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那些年》悅悅

在《宋史》中，賈似道是奸臣傳的最後一位。史書說他獨攬大權、欺上瞞下，與元朝暗通款曲，有人以此認為他的專權直接導致了南宋的滅亡。也有人認為，能和處於鼎盛時期的元對峙長達40多年的時間，賈似道堪稱南宋最後一位能臣。只可惜當時的南宋已經是強弩之末，誰也無法挽大廈於將傾。

賈似道究竟是奸臣還是能臣？南宋滅亡的鍋，他到底又要負幾成責任呢？

朝為混世郎 暮登天子堂

關於賈似道的發跡頗有傳奇色彩。賈似道的父親賈涉是朝廷重臣，姐姐是宋理宗的寵妃。只可惜父親去世得早，11歲的賈似道缺少監管，開始混跡社會，飲酒賭博，不務正業。有一個故事說他一次打架鬥毆吃了官司，在知府準備杖責他的時候，賈似道搬出了自己國舅爺的身份，結果吃官司變成了吃宴席。賈似道由此明白身份的重要，於是埋頭苦讀，最終進士及第。

然而在《宋史》中，賈似道的學歷卻沒有蹤跡可尋，只說他以父親恩蔭入官，隨後憑藉姐姐的恩寵，被升為太常丞、軍器監。

雖然步入仕途，但是賈似道的生活依然放浪形骸。史書說他不知檢點，每天都縱情聲色，還經常搞水上party，徹夜不歸。理宗曾夜裡登高，望見西湖中燈火異常，就對左右侍臣說：「這一定是賈似道在那裡。」次日詢問，果然是他。於是命令京尹史岩之告誡賈似道。史岩之卻說：「似道雖有少年氣習，然其材可大用也。」

而宋理宗也確實以「其材大用」這個小舅子。

淳祐元年(1241)，28歲的賈似道任湖廣總領。兩年後，加官為戶部侍郎。淳祐五年，以寶章閣直學士的身份任沿江制置副使、江州知州兼江西路安撫使。一年之內，又再次升任為京湖制置使兼江陵知府，有關賞罰，賈似道可以靈活掌握。淳祐九年（1249），賈似道升任寶文閣學士、京湖安撫制置大使。

淳祐十年（1250），37歲的賈似道以端明殿學士的身份鎮守兩淮。

自宋蒙聯合滅金之後，兩淮地區就成了宋元交戰的最前線，也是南宋都城臨安的天然屏障。朝廷把這一戰略要地交給賈似道，可見宋理宗對他的信任。

鄂州戰與和 真相是什麼

1258年，蒙古決定全面侵宋。大汗蒙哥在西路親征四川，其弟忽必烈統領東路軍十萬餘眾圍攻長江中游的軍事要地鄂州（今武昌）。

賈似道被臨危任命為右丞相，率領不到一萬兵馬增援鄂州。為防蒙軍穴地攻城，他率兵只用了一夜就在城內建成了繞城木柵，形成夾城。忽必烈聽說後，對賈似道的軍事才能十分讚賞，一面感嘆「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一面斥責部下「彼守城者只一士人賈制置，汝十萬眾不能勝，殺人數月不能拔，汝輩之罪也」。

不過賈似道如何在鄂州抵抗蒙軍《宋史》並無記載，只是重點描述了他如何向蒙軍求和。

因為天氣轉冷，疫病、缺糧使蒙軍攻勢漸弱，而此時宋軍死傷也已經達到一萬三千餘人。相持之下，賈似道支撐不住，他秘密遣使向忽必烈求和，表示願意向蒙古稱臣，割江為界，歲奉銀、絹二十萬。忽必烈沒有應允。之後蒙哥突然去世，忽必烈要北返爭奪汗位，於是又同意了議和條件。

趁著蒙軍北撤，賈似道率軍進攻，殺傷一百七十多人。之後，他把這樣的小勝誇張成「大捷」上報給理宗：「諸路大捷，鄂圍始解，江漢肅清。宗社危而復安，實萬世無疆之福。」同時緊緊隱瞞下自己的求和之舉。班師回朝之日，宋理宗親自在臨安城外等候迎接，讚揚賈似道「奮不顧身，吾民賴之而更生，王室有同於再造。」下詔加其少傅、衛國公銜。

然而，第二年，忽必烈派人向南宋征歲幣。賈似道為了掩飾議和的事實，扣留了元使郝經。此舉直接造成兩個結果：忽必烈此後再也不接受南宋乞和的要求；給多年後忽必烈再次進攻南宋提供了口實。

