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當年被罵慘，如今豆瓣9.5
來源 | Vista看天下
ID | vistaweek
作者 | 馮鉛筆
今天我們談的這件事，要從一個謊言說起。
前兩天，著名作家余華到北京師範大學做了一個演講，在演講後的提問階段有同學問這樣一個問題：
作為動畫片《虹貓藍兔七俠傳》的文學顧問，你為什麼要把劇情寫得這麼虐？
對此，余華是這樣回答的：
動畫片是我朋友做的，他請我掛個名我就答應了，其實我對這部動畫片也不是很了解……
此事一出，網路輿論嘩然。
一部分人驚訝於，沒想帶你余華這麼個濃眉大眼的著名作家也搞這種朋友交易。
而另一部分人則疑問於，那位提問的同學面對著寫出了《活著》、《許三觀賣血》這樣具有時代烙印性質小說的作家，卻去問一個有關於小動物題材動畫片的問題，是這部動畫片真的有什麼超脫之處讓人念念不忘嗎？
而對於這個疑問，答案是肯定的。這部動畫片在大批90後觀眾心中分量之沉重猶如千鈞，即便是在播出了13年之後，依然有無數人對當年的故事情節耿耿於懷。
《虹貓藍兔七俠傳》是中國第一部長篇武俠動畫，也被很多人奉為童年最好的武俠動畫。
表面上，片子講述的是一群身負武藝的小動物為了拯救天下蒼生，聯手對抗魔教魔頭的故事。但如果剝去全片萌萌的外衣，你會發現這些毛茸茸角色體內流動的卻是一部寫盡人性、宏偉悲壯的命運悲歌。
如果用一個現成的例子來做類比的話，不由得會讓人想起金庸先生筆下那部「無人不冤，有情皆孽」的《天龍八部》。
叔本華曾經說過，人生的本質是無盡的苦難，這句話用在《虹貓藍兔七俠傳》身上再合適不過。
有人身世悲慘，卻不得不擔起大任。
主角少俠虹貓，其父白貓是七劍之首，曾率七劍眾打敗了魔頭黑心虎，七劍解散後魔頭捲土重來，白貓憑一人之力使出「天地同壽」的自殺招數暫時擊退了魔頭，卻不幸犧牲了自己。
經此一役，自幼在父親庇佑下快樂成長的公子哥虹貓不僅痛失至親，變成了一棵隨時有性命之憂的飄零野草，還擔負起了尋找其餘六劍傳人徹底擊敗魔頭黑心虎的萬斤重擔。
而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很多時候虹貓必須獨自面對所有的困難，可以說他是七劍之中受傷最多的一個，但從來沒有半句怨言。
特別是假麒麟一役，他為了保護戰友身中沼氣之毒，本就嫉妒虹貓的魔教太子黑小虎借藍兔之手讓他吃下血魔瘋癲丸。
這種葯會讓人嗜血成癮，只要一運功便會毒發。虹貓不願意成為嗜血狂魔，決心借雷電之力戒除毒癮，最後雖然在六劍的幫助下成功戒毒，卻不幸武功盡失。
有人是天煞孤星，一路走來不斷與親友陰陽兩隔。
雨花劍傳人神醫逗逗，年幼時正值瘟疫肆虐，靠著水晶圈得以保命，但也因為此圈被江湖各派追殺。他的母親雪心替他擋刀而死，恩師把畢生修為傳給他後也離世了。
在躲避追殺的途中，他與紅顏知己豹圓圓，同父異母的哥哥冷傲郎以及心上人冷霜霜相遇，但是最終卻看著父親、兄長、紅顏知己因為身中煞氣先後去世。
有人被命運玩弄，一生都在艱難抉擇。
旋風劍主達達，一心想要和妻子歸隱山林，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黑小虎抓走她懷孕的妻子作為要挾，使他不得不捲入這場江湖紛爭。
