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遊戲》第八季評測：爛尾也能是神作

原標題：《權力的遊戲》第八季 IGN 評測 6 分：曲終人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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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達九年的劇集《權力的遊戲》第八季終於完結。看完最後一集，我的內心五味雜陳。先不論好壞，這部精彩的美劇的確給我們帶來了太多美好時光。

我給第八季的前幾集寫過幾篇觀後感，「平淡無奇」一詞出現的頻率最高，這也基本反映出我對第八季的整體評價。雖然第八季給我帶來了不少驚喜（比如艾莉亞給夜王的致命一擊），完美的催淚片段（詹姆當場取出佩劍並授予布蕾妮七大王國騎士稱號），以及令人膛目結舌的劇情（君臨城就這樣被毀了？）等等 …… 但是，第八季的整體水平大不如從前，徒留幾個經典橋段。個人看來，這一季完全偏離了原來的主旨，視覺特效的確令人驚艷，但劇情卻經不起推敲。

與《權力的遊戲》前四季相比，第八季更傾向於主角之間的互動、多方勢力的勾心鬥角以及城市文化的風貌。奈何第八季只有短短六集，導致它就像糖果一樣，雖然剛吃下去一股酸甜，讓人心情愉悅，酷炫的畫面看得我眼花繚亂（所以我對某一集特別有好感，沒錯，說的就是第三集《長夜（The Long Night）》），但甜味消失之後，一陣空虛湧上心頭，甚至有點難過。

在最後兩集《鐘聲（The Bells）》和《鐵王座（The Iron Throne）》播出之後，我花了不少時間思考龍媽的黑化過程。然而，如果我們認真回顧第八季的全部劇情，不難發現，前幾季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人設到最後六集全都崩了。

在過去的幾季里，大衛·貝尼奧夫和丹·威斯兩位導演估計想讓觀眾與角色之間產生一種距離感，他們更看重如何呈現震撼的歷史事件，卻並沒有打算為玩家構建一套連貫的敘事結構。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他們缺少作者馬丁老爺子的洞察力，所以他們只能從白紙黑字的原作中直接複製雪諾、龍媽、瑟曦、艾莉亞、珊莎和小惡魔的內心獨白，只能給觀眾展示每個角色的結局，卻無力掌控整體劇情的脈絡。

兩位導演已經拍了 73 集《權力的遊戲》，哪怕他們對馬丁的劇情大綱一無所知，也不至於搞不清每個角色的動機和內心掙扎吧？結果我們只能被迫看著雪諾屢次錯過對龍媽解釋的機會，面對夜王時幾乎毫無策略可言；哪怕小惡魔早已意識到瑟曦心底的仇恨，卻一次又一次猜錯姐姐的心思，對此觀眾肯定不會買賬。

要知道當初這些編劇花了多少心思去深入擴展原作內容，比如挖掘國王勞勃與瑟曦之間的關係，以及泰溫和艾莉亞的互動。但他們也沒有塑造好奧柏倫·馬泰爾和他的女兒團「沙蛇」的形象，他們稱得上是原作中最有趣的角色。

不管怎麼說，《權力的遊戲》第八季還是有一些可取之處的。從技術層面來看，它是有史以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電視劇之一，為觀眾呈現了電影院里才看得到的視覺盛宴。劇組輾轉多個國家取景拍攝，並在全球範圍都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推廣和營銷。算下來，這部美劇幾乎創造了幾千個就業機會，安保規格堪比皇室出行，的確稱得上是一部鴻篇巨製，讓眾多參與者為之感到自豪。

不管演員、編劇以及其他劇組人員是否認可劇中角色的命運，或者他們是否得到了自己應有的結局（很多角色根本沒有得到妥善處理），演員的全情投入都值得肯定。他們表現不俗，有著很強的感染力，時刻展現出角色身上的特質，即便有時候他們的演技會被視覺特效和錯綜複雜的劇情搶了風頭。

隨著串流媒體日益佔據視頻平台的主導地位，越來越多的劇組漸漸拋棄了周更模式，我們以後不太可能再看到《權力的遊戲》這種主導互聯網文化的美劇了。

每當《權力的遊戲》更新一集，網上都會立馬掀起一股話題熱潮，考究黨紛紛發布「你如何看待第 X 集？」的長篇分析。這種劇集模式連接了不同國家的觀眾，打破了 HBO 的收視紀錄，還為劇組贏得數不清的獎項。然而，如果我們沒在第一季就迷上這些角色，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在我看來，雖然我們註定要在最後一季和所有的角色說再見，但我內心卻毫無波瀾，這就是第八季真正的敗筆。我從第一季開始就特別討厭詹姆·蘭尼斯特，但在這幾年中，又慢慢見證他的救贖之路。最後看到他和瑟曦相擁死亡的畫面，我卻沒有什麼感覺，因為他倉促地拋棄了布蕾妮，而觀眾根本不了解瑟曦的心態在第八季發生了什麼變化。

