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被西方學者稱讚的科舉在中國卻被妖魔化了?
為何被西方學者稱讚的科舉在中國卻被妖魔化了?
「科舉制之廢除,只在朝夕之間便可完成,要想恢復,則至少需要百年。」這是一位老先生的感慨。「五四」以降,科舉被認為是落後挨打、人才蕭條、科技落後的主因,但事實是,一千多年的科舉制,造就出無數俊傑,不僅有白居易、劉禹錫、王安石、蘇軾等偉大詩人與政治家,還有沈括、宋應星、徐光啟等科學家,直到晚清,林則徐、曾國藩、張之洞等人才皆從科舉中來。
當然,科舉制度到後期確實出現了選題過窄、禁錮思想、選拔不公、鼓勵官本位等弊端,但這並不是科舉制度內生的問題,而是專制主義的結果,將整個系統設計的缺失全歸罪於分系統,至少有欠公允。
有趣的是,雖然近代以來,國人對科舉制度口誅筆伐,必欲除之而後快。可是,它在西方卻頗有口碑,甚至成為英國現代文官選拔制度的藍本。科舉制度有利於社會各階層的流動,故唐宋之後,貴族階層漸次崩潰,世家大族很難長期把持權力,出現了「古今將相,出身卑賤者多」的局面。
一個外國學者曾說,中國古代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封建制,因為官員畢竟要通過考試,在普遍不公正的大背景下,至少提供了一個相對公正的通道。
科舉制度是中國古代社會最重要的人才選拔制度。從隋唐起,直至清末,科舉制度在中國延續了一千三百餘年,對中國古代社會產生了多方面的深刻影響。
東亞各國學子來中國趕考:中國是漢字文化圈的主導,長期處在東亞文化的中心地位。中華文化對周邊國家地區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和輻射力,對周邊國家和地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早在科舉制產生之初,就有不少周邊國家的留學生在中國學習。在唐代的國學中,「四方儒士負書而至者蓋以千數。俄而,吐蕃及高昌、高句麗、新羅等諸夷酋長亦遣子弟請入於學」。一些高句麗、新羅學生在中國成為賓貢進士。倭國(今日本)阿倍仲麻呂留中國前後五十年,吉備真備來唐留學,歸國任大學助教為東宮師。
在宋代,高麗(在今朝鮮半島)繼續派遣學生以「賓貢」的名義來到宋朝的太學學習。他們參加科舉考試,及第者有的回國,有的就在宋朝做官。元代開設科舉後,高麗士人投考,要在本地參加征東行省的鄉試,再到大都(今北京)參加會試。
明朝時,周邊國家如朝鮮、交阯(今越南北部)、占城(今越南南部)也有一些學生來到中國讀書,並且參加科舉考試。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高麗生三人參加了考試,其中金濤登三甲第五名,三人都以不通華言請求回國,後來金濤成了高麗的國相。此後交阯進士黎庸、阮勒、阮文英、王京、陳儒都曾中進士,並在中國做官,陳儒做到右都御史那樣的高官。
科考制度被各國效仿:新羅、高麗、日本、交阯學習中國,在本國也舉行了科舉。在唐代早期,日本在學習中國各項制度的同時,也模仿唐朝實行了科舉制度。日本中樞機構設有式部,其職責之一就是「策試貢人」。《養老令》中的《選敘令》規定,「凡秀才,取博學高才者;明經取學通二經者;進士取明閑時務並讀《文選》、《爾雅》者;明法取通達律令者。皆須方正清循,名實相副。」《養老令》中的《考課令》,更加明確地規定了秀才、明經、進士、明法四科的考試內容和評定標準。與唐朝不同的是,日本進士科漸漸式微,秀才科日盛。而且由於考生多來自大學寮,而大學寮又多由貴族把持,科舉漸漸失去平等的意義。到了江戶時代(公元1603—1867年),日本就不再實行科舉了。
在今天朝鮮半島上,新羅王朝於元聖四年(公元788年)「始定讀書出身科」,或稱「讀書三品科」,這是模仿唐朝科舉的明經科而形成的一種制度。
其後,高麗王朝於光宗九年(公元958年)決定正式實行科舉。其制,常科,進士、明經、明法、明算、明書、三禮、三傳;制科,由王親試詩、賦、頌、策等。
高麗王朝後期(即公元1314年),仿效中國元朝,規定明經進士科考試《大學》《論語》《孟子》《中庸》,並且要以朱熹《四書章句集注》為標準答案。後來又規定了鄉試、會試、殿試三場制。
在朝鮮(今朝鮮半島)李朝時期,相當於中國的明清時期,全面實行科舉制。其制三年一試,有鄉試、會試、殿試;中試者有解元、會元,分一二三甲,有狀元、榜眼、探花之稱。
朝鮮科舉還有武科,武科考技擊、兵書,還要考「四書、五經」等等。朝鮮還設有雜科,有譯科,譯語有漢學、蒙學、女真學、倭學,還有醫科、律科、陰陽科。此外,戶曹有算學取士,圖畫院有畫員取士,昭格署有道流,掌樂院有樂生、樂工取士,反映出鮮明的特點。
交阯首開科舉是在相當於北宋時期的李朝。其後在相當於明朝時期的陳朝、胡朝、黎朝、莫朝,相當於清朝時期的黎朝、西山朝、阮朝一直都實行科舉制度。
