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藍靛廠的記憶
現在的藍靛廠,已經模樣大變了。2004年10月在藍靛廠開業的金源時代購物中心,已是當時世界最大的單體大型購物中心,成為集百貨、超市、汽車、家居、影院、餐飲、體育健身及600餘家專賣店於一身的超大型服務場所。
古都地理
如果從西周,眼下北京的這塊地界上出現了最早的城市「燕」和「薊」算起,北京這座古城已經差不多三千歲了。因為歷史久遠,所以北京有著太多的歷史文化流傳和典故,北京的一個鎮、一個村、一條街、一條衚衕,甚至一口井、一塊磚石都有故事。它們有的已被史學家們拂去歷史的塵埃,放射出金子般魅人的光彩;有的如散落在泥土中的珍珠,待我們這些後人在先人遺失的沙礫中細心地撿拾,並把它們串聯起來。為此,我們開闢了「古都地理」這樣一方園地,希望有心人來此耕耘。
這裡蓋著皇帝、太后的行宮;這裡有供皇上、太后御游頤和園的河道、碼頭;這裡有清朝的軍火廠和印染廠;這裡沉睡著古老的廟宇和祠堂;這裡有老街、老橋、老人、老去的記憶……——這裡就是藍靛廠。
藍靛廠大街是東西走向,街東是流淌的長春河,一條不算太寬太長的人工河,它源於頤和園,途經藍靛廠,流過長春橋後轉向東南,順著萬壽寺、紫竹院公園、動物園、北京展覽館後身……流向高梁河。
在記憶里,長春河河水碧綠清澈,不亞於今日的昆玉河,河裡的魚、蝦、蛤蜊、螺螄頗多。兒時的我,在長春河裡學過游泳,在河裡摸魚捉蝦,在河岸的柳樹下粘過蜻蜓。
長春橋是座石橋,橋的西頭與藍靛廠大街東側接壤,橋東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稻田。每逢收割季節,這裡總是金燦燦一片,想當年頗負盛名的「京西稻米」就產在這裡。
長春橋橋下最早是個碼頭,是專為皇上和慈禧太后修建的。因為藍靛廠街中有座「西鼎廟」,廟後建有行宮,皇上太后下龍船,登岸坐轎來到廟中,先燒香拜佛,然後去往行宮凈手喝茶吃點心,說不定還要眯上一小覺。
長春橋碼頭建在長春橋下,很寬敞,河道兩旁是大青石塊砌成的平台,平台下河水潺潺。橋壁上花崗岩的石塊里鑲著幾個大鐵環,鐵環下的鐵箍雖說已銹跡斑斑,可依舊厚實牢靠耐用,一看便知它是拴船用的物件。
長春橋兩側砌有青石台階,上下岸十分方便。石階旁的石槽,是藍靛廠大街遇雨或其他水患時,為避免沖壞河堤排水用的。想當年,長春橋下熱鬧十足,納涼的、洗衣服的,一群孩子們在水中嬉戲打鬧的。由於水淺又乾淨,不少人更是把這裡當成了天然澡堂子。
長春橋橋西不遠的北面,是一片建築群,四周是老式的四合院包圍住的一所古廟,廟頂是綠色琉璃瓦,廟檐廟臉兒貼有琉璃方塊,這就是藍靛廠有名的祠堂——立馬關帝廟。關帝廟配有東西配殿,東西廂房一間挨一間,幾棵蒼老的、粗大、衝天的松樹槐樹遮天蔽日,夏天的關帝廟院內尤為的涼爽宜人。
廟的左右是太監院。站在關帝廟門向東南望去,河東岸有一片鬱鬱蔥蔥的松柏林,那裡便是埋葬升天后太監的墓地。轉回關帝廟,在太監院的西側,又是一座非常別緻的院落,獨門獨院、四四方方,正房與其他偏房建築風格統一共計十二間。院中無樹木,很是平坦,院門樓能進大車。這裡是過去的一所驛站,說白了,是供另一撥太監們休息的館驛——押水太監的歇腳點。想當年,皇宮裡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玉泉山的泉水,從紫禁城到玉泉山來回百十里,拉水的騾馬車中途人吃馬喂總要有個地方,藍靛廠的關帝廟是最好的落腳點。