朝中無宰相 湖上有平章

賈似道援鄂退軍，為他之後長期秉政準備了足夠的政治資本。景定元年（1260），賈似道入朝，自此專擅朝政達十五年。

賈似道入主朝政之後，採取了一系列整頓政治、經濟和軍事的措施，比如針對當時朝堂的弊端，嚴禁宦官、外戚擔任監司、郡守，但卻給自己留下了權傾內外的評價；他改變先朝舊法，買公田罷和糴（為緩解軍糧緊張，對土地面積進行限制，朝廷以低價購買超限富戶的田地租給農民，租種公田者需交糧食給朝廷，以充軍糧），然而這項政策卻使富者受損，貧者更貧，社會矛盾更加激化。再加上連年濫印紙幣，造成通貨膨脹，經濟日益凋敝，民生艱難。

景定五年（1264），理宗病死，留下了一個難以收拾的爛攤子。賈似道親手扶立繼位的宋度宗實在不是當皇帝的料，但也為他的擅權打開了方便之門。

咸淳元年（1265），賈似道上章辭相，同時卻讓人謊報蒙古來攻，度宗嚇得不知所措，一個月里連下御筆，八次派人專程迎請他回朝。之後，賈似道又屢次三番撂挑子，度宗索性便把朝政之事一古腦兒委託給了他，拜其為太師。之後，進拜為平章軍國重事，位在宰相之上。

當時度宗稱其為「師臣」而不直呼其名，朝臣都尊稱他為「周公」。他不僅有入朝不拜的特權，退朝時度宗還會起身目送他出殿。

之後，度宗又賜給賈似道豪華府第，讓他養老。賈似道開始了「宅相」生涯，他深居府中，但朝廷上下的大小事還要向他請示。那些和他意見相左的朝臣都被賈似道排斥殆盡。而為了求得美差的官吏，爭相投其所好進獻寶玉，上行下效，貪污之風盛行。

即使到了後期，元軍打來，邊事吃緊，他仍每天在宅邸中縱情聲色，甚至熱衷於鬥蟋蟀。和他親近的客人見狀，開玩笑問：「此軍國大事耶？」

然而，賈似道的大事不止於此。此時的他廣擁權力與財富，雖然懶政，但是在讀書寫作上卻十分勤奮，所作筆記《悅生堂隨抄》達百卷以上，還寫下了世界上第一部研究蟋蟀的專著《促織經》。他修建多寶閣，對書畫碑帖、收藏器物到了痴迷的程度，據說為了得到余玠隨葬的一根玉帶，他竟然不管不顧地掘墳開棺。

襄陽被圍後 周公變周婆

和賈似道的逍遙日子形成對照的，是南宋的日薄西山。

1267年，忽必烈派大軍進攻扼踞漢水中游的襄陽和樊城。在蒙軍的凌厲攻勢下，樊城失陷，襄樊危在旦夕，賈似道假惺惺上書要求上前線，暗地裡卻讓台諫上章挽留自己，說是朝廷大事離不開他，不願領兵前往。最後，堅守六年、孤立無援的襄陽在蒙軍的「回回炮」下被攻破，城內軍民死傷慘重。守將呂文煥勢窮援絕，獻城出降。在宋蒙對峙中，蒙古已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之後，元軍又攻破鄂州。在太學生們的請戰下，賈似道不得不上表出師，率精兵十三萬應戰。然而，大軍剛到達蕪湖，賈似道就派使臣到元軍帳中求和，元軍首領伯顏答覆八個字：「宋人無信，惟當進兵。」

1275年，在安徽蕪湖魯港一帶，賈似道幾乎未加抵抗，和屬下大將棄十三萬精兵不顧，乘小船逃走。南宋軍隊未戰而潰，軍士死傷逃亡不計其數。朝廷內外輿論大嘩，堅決要求殺賈似道以謝天下。然而聽政的謝太皇太后說：「賈似道為我三朝勤勞，怎忍心因一朝的罪過，失去對待大臣的禮法。」之後，謝太后迫於壓力將他免職，但仍然眾怒難平，無奈之下只得把他貶到偏遠之地，在流貶途中，賈似道被人暗殺。

賈似道戰敗後，有人以詩諷刺道：「丁家洲上一聲鑼，驚走當年賈八哥。寄語滿朝諛佞者，周公今變作周婆。」文天祥談到賈似道感嘆到「己未鄂州之戰何勇也，魯港之遁何哀也」。

賈似道死後不到半年，臨安被元軍攻破，南宋的國運已經時日無多。

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廷早已百病纏身，病入膏肓，卻又諱疾忌醫，不思自療。蒙古鐵騎所向披靡，南宋朝廷幾乎沒有抵抗力。都說大廈將傾，一木難支。將大宋覆亡的敗因全部算在賈似道頭上，有失公允。學者黃仁宇說：「將（賈似道）視為南宋覆亡的主因，則又是以道德的名義簡化歷史。」然而賈似道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掌權者，面對危機之時，無救亡之心也無力挽狂瀾之力，他的專權和不作為又著實給南宋的覆滅添了最後一把柴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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