達達是七劍之中受親情牽絆最多的一個，因為顧忌到達夫人的安危，他不惜出賣虹貓，背叛七俠，做出不少違背俠義的事。他的所作所為一度讓人咬牙切齒，可當看到他在這種小愛與大義的撕裂之中痛苦不已時，又不由得讓人悲從中來。
還有人忍辱負重卧薪嘗膽，只為報一家血海深仇。
魔教護法跳跳，真實身份是七劍之一青光劍主，七歲那年父母被黑心虎殺害，為了手刃兇手，他卧底魔教十年，其間為取得黑心虎信任不得不忍受著內心的煎熬，對仇人唯命是從。
以上種種從肉體到精神全方位折磨角色的劇情，始終讓人覺得編劇是經過了包龍星鍘刀洗禮後才寫出的劇本。
但這些角色雖然身負如此的悲劇，卻沒有因此墮入原力的黑暗面，虹貓失去武功就咬牙從頭練起、逗逗一次次失去親人也一次次變得更堅韌、卧底跳跳屢屢冒著生命危險幫助虹貓等人渡過難關。
甚至有人為朋友為拯救天下蒼生不惜自殘，獻出了生命。
比如藍兔為了替莎麗採到解藥「碧血真情七葉花」，不惜割腕以血澆花；
玉蟾宮宮女紫兔，為了掩護虹貓藍兔逃跑，引爆身下的地雷最終粉身碎骨。
奔雷劍主大奔，俠義豪爽但一身臭毛病，既嗜酒又好賭，而奔雷劍的劍銘是「不沾酒，不沾賭，一身正氣，只為蒼生」。為了成為合格的奔雷劍繼承者，他在乾娘六嫂和其他六劍的幫助下，經曆數次反覆，才終於戒除賭癮和酒癮。
但正是因為他遲遲未能戒酒戒賭，導致奔雷劍一直無法出世，為了保護藏有奔雷劍鑰匙的水火棍，六嫂落入豬無戒的圈套，最終命喪熔爐，大奔從此失去了他唯一的親人。
這些舉動都在詮釋一個人類歷史上的真諦，即偉大的吸血鬼殺手，波紋氣功武學宗師威爾·A·齊貝林曾經說過的那句名言：「人類的讚歌就是勇氣的讚歌，人類的偉大就是勇氣的偉大」。
正是憑著這種殘酷而勇敢的偉大，人類才能一次次戰勝邪惡、戰勝災難、戰勝納粹、戰勝壓迫自由與愛的黑暗。
對於無數當年幼小的90後觀眾們來說，這個人類歷史的真諦就靠著《虹貓藍兔七俠傳》的演繹伴著止不住的淚水第一次悄悄流進了心裡。
更值得一提的是，這部動畫片中不僅正派的命運讓人唏噓，片中一些反派的遭遇同樣讓人感慨。
可以說《虹貓藍兔七俠傳》呈現給我們的，不僅僅是正邪對抗時代下的眾生相，還有那些源於人性的，逃不過，避不了的悲劇。
魔教堂主豬無戒一生沒有自我，為壞人賣命卻死於壞人之手。
他因為受到"神仙丸"——一種發作時讓人求死不能的毒藥控制，只能受制於人，為魔教賣命，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人生基本等同於被天山童姥種下了「生死符」的靈鷲宮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島主。
後來為了擺脫魔教，豬無戒冒險去偷解藥，可是不僅沒得手，還因為一時疏忽讓虹貓救走了人質（達夫人），最後被黑小虎一怒之下用吸星大法殺死。
雖然豬無戒壞事做盡，害死了很多有情有義的角色，但是看到他生於不義、死於恥辱的結局我們還是免不了一聲嘆息。
而提起魔教太子黑小虎，重看《虹貓藍兔七俠傳》時，我常常會忍不住和黑小虎一樣，發出「什麼是正，什麼是邪」的靈魂拷問。
因為黑小虎本身，就是亦正亦邪的最好代表。他作為大魔頭黑心虎的獨子，一方面與七劍為敵，想要抓神獸，毀森林，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屑耍陰招，乘人之危。
面對藍兔時，他總是一副溫柔姿態，讓人想到《射鵰英雄傳》里的歐陽克，同樣是反派出身，愛上了正派的姑娘，但它不同於歐陽克的地方是，骨子雖邪性十足，但更有為愛心軟的一面。
