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貴子」——一代「草根」的「崛起」之路
南朝宋武帝 劉裕
余雖不才,兒時也曾誦得幾首詩詞文章。
今天偶然的一次機會,再一次讀到了南宋大詞人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當讀到「尋常巷陌」、「寄奴曾住」一段時,不禁引起了我對一個人的「注意」——南朝宋武帝劉裕。
他出生於貧寒之家,母親因生他而死,又由於家貧實在養不活他,他的父親曾想扔了他,幸賴他的從母願意乳養他,他這才撿過一條命來,長大了更是以砍柴、賣草鞋為生,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窮小子」最後卻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豐功偉業」。
有人主張說劉裕並非「寒門」而屬於「士族」只不過是「低級士族」罷了,原因是他的曾祖曾做過「武原令」,他老爹也曾做過「郡功曹」。至於說他是漢高祖劉邦弟弟楚元王劉交之後那更是只有天知道的事兒。
這就好比是問漢惠帝劉盈是「貴族」出身還是「寒門」出身一樣,難免陷入兩難境地,漢高祖劉邦是地地道道的「寒門」出身不假,可後來人家畢竟當了皇帝。你說他兒子是「貴族」出身還是「寒門」出身?
這樣看來似乎劉裕的出身問題也變得複雜起來。
不過我更偏向於他是「寒門」出身這一事實,無它,先不說當時的「士族」們承不承認他的所謂「低級士族」身份,僅從他後來對那些「世家大族」的態度上來看,他自認為自己是「寒門」是無疑的且「落架的鳳凰不如雞」況且還是久已落架的,以往家族有過輝煌不假,可如今家道中落卻也是實實在在的。
如果說非要扯什麼「士族」的話似乎也是沾點兒邊的,但事實上只是徒有其名而已,其「寒門」的實質卻沒有改變。
我並不諱言出身的重要性,雖說「英雄不問出處」但自古為帝為王成就大業者「寒門」出身的畢竟是極少數,「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細究起來到底哪個也不是「寒門」出身,當然此間亦有「異數」者,最出名的兩位莫過於漢高祖劉邦和明太祖朱元璋這對「難兄難弟」了,其他間或也有一些「寒門子弟」為帝為王者,而南朝宋武帝劉裕堪稱其間的佼佼者,雖不及以上兩位功業煊赫,其「武功」也足以為一世之豪傑了。
劉裕的發跡之路是從他投軍開始的,生逢亂世這也算是一個好的出路吧!
繼「八王之亂」、「五胡亂華」之後苟延殘喘的司馬氏又建立起了一個新的政權——東晉,只不過在上位者權柄早已下移,徹底淪為了王、庾、桓、謝四大家族的提線木偶。
偏安一隅的司馬氏大權旁落,自然是不甚甘心,掌握實權的世家大族也都想更進一步,雙方各懷「心事」這是「內憂」;北方由於各族逐漸崛起紛紛建國,紛亂的局勢更是不容多言,南北雙方亦時時有禍起干戈之虞,這是「外患」,而劉裕便是在這種背景下投身於行伍之中的。
劉裕起初投於「北府軍」冠軍將軍孫無終帳下,也許是劉裕真的與這支隊伍有緣,日後他的起家便是依靠著這支叫「北府軍」的軍隊,哪怕他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司馬。
古人有「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的說法,可見對亂世是有多麼的深惡痛絕。可對於那些想建功立業、名垂青史的人來說卻又是絕好的機遇,而劉裕也正是得益於此。
前面也說到了,東晉的天下也並不太平,存在著諸多的「內憂外患」,各方像一頭頭猛獸似的都在伺機窺探著,一旦「對方」出現所謂一丁點兒紕漏,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跳出來群起而攻之直至取而代之。
只不過這次跳出來的不是世家大族中的任何一方,而是一次底層人們的反抗,看來驕奢淫逸的富貴王孫們並沒有吸取他們前輩們的教訓,依然奢靡腐爛著。可事情總要平息下去的呀,晉廷儘管昏聵也知道派兵鎮壓於是劉裕的機會就來了,而此時的劉裕或許是一開始就表現得很突出受人賞識,被調往了劉牢之處任了參軍。
而正巧朝廷委派「平亂」的將領中就有這位劉牢之,劉裕雖出身寒微卻並不愚鈍他明白這是一次難得的「出人頭地」的機會。雖說「兩晉」以來皆以「出身」論富貴,但他劉裕自打出「娘胎」起便沒有所謂好的「出身」自己除了「努力」還有什麼,如果說努力尚可能一無所得那麼不努力更是毫無希望。
當然了可能還有一個原因讓他看到了希望,雖說當時「做官」講究「出身」「門第」可也並非毫無轉圜餘地,出身卑賤之人也有極少數躋身富貴甚至炙手可熱者比如東晉大詩人陶淵明(就是那個曾寫過《桃花源記》的「大叔」)的先祖陶侃。
