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時尚 > 我是全紐約最「下流」的人

我是全紐約最「下流」的人

最近,紐約的地鐵里有點不太平。

最近一個月,每周的早高峰時期,都會有人冒著被電成烤肉的危險,扒著列車的車尾,悄悄擰開空置的駕駛艙,扳下「緊急停車」的把手。

而當焦慮和驚惶的乘客們四處打探的時候,他們便消失在垃圾遍地、老鼠成災的古舊隧道里,成為一個迷,也成為打擾這座大都會秩序的不安定因素之一。

想像一下,每天在國貿、陸家嘴或者體育西下方的地鐵隧道里,被擠得兩腳懸空長達半個小時——

這篇刊載於《時尚先生》5月刊的稿子,也許能幫助你找到這群地鐵里流浪的「惡漢」的線索。

一群探險者與一場神秘的藝術展同時出場:展覽費時 18 個月完成,是全球最大規模的地下藝術展,可在開展當天,兩位「策展人」便毀去入口,讓未能受邀的觀看者再也沒能找到藝術展的地址。

於是,這個深藏紐約地下的藝術空間就成了很多探險者心目中充滿誘惑的「烏托邦」,比如年輕的地下探險者迪倫·福格爾桑,便一直試圖找到它。

在地下的第 4 個小時,迪倫·福格爾桑 (DylanFoglesong) 站在一條三岔路口前扭亮了第二隻手電筒,可光亮只照明了眼前很小的一片空間,再往前是無窮無盡的黑暗,而他的身後也是一樣。黑暗彷彿有實體一樣,濃稠到快要將手電筒光亮吞噬。腳下的泥水裡泡著動物屍體,腐臭味忽遠忽近。至此時,他已在地下隧道中穿行了不知多少公里,攀爬過了一些錯綜複雜的人工管道和仍在使用中的地鐵隧道,甚至還差點卡在一個狹窄到幾乎令人無法呼吸的隧道連接洞口處。

「呼叫第二台。」迪倫扭開地下礦井專用對講機,試圖呼叫兩個小時前因為疲憊而停留在一個廢棄平台處的兩個隊友。

4 個小時前,年輕的迪倫和幾個同伴穿過街頭,如一縷輕煙般鑽入沒有燈光的小巷。他們掀開下水道柵欄,消失在濃密的夜色中。

這是他們第二次試圖尋找隱藏在紐約地下、一個被稱為「陰暗面」的神秘之處,那是個傳說中的地下烏托邦。

時刻保持警惕外

短跑也是一項必需的能力

這不是迪倫第一次進入錯綜複雜的地下世界。自 2016 年夏天起,他便開始鑽入各種廢棄、半廢棄,或仍在使用的地鐵系統、下水道 、防空洞等各種地下設施。兩年前,他和兩個朋友一起探索了北美最古老的地下系統:波士頓的特里蒙特地下鐵路。這條建於 1897 年、比紐約地鐵還要早 7 年建成的地鐵線路,如今除了昏暗站台和時速低於 15 公里每小時的街車外,已成了地下探險者心目中的聖地。

它位於目前仍在使用的波士頓綠線地鐵的同層,雖然早已停用,但由於地下系統的特殊性而沒有被政府毀去。夾雜在川流不息的乘客間,趁無人注意時溜下隧道快速鑽進工人專用通道,是迪倫一向的做法。

「大多時候沒人會看到,好像大家並不關心別人在做什麼,」他解釋道,「可能這是都市人的通病吧:習慣性地忽略周圍環境的變化,而更關心社交媒體上的新鮮事,我從前也是這樣的人。」

長期探索地下世界改變了迪倫。在城市探險的分類之中,地底世界的危險度名列前茅。一方面是因為地下系統沒有書面參考,也沒有衛星地圖,所以極其容易迷路。而另一方面,在半/廢棄的地鐵系統中,不明化學品、高壓電、高速行駛的列車等都需要探險者加倍小心;在城市的下水道內,不定期的泄洪、難以忍受的空氣和隱藏在水面下的泄流孔等都要萬分注意。

常年涉足於黑暗及危險之中,使得迪倫不得不對周遭保持高度警惕,而他的警覺曾不止一次挽救自己和隊友於危難之中。一次,為了規避一列急速駛來的地鐵,他們需要緊緊抓住扶手懸空貼在地下隧道的側壁上,而全程迪倫都要騰出一隻手扶住臂力不夠的同伴。「那次真的很驚險,我側頭看到他搖搖欲墜的樣子嚇了一跳。」迪倫說,「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帶新手進地下了。」