早年人們傳說,北京有東西南北「四鼎廟」,其中西鼎廟就建在藍靛廠大街,至今還在。西鼎廟建築宏偉,院落眾多,廟前鋪著淺黃色的長方形大石板,至少有100平方米。廟門是三個圓形門洞,門洞上下鑲著青石塊,門上方雕有式樣繁多的花卉。兒時的我記得門洞左右站的「哼哈二將」,橫眉豎目,十分瘮人。廟門後是大殿,兩邊是配殿和東西廂房,建築緊湊風格迥異。廟宇後面是一所小院,院後便是皇上和慈禧太后的行宮,取名翠霞宮,共由四座宮殿組成,前後殿有廊房相接,最後是一座二層殿,紅牆綠瓦,金碧輝煌。前廟後宮的建築風格,估計只此一家。
上世紀六十年代,西鼎廟的廟前是藍靛廠大街最熱鬧的地方,那時人們把廟門前叫做「大廟頭」,白天人們聚集到這裡曬太陽、聊天、下棋、購買些生活用品。大廟頭四周小商小販很多,尤其以賣食品的居多。到了晚上,這裡就成了孩子們和青年男女的天下了,天真的孩子們追跑嬉戲,熱戀中的俊男靚女依偎在一起談心——因為大廟頭是藍靛廠大街唯一有燈光的地方。
藍靛廠地名的由來和印染有關,藍靛就是種合成的染料,而藍靛廠從前是清王朝印染兵服的印染廠和加工廠。藍靛廠大街確實有廠衚衕,廠衚衕里有著高大的廠房和院落,我的不少同學住在這裡,記得我每次要找到他們,都會穿過高高的門樓,走進能容下幾輛大車的院子,一水兒的青磚大瓦房便是他們的住家。有的同學講過,他的祖輩是染匠,一直干到清朝滅亡;有的同學則是裁縫世家,解放後他們的父母仍然在合作社裡做衣服。
藍靛廠大街最西頭偏北一點是老營房,那裡是清王朝駐軍和操練兵馬的地方。解放後營房變成了養豬場,操練場成了停放大馬車和拖拉機的車場。老營房樹木成行,道路寬廣,居住的多是本地人。上世紀五十年代,在這兒還蓋了醫院、派出所。
老營房往西不遠是四季青人民公社的管理機構——東冉村鄉政府。說起四季青公社的社長李墨林,上了歲數的人無人不曉。他是新時代的農民代表、市級勞動模範,他的事迹更是電台播,報紙載,家喻戶曉。四季青不光出了個楷模似的標杆人物,它產的蔬菜更是美名傳四方,那時的四季青公社就是北京市民的菜籃子。
老營房往北是火器營,相隔不足半里地。火器營顧名思義是造火器的兵工廠。想當年這裡是清王朝一個重要的軍火製造廠,有寬闊的廠房、高聳的煙囪。兒時的我見到的又是另一種畫面了,那時的火器營是一個僅有幾十戶人家的小街,橫街子,一條土路通向藍靛廠大街的西北方,其他的都是菜地。菜地里幾口青石老井,有的井邊有幾間破房子,有的井邊就幾棵老榆樹了,難以讓人想像出從前是座兵工廠的樣子。
在火器營,是八旗轄區——八旗之間路路相通,相隔不遠,但是面積很大。八旗的建築規模零散,家家有院,戶戶不相通。這裡的住戶滿族居多,最早全是旗人,後遷入回族等民族。記得那時來這裡串門走親戚的人很多,為了方便起見,街道部門在每個路口釘上了鐵牌,白地紅字,指示人們分辨八旗的方位。
解放前的藍靛廠大街買賣家居多,解放後公私合營合併成社,成立了幾家較大的商家,為居住在這裡的人們提供了各種方便。
藍靛廠大街是一條長不足二里,寬不足十米的土路,路兩旁布滿了大小的衚衕,裡面住滿了各種身份的人群,祖輩傳下來的手藝商人是這裡主要的人群,像我家一樣租來房屋臨時居住的人數也不少。