藍兔假意中了招魂引幫他擦汗倒水時，他感慨：「要是以前你也對我這麼好，該多好啊。」發現藍兔假裝中毒時，他悲慟：「藍兔你騙得我好苦！」
他愛得坦蕩，但也愛得悲涼。哪怕多次對藍兔手下留情，甚至不惜違抗父親的命令，藍兔對他仍然決絕冷淡，這就是所謂的正邪不兩立。
黑小虎的命運悲劇也就此埋下伏筆：藍兔一身正氣，想要拯救蒼生，黑小虎卻想把她困在一份狹隘的愛里。
在這種單向付出中，他逐漸丟掉了自己內心原本正義的一面，直至後來妒火中燒，最終死於自己埋下的地雷陣里。
黑小虎的死，也讓我們看到了無惡不作的黑心虎作為一個父親柔軟的一面。即便他可以為了一己之私不顧道義放火燒山，但面對喪子之痛，他也不過是個脆弱的普通人罷了。
當他抱著黑小虎屍體仰天流淚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裡大概滿是悔恨——稱霸武林的夢想，終究不如兒子的性命重要。
在大部分動畫中，好人和壞人總是界線分明，非黑即白。但是在《虹貓藍兔七俠傳》里，人性的弱點與高光在正反派身上同時存在：壞人可以有情有義，好人也會自私自利。
而打動我們的，正是這個無數角色因為人性的不由自主而在命運漩渦中掙扎的悲情故事，所有的人都在其間浮浮沉沉，但沒有一個角色能逃出這個漩渦。
其實90後的記憶里從來不乏經典動畫，比如《黑貓警長》《葫蘆兄弟》。可是對於那一代觀眾來說，《虹貓藍兔七俠傳》是特別的。
在《葫蘆兄弟》里，我們只能看到完美得沒有任何道德瑕疵的正派，和沒有血肉，一心只想作惡的反派。
但在《虹貓藍兔七俠傳》里，正派虹貓在經歷無數坎坷後，變得殺伐決斷到有些殘忍，細細品味甚至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絲絲屠龍者終將變成惡龍的寒意。反派牛旋風有情有義，願意為兄弟犧牲性命，在臨死的一刻參悟了什麼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們感動於七劍為天下蒼生做出的犧牲，驚訝於他們不過才十幾歲的年齡，就不得不飛速成長，拯救武林；我們也感慨於反派悲劇的命運，看到他們在與正義的對抗中完成了自我救贖。
這些比當時的我們只大一點點的角色，為我們塑造了一個有悲有喜的江湖。
大概它真的不只是一個屬於兒童的故事，而是一個超脫了兒童題材範疇，有著強烈武俠精神內核的成人悲劇故事，是一顆有血有淚的滄海遺珠。
虹七當然不是完美的，用現在的眼光來看，它有太多的瑕疵與遺憾，比如畫面不夠好看，人物設計也很簡單，配音還很讓觀眾齣戲。
但最讓人遺憾的是，由於當年主流持有的巨大偏見，讓這部思想與故事俱佳的作品被打上了「暴力血腥，少兒不宜」的標籤遭到抵制，以至於多年以來中國原創動畫再難有對人性複雜的思考和探索，動畫人守著「動畫片是給孩子看的」這個生死紅線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直到今天仍未有太大突破。
行文至此，不禁讓人思考，下一個十三年里，我們是不是還有機會，能夠看到更多部像《虹貓藍兔七俠傳》這樣，深刻且常品常新的國產動畫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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