陶侃出身寒微,寒微到什麼程度呢?有人到他家去做客,到了飯點兒他家連桌像樣的飯菜都置辦不起來,其母心疼兒子為了自己兒子的前程著想竟不惜割發賣於他人來置辦這桌酒席。還記得曹操那個「割發代首」的典故嗎?頭髮對於古人來說有多麼重要,自然不言而喻了吧。
後來的陶侃不負其母的苦心發憤圖強,在講究「出身」「門第」的東晉官場上憑藉著自己疆場上的赫赫戰功終成一代名將,可以說最後也稱得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諸侯了,只是像他這樣的例子實在是太少了可以說在當時稱得上是鳳毛麟角耳。
只是後來陶侃的子孫多不爭氣,陶侃之後陶家再不復從前的興盛了,到了陶淵明這一代更是遑論從前了,不過即便是這樣陶淵明憑藉著其先祖陶侃的威名倒也曾做過一官半職。當然了陶淵明的「出身」由於其先祖陶侃的「努力」「奮鬥」也再不是什麼「寒門」了,這也是他後來能夠做官的原因之一,從這裡我們又再一次看到了一個人的「出身」於當時來講有多麼的重要。
陶侃在劉裕之前僅相隔一代人的時間,很難說他的事迹不曾給過劉裕過憧憬,哪怕是一丁點兒希望。
就這樣這次「孫恩之亂」成為了劉裕人生中第一個轉機,由於在戰鬥中他每每披堅執銳、身先士卒頗有虎狼之將的風範最後於公元401被封為了建武將軍、下邳太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邊「孫恩盧循之亂」的餘波尚未平息,朝中又再起波瀾。如果說來自底層人們的反抗還不足以使當時的腐朽統治徹底崩塌的話,那麼來自其統治集團內部的傾軋則為其敗亡敲響了警鐘。
東晉權臣 桓玄
山雨欲來風滿樓,隸屬於王、庾、桓、謝四大家族之一的時任大將軍桓玄起兵造反了。其實早在他之前同樣隸屬於「四大家族」之一的王敦也曾舉兵造反過,只是那時諸家雖貌合神離各自打著自家的「小算盤」卻也都不希望剛剛建立的政權就這樣分崩離析,倒還能同舟共濟一番,於是被後世熟知的所謂「王敦之亂」遂被平定,只是沒成想就當東晉統治集團內部自家人打成一團的時候,卻被北方的後趙「撿」了個「大便宜」輕易襲取了兗州、徐州和豫州的大片土地。
只是這次的「桓玄叛亂」比前番的所謂「王敦之亂」破壞力來的更為巨大、徹底,幾乎斷送了東晉的「半壁江山」。
富貴子弟雖易耽於玩樂卻並非一無可取,其中不乏傑出之人例如:謝安、謝玄叔侄倆,雖出身豪門巨宦之家卻不染膏粱之氣「淝水」一戰保全了大半個東晉,可謂一時英雄。
奈何東晉統治者所引以為用的世家大族中這樣的人物太少了,到了「桓玄叛亂」之時更是到了「青黃不接」「難以為繼」的地步,而與此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寒門」一方的「人才輩出」,而劉裕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當然對其(劉裕)不屑者完全可以說一句「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的酸話,可那又怎樣,「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老天給了他機會,他則用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的抓住了這一個個機會實現了自己一個「草根」向帝王的「華麗轉身」,他的「崛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因為從來就沒有所謂隨隨便便的成功,更沒有所謂只靠運氣的成功,如果說有的話也只能是在夢裡。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桓玄這個昔日的翩翩公子、風流少年不僅繼承了他老爹桓溫出人的外表更繼承了其父的那份「野心」,在剪除朝中異己之後以強力逼迫晉安帝「禪位」建立了自己的所謂「桓楚」。
桓玄「篡晉」有一定的必然性,因為「東晉」本就是「西晉」的「余孤」,自打「西晉」敗亡以來司馬氏早就沒有了「人主」的一丁點兒「權柄」,全靠各世家大族的支持死撐著,其中尤以王、庾、桓、謝四大家族為大。
而到桓玄「篡晉」之時情況已大不相同,桓氏已擁有「東晉」三分之二的天下更為重要的是四大家族中的其它三族的勢力已相繼衰落,晉初政治平衡被打破,桓氏一族成為「一枝獨秀」這才使桓玄的覬覦之心變為了現實。
可老天似乎並沒打算只「獨寵」桓玄一人,很快一個叫劉裕的人便向他發起了挑戰,如今的寄奴(劉裕小名)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了,經過了自己多年「刀口搏命」的「奮鬥」他已然是「北府軍」的領軍人物了。
