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頓河道如何改變城市功能：義大利比薩市治理阿爾諾河的歷史
河流是人類文明的起源地，地球上最初的城市都是沿河而建，不過，河流並非一個慈祥的老僕人，它不僅給城市帶來便利，也帶來很多災難。如何跟河流和諧相處，是人類一直在思考的問題。要想明白這個問題，我們或許可以從義大利城市比薩治理阿爾諾河的歷史中，找到一點經驗。
比薩發展的拐點
中世紀的義大利，大城邦各自為政，且互相敵視，比薩城的競爭對手是實力強大的佛羅倫薩，常年的競爭讓比薩元氣大傷，最終於1406年被佛羅倫薩佔領，失去了政治上的自主權。1500年左右，比薩面臨發展的拐點，此時它雖然已納入佛羅倫薩的版圖中，但統治佛羅倫薩的美第奇家族依然擔心比薩會再度復興，從而威脅到佛羅倫薩的安全。
再加上大航海時代的來臨，佛羅倫薩決定建設一座港灣城市，以取代比薩的地位。於是，佛羅倫薩在面海的位置打造了一座夢幻之都——利沃諾。
利沃諾的營造，對比薩的歷史相當重要。利沃諾在11世紀時便已形成小鎮，1421年被納入佛羅倫薩版圖內。之後於科西莫一世（1519年–1574年，第一代托斯卡納大公，復興美第奇家族）到斐迪南二世（1610年–1670年）之間，進行了全面的建設。
美第奇家族對比薩的整頓
由於利沃諾的出現，比薩作為大港口的重要性不斷下降。但即便如此，其作為港口的區位優勢依然存在。
在美第奇家族的統治下，比薩造船廠在中世紀轉變為要塞，專門建造軍船，客戶是東方的騎士團。造好的船隻會在阿爾諾河下水，不過戰船要航向大海卻不是通過阿爾諾河，而是走人工開鑿的運河。
由此可知，此時的比薩雖然不再是國際貿易都市，但依然以港口樞紐的身份活躍在歷史舞台上。
十六世紀初期，美第奇家族開始正式統治比薩。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進行大規模的水路改善工程，此舉有三個目的：促進水流循環、改善衛生環境、修復船運水路網。其實在美第奇家族統治前，達·芬奇也曾為了改進蜿蜒彎曲的阿爾諾河，計劃修建運河，但卻因為碰到太多難以處理的濕地而以失敗告終。
1606年，阿爾諾河的運河段完工了，將外港都市利沃諾與比薩連接了起來，美第奇家族的整個領地形成了一張巨大的水路交通網。
現在，在比薩東側的貢多雷廣場，還保留有運河與停船場，它們是美第奇家族重視船運的表現。此外，比薩和中國蘇州很相似，在城門上都設有能通往城內的水門，形成了陸路與水路相輔相乘的立體交通形式。
因河流而改變的城市區劃
由於運河的營建，整個城市的區劃也發生了大幅的轉變。以往集中於河岸邊熱鬧的商業和貿易活動，紛紛轉移到市內遠離河岸的地方，河岸邊成了高級住宅區，出現了大量奢華的貴族宅邸。原本商船密集往來的運河，也從商業交易的空間，轉變為華麗的文化功能街區，阿爾諾河沿岸也在文藝復興後，成為比薩的門面。
在美第奇家族的授意下，整個河岸的審美風格上了個台階，形成了以統一的廊柱建築為主的市場景觀，這些古建築一直留存到今日，各個店鋪每天還都在販賣新鮮的蔬菜、水果以及雜貨。
除此之外，美第奇家族還在比薩建造了另外兩個文藝復興式的文化空間，它們都是以廊柱建築為主的景觀區。一個位於阿爾諾河畔的貝盧利納廣場，那裡自中世紀起就是市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農貿市場，此時也變成了環繞著廊柱、秩序井然的街區。
另一個文化空間，是被稱為薩皮恩扎（Sapienza）的豪華建築群，這裡在1493年曾是比薩大學的前身，現在依然是比薩大學法學部及圖書館所在地。比薩大學創建於1544年，擁有世界上最古老的植物園（帕多瓦植物園），是比薩人引以為傲的大學之一，它原本位於阿爾諾河畔美第奇家族造船廠的位置，之後經過兩次搬遷，在1595年移到了現在的位置。
中世紀時，雖然比薩曾引以為傲的強大經濟與軍事力量衰落，美第奇家族卻通過修繕河道，營建運河，賦予了比薩新的角色，通過改變城市區劃，重組以往的大學，讓比薩成為了文化之都。
現代的比薩城
進入十九世紀，現代化浪潮襲來後，比薩市民們發現了阿爾諾河全新的功能。從1840年到1847年，比薩展開了自丘陵地帶到市區的河岸築堤工程，在老街區至阿爾諾河上游地帶的東側，規划出一條舒適的散步道（Promenade），並在河堤下的岸邊種植樹木，設置長椅供市民休息並眺望河景。同時也增設了花壇和大量綠植，修復了市中心綠地較少的缺陷。
十九世紀末，海水浴場一時風靡，城區東側的阿爾諾河畔也設置了戲水區。在海水浴場的旺季，更有通勤船駛向附近的海濱城市馬里納·迪·比薩（Marina di Pisa）。在觀光業的推動下，比薩船運再度繁榮。
因阿爾諾河而興盛的比薩，卻也苦惱於該河帶來的城市洪災。十九世紀中期，河流兩岸經過整頓後，即便造起了高聳又堅固的河堤，卻還是無法完全解決水患，不時被突如其來的洪水襲擊。1949年與1966年，阿爾諾河都曾發生過嚴重的水災，特別是1966年的大洪水，不只襲擊了比薩是還殃及佛羅倫薩，造成索盧菲利諾橋倒塌，損害慘重。
經過近代整頓、改建，阿爾諾河變成了一條「生活之河」。每到傍晚，大批的居民會來到水邊，享受休閑空間。為了紀念阿爾諾河的歷史，每年六月十六日夜晚，都會舉行聖雷納留的燭火節。這一天夜裡，運河沿岸的每棟建築正面，都會一同點起由市政府發放的蠟燭，讓黑暗的水岸浮現出美麗的燭光。這是比薩人深深引以為傲的祭典。
廁讀觀點：比薩城在跟佛羅倫薩的競爭中敗下陣來，註定只能淪為二線城市。但二線並不代表平庸，借著治理阿爾諾河，比薩完成了從貿易中心轉變為文化中心的華麗蛻變，這裡不僅有享譽世界的比薩大學，還誕生了現代科學的啟蒙者伽利略，最終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城市風格。由此觀之，一座沿河城市，如果想重新煥發生機，不妨參考比薩的歷史，通過修建河道，改變城市區劃，最終實現偉大的城市變革。
參考資料：《美第奇家族的興衰》克里斯托弗·希伯特
《劍橋義大利史》克里斯托弗·達根
《義大利經濟史：從統一到今天》瓦萊里奧·卡斯特羅諾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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