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那些「戲劇性」的 E3 時刻

今天的 E3 已與數十年前有所不同。從最早高管們登台講解財報，到後來事故頻出的技術演示，再到如今完完全全的娛樂化，「少說廢話」的播片，似乎正在逐漸演化為一種主流形式。但這 23 年間也有一些未曾變過的東西，那便是我們總能從舞台中發現戲劇性的閃光點。

若是稍加回憶，你應該還記得去年索尼展台的詭異「大棚」，伴隨著銀屏上《最後生還者2》的演示開始，與會者所處的環境和遊戲場景連成一片，讓人印象深刻。而到了育碧的場合，RedLynx 工作室的創意總監 Antti Ilvessuo 騎著摩托從觀眾席華麗登場，這位蓄滿鬍子的大叔一腳撞毀了講台，還不忘戲謔的發表感言：「《特技摩托》的核心精神就是跌倒後爬起來！」

這些意外的小插曲，有時作為宣發和遊戲相得益彰，有時又成了廠商想要抹去的黑歷史。但無論正面還是負面，它們的風頭甚至一度蓋過「遊戲本體」，最終成為了人們難以忘懷的談資。

當聊到那些記憶猶新的 E3 瞬間時，不走尋常路的 Devolver Digital 總有一席之地。這是一家頗有性格的發行商，儘管並不是 ESA 成員，但每年 E3，團隊主創 Mike Wilson 仍然會動用私人關係，在洛杉磯會展中心對面的停車場里搞活動 —— 直到政府勒令他們撤走物資。

Devolver 的大型「野餐會」自此之後變成了規模極小的沙龍，直到 2017 年，公司突發奇想的租下了貝爾維尤的梅登堡中心，決定再一次對外發聲。

2017 年的發布會由所謂的「首席協同官」Nina Struthers 主持，她一上台就朝空中開了三槍，「請求」下面的專業媒體保持安靜。期間公開的產品盡荒誕之能，「屏幕付款系統」和「最最搶先體驗」陸續登場，一個「F Word」也是從頭說到尾，顯然是在諷刺商業市場的亂象。

他們在 2018 年的表演顯得更為純熟，此次率先亮相的是「永久首席執行官」Cinco Miller。一番廢話後，他頗為激動的公開了頂尖的、有著原則性核心的、還沒來得及測試又極具衝擊力的「模塊化中央區域陣列神經自閉終端」：其實是一款 4A 級的吃雞遊戲。

緊接著事情就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Nina Struthers 從背後把 Cinco 勒死，然後劈頭蓋臉的罵觀眾都是「給企業送錢」的蠢貨。那既然這樣，Devolver 將隆重推出「開箱+比特幣」的劃時代產品「開箱幣」 （Lootboxcoin），就連鑄幣人都不知道它的價值，因此具有極強的安全性。

她接著又開始調侃復古主機的風潮：

你們愛死了這種復古圈錢的設備，完全不知道尼瑪為什麼……但我們是誰？怎麼會放過掏空你們腰包的機會。榮幸介紹，Devolver Digital 經典娛樂系統。

定睛一看，「經典娛樂系統」只是台重新刷漆的 Dreamcast，裡面還放了張 Xbox 光碟……

最終，這場辱罵不斷的發布會伴隨著「改寫美國政壇」的遊戲《Metal Wolf Chaos》落幕，激動到爆炸的觀眾把血漿濺到了 Nina 身上。

若是登陸 Steam 搜索，你還真能看到那款 2004 年由 FromSoftware 開發的遊戲，在經過「4K + 16:9」的高清化後被他們給代理髮行了。

然而，不管 Devolver 的演出有多荒誕，他們其實得到了獨立電影團隊 Imagos Films 的舞台幫助，因此不會讓人覺得特別突兀。而當宅度太深的遊戲製作人一拍腦門試圖祭出類似的點子時，事情往往就會往詭異的方向發展。

在 2008 年的 E3 發布會上，宮本茂正和主持人講解體感遊戲《Wii Music》的功能，包括控制方案的具體實現，樂器對應的演奏音符等等。聊到一半，這位傳奇製作人大手一揮，三名工作人員走上舞台和他組成「樂隊」，互相擺弄著演奏了《超級馬里奧兄弟》的主題曲。

尷尬之處在於，因為 Wiimote 的感應並不靈敏，加上《Wii Music》的內容設計過於簡單，工作人員只能給自己加戲，誇張的對著手柄吹薩克斯，或是如同練杠鈴一般上下空揮，顯得特別滑稽。

待幾人下台後，聚光燈突然轉到了一旁的「DJ」Ravi Drums 身上。這位梳著莫西干髮型的小哥，雙手拿著 Wiimote 來了場架子鼓 Solo。與他搖頭晃腦的「搖滾式演出」相反，遊戲傳出來的音色顯然沒有想像中那麼激動人心，兩者產生了強烈反差。

我有理由相信這不完全是 Drums 本身的問題，因為在 2009 年的奧斯卡頒獎禮上，《貧民窟的百萬富翁》片方同樣請來了他來表演。

或許正如這支樂隊的境遇一般，《Wii Music》發售後的評價只能說褒貶不一。IGN 僅僅給出五分，表示這是一款與手勢相關的「噪音製造機」。Game Informer 更是不留情的打出三分，宣稱它是一個「拙劣的解決方案」。而 GameSpy 也認為《Wii Music》偏向科技演示和音頻實驗，興許能引起兒童的注意，但沒法讓成年人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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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之後，宮本茂又來到了 E3 舞台，當時對外展演的重頭作品是《塞爾達傳說 天空之劍》。這款遊戲倒沒有太多槽點，系統優秀、道具豐富，與 Wii 也有許多巧妙的功能聯動。但在演示過程中，玩家們最為期待的、用體感模擬擊劍的系統卻捅了婁子。

