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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章自有大情懷——品讀秀夫散文《父親病中札記》 文/靜月

讀秀夫兄的這篇散文,只覺觸眼皆是故事,讀到傷心處只好讓自己硬著心腸不去多想,寧可徘徊在文字文外甚至一字之外一詞之外,不敢發獃。因為呆過之後,美感和痛感會一齊蘇醒,心也柔軟得不可觸碰。

「在等車的間隙,我聯繫上同住在城裡的弟弟,並和哥哥那邊保持著聯繫。接通弟弟的電話,他也在趕往老家的路上。從哥哥那邊時時傳來的消息顯示,父親的情況很不好。我急切地要求讓他們把父親送到醫院來,或者我直接叫上救護車回去。這時,家裡已哭聲一片,亂作一團,哥哥在電話里回復說,按照農村的風俗,老人是不能死在屋外的。

落葉總要歸根,看樣子親人們已經在為父親準備後事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正在看書,或者正在說話,或者正在手扶窗子出神,結果簡單的樂聲一起,就使本來輕佻浮躁的心情一下子平復下來,原始的憂傷從心底汩汩流出來。在這種可以消解一切的聲音里,不存在什麼堅固難摧的東西。柔情似水,憂傷似水,愛似水。

緊接著腦子裡的念頭走馬燈一樣轉來轉去,不安分的上躥下跳,和外表的安逸沉默形成強烈對比。

秀夫兄的文字是沾著泥土的,這些天置身其中,靜月經常恍然看到,秀夫兄文字的枝枝蔓蔓間有了綠芽,有了花芽。

醫院裡:父親躺著,雙目緊閉。手上、腳上、胸脯上,到處纏繞著各種管線。圍繞他身邊的各種儀器,曲線波動。連接在嘴裡、鼻孔里的氣管一端,呼吸機在有節律地上下起伏。我俯下身子,盡量貼近父親的耳朵,一聲聲不停地呼喚著。父親意識模糊,沒有任何反應,比昨天我見到他時更糟糕。對於兒子的呼喚,父親或許聽得到,或許根本無從感知。在醫生的指導下,我使勁掐他脖子下的肩胛,他的右眼微微眨動了一下,彷彿是對生命痛感的回應。環顧四周,滿眼的白色背景,滿眼是躺著的戴著呼吸機的病人。在安靜的病房,呼吸機此起彼伏,聲音很清晰地傳導過來。我的內心突然充滿了悲戚、憂傷,在莫名的壓迫下,油然生出一絲絲恐怖來。

這樣的句子,令我無法自持,數度落淚。

留不住的光陰,握不住的年華。傷了、病了、故了、判了、走了的一些人已經中途離開了這場盛宴,而聚坐在一起的老人們,會用怎樣的枯枝一樣的手,互相握住對方的風塵歲月?會用怎樣五味雜陳的眼神,去看透朋友和自己背後撂下的霜雪滿天?當眼前的兒童歡呼雀躍地揮灑快樂時,有哪個孩子會想到日後的風雲遇合?沒有的,只有一雙眼睛,從窗戶里望出去,憂鬱地看到了殊途同歸的未來。

可是,這就是歲月,把一個人一步步地著色、放大、揉皺,最後再毫不留情地丟棄。而日後,當有人看到這本書時,會驚詫地發現時代的烙痕這樣清晰。於是放下筆,發出一聲長嘆。於是,才清清楚楚的意識到有些人、有些過往,永不能再相見。 

? 就如同:

錢鍾書死後,楊絳先生是孤獨的;

媽媽死後,史鐵生是孤獨的;

妞妞死後,周國平是孤獨的。

後悔么?再想回頭,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他們乾脆拚盡全生之力,迎上前去,和孤獨擁抱在一起,抵達生命最深處的真實了。

2017年6月的夏日午後,初讀這篇文章。 

止不住淚水,在心裡想,如果父親走了,秀夫兄該是何等的痛楚呢?

眼前,他的文字,和我的思維高度重合在了一起,套用秀夫兄的原話是:

父母這輩人,童年戰亂、少時動蕩、青年惶恐、中年飢餓、壯年艱辛、老年疏離。世事更迭,他們如河流里的沙礫,不由自主地顛沛流離,沒有真真過幾天好日子。臨到老了,城鄉二元結構的分離,讓貧富越發明顯,孩子們大多遠離鄉村,子孫們更不留戀土地,即使打工也要到大城市去。鄉村逐日冷落、空虛,昔日人多的熱鬧不復再現。大多數老人既融不進晚輩們的城市,也無力離開熟悉的鄉土,只能蜷縮在相依為命的孤獨里,熬著日子。一旦老年夫妻中有一人先期離去,等待另一個的就會是凄風苦雨。這是當今中國農村在城鎮化、工業化過程中的殘酷現實。

??? 我忘記了落淚,想到了我的雙親。

我的父母也從不忌諱生死,他們時常跟我說:子笑父心寬,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在了,也不要我過於傷心。有一天,如果他們當真走完了自己的必經之路,我該是如何的孤獨呢?