儘管桓玄看上去勢大但是根基卻不是很穩且桓玄這個人於個人才能上來講算不得「優秀」竟連「平常」也屬勉強其所代表的世家大族也多數腐化墮落,真堪其用者也多數不願為其效力。他的短暫崛起只是各方利益集團當時迫切需要一個平衡的平衡點而已,一旦各方找到新的更加適合的那個人之後,他的被拋棄就成了事所必然了。
而劉裕所代表的「寒門」在這個紛繁的時代卻找到了「崛起」的最佳土壤,一步步發展壯大,雖然還沒有發展到完全可以與當時的世家大族相抗衡的田地,但也已成為了一支完全不可忽視的力量了。
桓玄稱帝後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被劉裕等將領率領的「勤王」之師所打敗,劉裕之所以敢於「發難」並最終「擊敗」了桓玄,並不只是他本身及所屬的軍隊有多麼的能征慣戰,而是「寒門」與昔日的「世家大族」聯合的結果。
世界上的事沒有一成不變的,「世家大族」也並非總是高高在上的,當事情的發展符合其利益的時候,「寒門」與「世家大族」的結合就成了「必然」,正像英國首相丘吉爾所說的那樣: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確實這一切都是利益使然。
元興三年(公元404年)三月擊敗桓玄之後的劉裕出任使持節、都督揚州、徐州、兗州、豫州、青州、冀州、幽州、并州八州諸軍事、鎮軍將軍,徐州刺史並承製總百官行事,其人生達到了高峰但卻不是巔峰,曾經的「屠龍少年」隨著勢力的擴張,心裡也多多少少「蠢蠢欲動」起來只是「面上兒」一點都不漏兒出來。
之後的他似乎一直都在為「復活」後的「東晉王朝」鞍前馬後的忙碌著:
義熙五年(公元409年)劉裕率軍北上並在次年滅亡了南燕。
義熙六年(公元410年)「孫恩之亂」的餘波「盧循之亂」再起波瀾,劉裕前往鎮壓之,並最終殺掉了盧循等人。
義熙八年(公元412年)劉裕以荊州刺史劉毅圖謀不軌為由攻殺之。同年十二月命將領朱齡石進攻譙蜀,義熙九年(公元413年)譙蜀滅亡,同年擊仇池收復漢中。
義熙十二年(公元416年)劉裕親自率軍進攻後秦,次年後秦滅亡。
亂世與治世有所不同,亂世的生存之道是誰手裡有兵權誰就是老大,而軍隊這個地方也往往是最看重資歷與威望的地方。劉裕本是微末出身卻憑著當時的天時地利人和和連年的征伐累積了大量的軍功,其功勛和權勢已然當世無雙,而與此相對的則是皇族司馬氏的昏聵無能和大多數世家大族的腐化墮落。
任何事情都是由量變到質變的,義熙十四年(公元418年)劉裕封「宋公」加「九錫」已經很明顯的預示著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
劉裕似乎要走王敦、桓玄的老路了,不,他和他們不一樣,他是真的「順天應人」,想那司馬氏不也是「代」的曹家的天下嗎?我們眾人輔佐了他們司馬家這麼久,也該輪到我們了。
不管司馬氏願不願意或者某一部分世家大族情不情願,在絕對力量面前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元熙二年(公元420年)六月,劉裕的人生達到了「巔峰」,東晉滅亡。定國號為「宋」,改元永初。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南朝宋」。
從最初的「潛龍在淵」到最終的「飛龍在天」他用了二十餘年的時間;從最初的一貧如洗的「草根」到富有四海的「帝王」他也只用了二十餘年的時間。我們不知道他在這二十多年中具體經歷了怎樣的不為人知的坎坷艱險,但卻清楚地知道了他的「努力」他的「奮鬥」最終得到了最為豐厚的回報。
「寒門貴子」也罷,「草根逆襲」也罷,都只不過是事後人們的溢美之詞,假使他自己不去努力不去奮鬥他依然是那個山中砍柴、街邊賣鞋的貧窮少年,他的「崛起」固然與當時的時勢有關就像現在人們所說的:個人奮鬥固然重要也要考慮歷史進程,但這並不能成為一些人不去「努力」不去「奮鬥」消極生活的借口。
就像古人一面說「時勢造英雄」卻一面也講「英雄造時勢」一樣,肯定了現實方面的客觀因素之餘也不能忘記個人的主觀能動性,如此而言我們又有什麼理由不去努力呢?
我認為劉裕的偉大之處不在於他建立了一個怎樣強大的王朝,也不在於他成功的躋身於了富貴行列,而在於他那份兒鍥而不捨的「努力」、「奮鬥」的精神。
最後的最後我想引用李燕傑老先生演講稿附《李燕傑常用哲理警言摘錄》中的兩句話來形容劉裕的一生,當然了也是送給現在的諸位在自己工作與事業中依舊堅持「奮鬥」的「最可愛的人們」的,因為我們都相信只要「努力」就終會有結果,這世上是沒有什麼能夠阻攔一顆「努力」「奮鬥」的心的,所謂:
山阻石攔,大江畢竟東流去;
雪辱霜欺,梅花依舊向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