事實證明，感測器的適配出現了問題。宮本茂茫然的握著控制器上下舞動，但林克卻總和他「想不到一塊去」，遊戲人物要麼毫無反應，有時又做出莫名其妙的其它動作。主持人只能忙亂的進行解釋，是「場地中的無線設備造成了干擾」。

此時的宮本茂，大概會回憶起自己 2004 年時英姿颯爽的場景。那一年《塞爾達傳說 黃昏公主》的 E3 演示令人驚艷，林克騎著駿馬在火紅的夕陽下飛馳，躍過地城和機關，與形態各異的敵人博弈。最後的鏡頭，定格在主人公收劍的瞬間。

此時舞台中央的燈光微微亮起，一道黑影慢慢浮現，宮本茂拿著精心打造的劍盾登場。這位製作人與塞爾達的羈絆，卻陰差陽錯的促成了任天堂的閃耀與尷尬時刻。

相比之下，寶開公司的聯合創始人 John Vechey 就顯得有些勢單力薄了。在 2013 年的 E3 發布上，他戴著喪屍頭套登場，向人們介紹了衍生作品《植物大戰殭屍：花園戰爭》。這本該是個完滿的結局，但 John 突然略帶笑意的話鋒一轉：他們還有一件事要宣布。

幻幻球2！

John 一邊高喊著作品的名字一邊高高躍起，落地之後背身離開舞台，既沒有遊戲的具體介紹，也沒有後續播片，只留下一批莫名其妙的觀眾。

《幻幻球》在北美市場還算有名，走的是與《植物大戰殭屍》相同的益智路線。遊戲看上去像「畫面倒轉的彈珠機」，玩家從上方調整角度發出小球，撞擊各種障礙拿分通關。初代的反響其實不錯，Metacritic 上各平台的分數均超過 80，上市兩年後的下載量也達到了 5000 萬次。

但到了 2013 年，益智遊戲的市場本就開始退溫，《幻幻球》的熱度早已趨於平淡，因此官方的熱情和玩家的冷漠形成了強烈反差。又由於這一「跳起來」的舉動顯得無比滑稽，視頻迅速被人剪輯和混音，成為了不可多得的鬼畜素材。

當然，儘管《幻幻球2》的評價不如初代，但它的 Metacritic 評分仍然接近 80，或許 John 的誇張表現也在其中起到了積極作用。

Kevin Butler 本是 PlayStation 營銷活動中的角色，最早亮相於 PlayStation 的一檔棒球遊戲廣告，當時作為「準確性總監」，分析遊戲中球員能力的合理性。而在索尼「It only does everything」的系列推廣中，Kevin 又變成「謠言確認主管」，在電話中回應有關 PS3 的降價傳聞。

不過，這位「假高管」居然真在 2010 年的 E3 期間走上了索尼展台，宣傳 PlayStation Move 和對應的作品。他演講的主題與玩家團結相關，雖然有點流俗，但整個過程幽默風趣，受到玩家好評。

有趣的是，Gabe Newell 介紹《傳送門2》時也提到 Kevin 的名字。他表示自己之所以看起來如此緊張，是因為在後台和索尼的「銳化事物副總裁」（形容會在一件事上添油加醋）打了個照面。

事實上，Kevin Butler 形象的背後，是一位叫做 Jerry Lambert 的資深戲劇演員。此人在上世紀 80 年代就曾出演電影《Alien Space Avenger》，還與卡梅隆·迪亞茲有過合作。而與遊戲相關的創意，其實大多源自廣告公司 Deutsch/LA 的策劃。

試想一下，一位鬍子拉碴、年齡三十有四的中年男子當眾流淚，通常不是一件太體面的事情。

但育碧創意總監 Davide Soliani 的眼淚倒是引起了不少人共情。在 2017 年的 E3 展會上，宮本茂攜手《馬力歐+瘋兔 王國之戰》來到育碧發布會，突然鏡頭一轉，這款遊戲的製作人 Davide 正在台下默默哭泣。

自己的作品得到了偶像認同，往往是一件極為美妙的事情。他與宮本茂的初次邂逅還得追溯到 1999 年，剛剛加入育碧兩年的 Davide 帶著一款 GBC 遊戲參展 E3。本就有些緊張的他看到宮本茂，沒想太多就拿著自己的作品跑過去索要簽名。

令 Davide 最為欣喜的反饋，莫過於玩家評價他的作品「像任天堂遊戲」。作為《大金剛》和《超級馬里奧64》的忠實粉絲，在為《超越善惡》《雷曼》和《幽靈行動》提供技術支持的同時，他還會主動負責 GB 和 GBA 內容的開發和移植工作，曾將古墓麗影和雷曼等 IP 帶到任天堂平台。

育碧和任天堂之間跨越數十年的友好合作，可能自那時起就已經打下了基礎。在 Davide 眼中，「馬里奧之父」肯為自己的作品站台，等同於宣稱這是一款高質量的遊戲。興奮和感激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使得淚水最終奪眶而出。發布會結束後，Davide 和同事來到場館對面的一家餐廳休息，他們面面相覷的坐了一個多小時，一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回過頭來看，E3 即將也迎來自己 24 歲的生日，而在如此長的時間內，勢必會有一些讓你記憶猶新的戲劇時刻。其中或許是引起了巨大反響的重要事件，或許又只是某個過客的一瞥一笑。但無論如何，這背後留下的遺憾和感動，都在我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塑造了一副百轉千回的奇妙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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