統計數據顯示,每年平均有兩個城市探險者死於地下隧道。

「短跑也是一項必需的能力。你得能在感知到列車駛來的最短時間內跑到最近的緊急出口,或者沖回離你最近的站台。一般都是兩三百米的距離。」

然而想深入地底世界,除了體能之外,還要能夠忍受長時間的寂靜和黑暗。在和迪倫搭檔探險的朋友之中,有上至四十多歲的工程師、下至十幾歲的在校高中生,還有地下鐵路工作者;他們有些來自當地,也有不遠萬里來拜訪神秘紐約地下鐵的歐洲探險者。這群人的共同特徵是:體形偏瘦好像營養不良、熱愛冒險、好奇心大於一切,說起地下世界往往興奮到雙頰發;還有受傷之後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我最嚴重的一次受傷是在一個 4 米高的平台上摔下去,左手腕和左腳腕骨折,右手虎口被划了一條大口子,」迪倫捲起袖口給我看他因為探險而受過的各種傷,「因為下落的時候觸發了警報,我的同伴拋下我跑了,我只能一步一步地蹭回地面,然後叫了 uber 回家。」

鼴鼠人的小麻煩

在北美,廢棄的地下系統很常見——俄亥俄州斥資 600 萬美金修建卻從未投入使用的辛辛那提地鐵;舊金山的尤里卡站、費城的富蘭克林廣場站、紐約廢棄的市政廳站等等,數不勝數。這些廢棄地下通勤系統的大量存在,說明地鐵遠不如地上交通系統靈活而易於變通,因為在地表上增加車道或修建高架橋連接不同路段的改造,都比地下改道容易得多。

迪倫·福格爾桑 (Dylan Foglesong),攝影師,城市探險者。熱衷探索遍布美國的地底空間的同時也是一位街頭攝影師,用光影來塑造城市街頭更加真實的人間。

然而廢棄的地下系統並沒有徹底死去,而是以一種類似於冬眠的狀態活了下去,並幾乎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修建年代的特徵及風格,但現在也只有地下探險者才對它們感興趣。

「走在這些奇形怪狀的地下隧道之中,我能感覺到自己和這座城市發生了更立體的聯結,而這種聯結,是在地面上無法體會到的。一旦深入地底,那些走過的岔路也會在我的腦海中匯成一幅地圖,如果沒有這項技能,我可能早在地下迷失不知道多少次了。」

地下世界也充滿著稀奇古怪的都市傳說。

倫敦於 1863 年開通的第一條地鐵線路曾頻現鬧鬼傳聞。據史料顯示,當時的地鐵列車不像現在那樣是全封閉的,而是像煤礦車一樣半開放式。周圍的土壁中時常掉落出人骨殘渣,是當年黑死病橫行導致成千上百人喪命,疫情高發期時屍體需快速處理,只能一股腦兒掩埋於地下。

在北美大陸上,傳聞中紐約地鐵道下的鼴鼠人被描繪成厭惡陽光,專吃老鼠的兇殘怪物。而實際上,他們只是以地鐵隧道為家的流浪漢。

紐約政府迫於輿論壓力在上世紀末曾對居住在地下的鼴鼠人進行了安置和清理,但迪倫每次進入地下時仍會攜帶一些「裝備」,比如兩包煙和一聽啤酒,這是為那些較為和善的流浪漢所準備的;鋼指環和辣椒噴霧,是以防萬一遇上不友好的傢伙;遠光手電筒則是為「提前照照天頂給對方一個『有人來了』的信號,這就好比去別人家時要敲門,有禮貌總是沒錯的。」迪倫解釋道。

他曾偶然遇到一個常年居住在地底的健談流浪漢,我們聊了聊天。他面露尷尬地跟我說,『哥們兒,住地下還有個無法逃避的小麻煩,就是會長寄生蟲,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可怕的東西,但是真的很煩人。』流浪漢說起寄生蟲那種隨便的態度,就好像是養了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子。

遁入「陰暗面」

在地下,還有一些對迪倫有著致命引力的東西,比如那個被圈裡人稱為「陰暗面」的神秘地點,迪倫一直試圖找到它。

大概十年前,兩個神秘人在全球秘密招募了 103 位街頭藝術家,邀請他們到紐約地下一個幽靈站台來進行創作,藝術家中不乏身價達百萬級的街頭藝術領軍人物。這場費時 18 個月完成、全球最大規模的地下藝術空間開幕當晚,展覽便告終結,隨著兩位策展人毀去入口,這個地下藝術空間便成了很多探險者心目中的「烏托邦」,拚命想找到它。