交阯廢科舉比中國還晚,最後一科在阮朝啟定四年(公元1919年),那是在中國清代廢除科舉之後十四年了。在考試程序上,與中國大體相同。不同朝代有不同科目,如進士科、鴻辭科、士旺科、選舉科、東閣科等等。考試分鄉試、會試、殿試,多數情況是三年一試。也有狀元、榜眼、探花等名目。考試內容,有儒學的四書、五經,也有本國的典籍。其文體,有詔、誥、表,有駢文,詩則為唐律體,賦則為古體。
科舉為何被妖魔化:清室的維新和預備立憲沒能挽救它的滅亡,科舉成了它的殉葬品。雖然在科舉廢除後,新設的學堂還曾授予其畢業生舉人、進士等學位,但如同迴光返照,很快就銷聲匿跡了。
辛亥革命成功後,國人不滿足於已經取得的成果,因而變得越來越激進。衰弱的國力和與列強爭勝之心,使人們再次把矛頭指向傳統文化。人們認定,只有徹底打破以儒家學說為核心的傳統文化,徹底學習西方,中華才可以自強。舊文化、舊制度再次成了批判的對象。
在「打倒孔家店」的口號下,科舉製成了重要的靶子,八股文變得臭不可聞,它與鴉片、小腳、辮子一起被作為垃圾徹底扔掉。儘管這時還有一些學者,堅守著不新不舊之學問,甚或堅守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偶爾為傳統文化唱唱讚歌,但沒有任何人提到科舉制,更不要說八股文了。它們已從中國文化體系中被徹底抹去。
然而,在與中國完全不同文化體系的歐洲,對中國科舉的看法有完全不同的視角。
早在明朝末年,當耶穌會士義大利人利瑪竇來到中國時,曾經對中國的制度發出由衷的讚歎。他在給歐洲人信件中,詳細地介紹了中國的科舉制度,甚至提到了八股文。公元1621年,在英國出版的伯頓的《憂鬱症的解剖》,在講述中國的科舉制度時,說道:「他們從哲學家和博士中挑選官員,他們政治上的顯貴是從德行上的顯貴中提拔上來的:顯貴來自事業上的成就而不是由於出身的高尚。」
葡萄牙人曾德昭的《大中國志》詳細地記錄了科舉的全過程,並且評論道:「從學生頭次赴考,直到最後考取博士,是這個國家的頭等大事。因為學位和職位帶來的名利,都取決於這些考試。」他的言說背景是針對歐洲世襲的貴族特權和教會神權的權威。在中國,人的能力是決定性的。一切榮譽利益都從個人能力的平等競爭中得來。因此,西人幾乎無例外地認為科舉是最公正、最平等的選才方式。
晚清來華的美國人丁韙良,甚至將其與民主聯繫起來:「有什麼能比像這樣以提供全體『公平機會的鼓勵』更真正民主的呢?中國這種真正民主政治在世界各國中處於無與倫比的地位。」
這種平等與民主正是西方中世紀所沒有的。因此,一旦了解了中國的科舉暨文官制度,西方思想界便激起了巨大的波瀾。這種平等的「中國精神」成為西方一系列啟蒙思想家,包括伏爾泰、孟德斯鳩、狄德羅、盧梭等人的理論武器,在法國以及後來的英國形成一股傾心中國文明的潮流。通過他們,中國的文官制度、科舉制度深刻地影響了西方的歷史進程。
公元1868年10月,丁韙良在一演講中讚揚了中國的指南針、火藥、印刷術等發明後,說:「如果我們採用中國測試候選者能力的辦法,來選拔最優秀的人任政府公職,那必將對我們的文官政府產生積極作用,其益處將大於那些技術方面的發明。」我們有理由說,科舉制度是中國影響人類文明進程的「第五大發明」。
他說:「現在歐美各國的考試製度,差不多都是學英國的。窮流溯源,英國的考試製度原來還是從中國學過去的。所以,中國的考試製度,就是世界中最古最好的拔取真才的制度。」
中國是文官制度的發源國,為世界現代文官制度提供了典範,科舉制度是中國對人類文明的重大貢獻。中華帝國長期充滿活力,中華文化的生生不息,科舉制度功不可沒。
科舉制被重新提起是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激進主義的退潮和中國經濟的崛起,重新審視中華傳統文化成為必然。
與改革開放隨之而來的諸多社會問題和普遍的道德缺失,在全球化中民族身份的迷失,都促使人們更加重視開掘傳統文化中的優秀價值,興起一輪重建國學的熱潮。很自然地,科舉制研究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科舉研究已經成為當代一門顯學。
近代以來,中華學人為自強圖存,主動吸納西學,豐富了中華文化,促進了社會的進步,但是也形成了一股否定國學、拋棄國學的文化激進主義。中華文化被強行納入西學框架體系,或者被解構割裂得七零八落,失去了獨立性、主體性。我們的思想史、社會史、政治史無不是在西學體系下的重新組建。中華自身的學術體系已不復存在,傳統文化的固有面貌已不復存在,傳統文化的許多價值被淹沒而得不到彰顯。
今天,復原中國科舉制度的完整面貌,理性地辨析其成敗得失,以更好地繼承這份寶貴的文化遺產,是其時也。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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