藍靛廠大街有座戲樓和一所文化站,想當年我看過的第一部彩色電影《甲午風雲》,就是在戲樓的院子里坐著磚頭看完的。上小學的我還時常到文化站借閱小人書看,一分錢一本,一看就是大半天,直至把書里的內容完全看懂才戀戀不捨地送還。
上世紀六十年代,藍靛廠大街居住的人們家家戶戶有水缸,日常用水只能從街中僅有的兩處自來水管肩擔手提,每逢傍晚大街上是人來人往,街上到處是水桶里溢出的水滴,形成一道道連貫各家的水線。
那個年代,電視機還不知是何物,晶體管收音機都很少,家境不錯的能有台礦石收音機,音質差不說,能收到的電台頻率又太少,就如同是一台噪音發聲器。那時每到晚飯後或是節假日,大街上更多的是孩子們拍洋畫、拍三角、抓冰棍棍的天真熱鬧的場面。
當年就讀的藍靛廠四中心小學,從前是所官宦人家的宅院,院套院,內院是月亮門,只有東西廂房,院內鋪著方青磚,正房前種有石榴樹藤蔓,這裡是老師們的辦公室。外院是兩扇綠漆的木門,是供學生們進出的。
外院很大,院里有松柏樹,幾座青磚大瓦房成丁字形排列,這裡是高年級的教室。內院、外院的牆後,新建起的紅磚水泥瓦排房,是我們低年級的教室。從漢語拼音到阿拉伯數字,人生就是從零開始的。兒時的我最愉快的,莫過於獲得獎勵,最為記憶猶新的,就是我的一篇作文《課間十分鐘》,曾獲得當時全校的作文一等獎。獎品是一個作文本,作文本的扉頁是我們校長小楷簽署的大名——畢金壽。
時光飛逝,轉眼過了幾十年,如今的藍靛廠大街不見了,但藍靛廠、老營房、火器營的地名猶在。時過境遷,昔日的菜地蓋起了幢幢高樓,修築了條條公路,公路旁花香樹茂。原藍靛廠大街的土路搖身一變,變成了鋪滿花崗岩的石板路,東起昆玉河岸,西至西頂路路口,也就是早先藍靛廠大街的最西頭。公路上車流如梭,人群熙攘,一派繁榮景象。藍靛廠大街沿街拔地而起的是座宏偉的大廈,長約幾百米、外觀五顏六色的綜合建築——金源時代購物中心,這是集家電、家裝、裝飾、餐飲、服裝、珠寶為一體的現代化商貿中心,讓人們更愜意的享受生活。
現在,以藍靛廠為中心劃分出東、西、南、北、中五路地名,路兩旁蓋滿了小區和寫字樓,路路相通,小區與寫字樓互不干擾,如同以前的四旗轄區,各為一體。小區的名字起的很好聽——垂虹園、翠疊園、晴波園、晨月園、春蔭園、時雨園,園園相鄰,園園各異,一處比一處環境幽雅,別緻新穎,如同它們的名字般富有詩意。
古老的長春橋已經不見了,聽說拆除於2000年。因為它妨礙了昆玉河河堤修建公路,如今的昆玉河上飛架著一座雙層鋼筋水泥立交橋,仍叫長春橋。今非昔比的長春橋,西至西四環,東到巴溝蘇州街,南達扳井路,北至頤和園,道路寬廣無阻無礙,現代化高速路的暢通在長春橋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昆玉河,一條鑲嵌京城西郊南北的銀鏈,它輝映著河兩岸日新月異的變化,見證了改革開放後藍靛廠取得的成果,承載著廣大人民生活富足的欣欣向榮。
興奮之餘,又有些遺憾。現在的「大廟頭」廟門被堵死了,影壁上布滿油漬,前廟後宮的建築風格已經不復存在了。關帝廟更是讓人擔憂,太監院破舊不堪,院內廢墟成堆,上百年的古樹被鐵絲緊緊纏繞,早已經不是當年的景象了。
以下照片來自於拍攝人:龐亞軍
藍靛廠-火器營的居委會
TAG:富察春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