在傳說中,這個地下洞穴中最大的那幅塗鴉——「我們擁有永夜 (We Own The Night) 」常年燈火通明,每一位來此膜拜的地下探險者都會在牆邊親手點上一根屬於自己的蠟燭,而這些蠟燭,從來沒有熄滅過。

有幸被發起者帶入這裡參觀的一位《紐約時報》記者在其文章中曾描述道:「整個展覽非法安裝在一個廢棄已久的地鐵站內,然而卻比紐約切爾西畫廊明亮而整潔的白色房間更深而寬廣。但這卻不是整個展覽的重點,這場展覽的主題是:如何避免讓藝術品成為藝術世界的一部分,甚至如何避免讓這件藝術品與我們的世界產生聯結。」

而在此進行塗鴉的法律風險顯而易見——紐約交通局發言人評論這裡是「地下反烏托邦空間」,「整個活動都是非法入侵,可依法懲處。」

迪倫在 2017 年便和兩位同伴一起深入地下試圖找到「陰暗面」。他們最初所擁有的線索全部來自於那位《紐約時報》記者的文章曼哈頓地鐵之下一個廢棄的幽靈站台,進入需要特殊工具。「需要藉助工具進入的其實挺少的,大部分都是在主站台之上或者之下,只要你留點神總能看到主站台附近有個破舊的柵欄,上面寫著禁止入內。當時我們的想法就這麼簡單,然後去網上搜當年的地鐵規劃圖,去圖書館翻資料,去地底下撞大運。」

找到入口後怎麼進入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能想到的就是入口被填埋了起來,或者他們用一架鐵柵欄來堵死站台入口。鐵柵欄很好對付,剪開就可以,但要是被填埋了那就很難辦。不過,既然有蠟燭,那說明空氣流動性很好,肯定還有相連的豎井能下去。」迪倫說。

經歷過之前的失敗,這次的探索便輕車熟路,進入下水道之後走到了一片較為開闊的空間內。說是開闊,無非是所有人都剛好能站直而已。「這個地方我們來過很多次了,我們管它叫『會客廳』。」而從這裡開始,剩下的路就不那麼好走了。

先是一段只能蹲著走過去的窄道,緊接著要從充滿了鐵鏈條的豎井中滑下去。而攀爬豎井是一個人無法做到的,「得有人先爬下去,然後讓同伴在上面幫你把背包吊下去,自己背著包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得是些值得信任的同伴吧,畢竟大家的相機設備都不便宜。」自從 2017 年被同伴拋下以後,他就再也沒像以前那樣和陌生的探險者搭伴。迪倫的固定同伴有兩個,布蘭登 (Brandon) 和凱斯 (Keith) ,他們不僅一起遍歷過大大小小的地下探險,更曾經一同在警局被蚊子佔領的審問室待了一晚。

「也許這算是和平年代的戰友情,」迪倫後來說,「有了一次這樣的經歷,大家很難不培養出默契感。」

在進入地下的第五個小時,兔子洞終於躍然眼前。最後一劫是一段搖搖欲墜的臨時樓梯,可能是之前的探險者搭的,也可能是當年的兩位策展人不忍心毀掉的另一個入口。面對看上去不怎麼結實的樓梯,迪倫依舊是打頭陣的那個人。他脫下防水外套,露出一身緊身的黑色衣褲,像一頭敏捷的黑豹般躍進了異世界的入口之中。

在這個神秘的地下空間,最大的裝置藝術作品藏在一個隔間里的二人餐桌,大部分作品還是塗鴉。然而,這裡眾多作品已經開始喪失最初的色彩,一些完成時間較晚的作品噴漆尚未乾便開始剝落,空氣潮濕和黴菌的侵襲,註定了這些作品無法永久地保持下去。

彩色噴繪作品的保存時間約有二十到三十年,「但是說不定這些作品反而會比地面上的塗鴉作品保持得更長久。前提是紐約交通部不來查封這個地方的話。」他們還說「即便是紐約交通局發現了此處,並決定清除這些藝術作品,也無所謂。畢竟,所有事物都有自己的末日,這些作品也不應是例外。沒有任何事情應該成為例外。」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時尚先生ESQ 的精彩文章:

陳學冬:破而後立
你,在等待著世界末日的來臨嗎?

TAG:時尚先生ES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