹部找准了位置,分別用手鼓出其睾丸,掏出小刀,劁了。

「放開!」隨著舅舅話音落地,黃鼠拚命向著山頭跑了,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疼死了,舅舅,它會疼死的。」我同情道。

「不可能,這傢伙皮實著呢!」舅舅拍了拍手,接著說,「哈哈,你真以為它和人一樣,其實,好多地方還是不一樣。」

我伸長了耳朵只是聽。

舅舅又說:「比如,它半年活動,半年冬眠。」

「啥叫冬眠?」我急急問。

「冬眠就是不吃不喝在洞里睡半年,九月開始,睡到翻年三月。」

「啊呀,那可是頭號大懶蟲了!那麼能睡?」

舅舅不回答我的問題,另外說:「這一點和專吃糧食的倉鼠不一樣。倉鼠的危害在糧食黃了,黃鼠的危害在青苗時節。」擦拭著手裡的小刀,舅舅接著說,「舅舅今兒個的節目還剩最後一個了,你冇是啥?」舅舅看著我,神秘道。

我擺了擺頭顱,表示冇不來。

「你隨便給我只,我表演給你看。」舅舅說著,把小刀裝進上衣口袋,從我手裡接去一隻黃鼠,並摸了摸面前的羊糞,「嗨,這羊糞還沒晒乾,你到對面那個雨下不到的土坎底下拾幾個羊糞顆去。」

我撒腿便跑,很快撿來了幾顆羊糞顆。

舅舅抓了一個硬的,塞進黃鼠屁眼門,接著,把它放掉。屁眼裡塞了羊糞顆的黃鼠難受極了,吱吱吱地叫著,只是跑,沒命的跑,跑了幾圈,迅速鑽進一個洞子里去了。

哈哈,更有看頭的是,很快有一大一小兩隻黃鼠被它趕出了洞。我們舅舅外甥只顧了笑,笑得前仰後合,忘記了抓捕,兩隻黃鼠全跑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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