眼淚一重有一重,濕了我的青衫。

我關了電腦, 悄悄走到洗手間,用冷水洗去了臉上的淚。……

二年之後,又是夏日午後,再讀秀夫兄的文章,我釋然了,如果有一天:

娘親走了,爹爹走了,做為女兒,我疼么?

我疼,但是,疼又如何,疼難道就不過日子了?

疼難道就可以置生活不顧了?說到底,再怎樣的分離,有些東西也註定永遠存在下去,比如愛和牽掛,比如那些過往。

我有點分神了,想起了南竹兄的詩:梨花軒老屋。83歲的父親/興奮得像小孩子/他指著房梁告訴我/「兩隻燕子來做窩了」/每個人的身體,都藏一個秘密/母親走了好幾年/我知道父親的孤單/離開時,老燕外出覓食沒回/窩裡露出幾隻毛茸茸的小腦袋

我的眼一熱,忍不住心口隱隱作痛……

是的,是的呀,青春是四射的,是往前走的,而老年是往回收的。慢慢收,收到最初的起點。所有經歷過的顏色,把最燦爛的收了,慢慢濃縮成一把蒼綠,自己翻曬時,也無風雨也無睛——

南竹兄眼熱心痛,有何嘗不是他的小小幸福? 這份內心的柔軟是他的專屬,多年後,當他再看這首詩時,他會幸福的微笑吧。

此時,身處潛江的秀夫兄有兒女繞膝是幸福,而我,被我所愛的人一聲一聲喚著小騙子也是幸福。

燈下讀你的書,對靜月來說,更是奢華的幸福。這幸福最最突出的感覺就是,暖。是的,真的是暖。暖得讓靜月軟在一片溫情中走不出兄長的文字。

喜歡秀夫兄的這篇散文,粗淺得當。

何謂粗,何謂淺?

在靜月看來,粗淺配搭,才是經緯分明的耐看,再者說,靜月認同一篇文字的價值在於對讀者影響了多深,影響了多大。能否引發你精神的震撼、靈魂的悸動,抑或,在閱讀過程中,不由自主的深浸其中,甚至體溫不自覺的升高了幾度。

《父親病中札記》之於我,是平民的思想,因而同樣做為平民的靜月,便很容易的能在在這字裡行間,字里字外,尋到許多最初的哲思和最初的幸福,才能感受到那些切入肌膚的溫暖。平民態文字,在靜月看來,姿態最低、華貴最甚。

在文章的結尾,秀夫兄說:經過病痛苦難的父親,站了起來。我只是希望他會活得更加長久、更加硬朗、更加自在些。現在,一切似乎已經恢復了常態。我依然保持著習慣,隔幾天一通電話回去,牽掛那裡的一草一木,牽掛在那裡居住的親人。

秀夫兄說得是他自己,可是我分明感覺他寫得是我,我離家900公里,我何嘗不是如此?

這一刻,濃濃的幸福感包圍了我。

而所謂幸福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定義,未必高車駟馬,未必寬房大屋,未必錦衣貂裘,未必餐餐雞魚,家人圍坐,前嫌盡釋,你敬我讓,溫存體貼,做父母的可以盡情疼愛自己的兒女,原本倔強的兒女也溫柔地對待沒有翅膀的天使。

管它外面怎麼蕭蕭木葉,時移序遞,我在,他在,你也在,彼此溫柔相待,大約就是最簡約也最豐厚的幸福的滋味。

套用秀夫兄的話就是:我的心,如同秋陽,通明而又爽朗。

一部成熟的文學作品不在乎在哪裡發表,而在乎是否有讀者,是否被人重視,是否抒發了大家情懷。秀夫兄寫出了大家情懷,寫出了普通人共有的感受,當我們沉浸在他的文章中時,這就是一種宣告:小文也有大情懷

我喜歡這種疼痛的喜悅。與我有關。與我無關。

就像我寫的許多故事,與我有關。與我無關。

短短一生,疼痛的喜悅最是難得呀。試問,現在的浮華里,還有誰還有什麼事可以讓我們一邊疼?一邊喜悅的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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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靜月,原名李彥菊,陝西省作協會員,中國林業作協會員,武漢市作協會員. 有作品發於《作品》《青年文摘》《人之初》《花城》《中國作家》《武漢作家》《東北作家》《山東散文》《武漢印象散文卷》《雕塑大武漢》《北漂詩篇2018卷》《齊魯文學》《風沙詩刊》等,著有散文集《靜月清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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