斯塔克家族的幾個人都得以倖存，對此我深感欣慰，但是一切都像快刀斬亂麻一樣草草收尾（包括雪諾的結局）。最後，大家通過「委員會選舉」的方法決定了每個人的命運，這大概是最「保險」的解決方案？（編劇居然不讓雪諾和灰蟲子進行一番決鬥，他們這群膽小鬼！）

我感覺劇組似乎忽略了這部劇的劇情，反而過於強調壯觀的畫面效果。他們不斷擴大戰鬥的規模和布景，這部劇的場景的確宏觀壯烈，以至於曾經主導劇情的人物關係刻畫消失得無影無蹤。在前幾季里，我們都是以角色自身的視角去了解每個人的經歷。每個角色與盟友或敵人都有大量對話，我們靜靜地聽他們訴說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慾望、恐懼和焦慮。

《權力的遊戲》改編自馬丁的小說《冰與火之歌》，作者借不同的角色視角來講述故事，因此，不管他們的性格過於傲慢還是天真，我們都能理解為什麼每個角色都覺得自己才是故事的主角。然而，《權力的遊戲》第八季卻沒有遵循劇本的寫作原則。

山姆、珊莎和瓦里斯將「龍媽罪大惡極」的理念貫徹到底，而雪諾和小惡魔則天天喊著「我愛女王，女王幹什麼都對！」。編劇根本沒有好好解釋每個人的動機，比如龍媽如何看待自己的行為，以及她為何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更關鍵的是，我們再也看不到龍媽的視角，而是只能通過別人的視角看龍媽。

整部劇的兩大核心反派幾乎沒有什麼戲份，瑟曦在整個第八季只出現了 25 分鐘左右，大部分時間都站在窗邊與鏡頭怒目而視；而粉絲苦等了七季的夜王在第三集打了個醬油之後就被編劇徹底遺忘在角落。

我們本可以通過一些關鍵情景了解劇中人物對每一個劇情轉折的感受，比如艾莉亞和珊莎知曉雪諾真實身份後的反應，結果編劇卻選擇忽略這些戲份。

我理解編劇此舉是為了避免劇情的冗長重複，但他們沒有意識到，秘密之所以有趣，並不在於秘密本身，而在於秘密揭曉之後對每個人所產生的影響。雖然這個秘密顛覆了斯塔克家族長久以來的認知，但編劇卻沒有給他們時間去消化這件事，而是安排珊莎立馬向小惡魔告密。我覺得比起這個，龍媽變成一個偏執狂，疏離眾人的設定簡直合情合理。

第八季隱去了不少「關鍵性對話」，看來編劇指望我們通過各種蛛絲馬跡自行拼湊出每個角色的動機。相比場景中憑空出現的咖啡杯和水瓶，接連出現的劇情空白才是最讓人頭疼的。因為隨著劇情的推進，編劇壓根就沒有表現出角色的情感變化，也並沒有認真研究如何呈現第八季的劇情，彷彿寄希望於觀眾可以根據已有線索來自行腦補。

龍媽的扮演者艾米莉亞·克拉克在某次採訪中被問及她心目中的龍媽結局，她稱自己希望能夠看到更多丹妮莉絲（龍媽原名）和米珊迪的劇情，以及丹妮莉絲與瑟曦之間的互動。結果呢？這兩個在最後兩季持續鬥爭、權勢滔天的女人在第八季里幾乎沒說上幾句話。

兩位女王都堅信自己的理念，她們之間的巔峰對決絕對能讓觀眾熱血沸騰、大呼過癮。她們倆就像硬幣的正反面，雖然乃時勢造就，但同時也是政治的犧牲品，且一直被心愛之人背叛和輕視。即便她們在這個世界沒有容身之地，始終都在奮力抗爭。

龍媽的悲劇貫穿一生，她甚至沒有機會說出自己的遺言，在意識到雪諾的背叛之前就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相比之下，瑟曦的結局卻充滿了浪漫色彩，最終死在了詹姆的懷中。儘管這個女人內心深處一片黑暗，但詹姆始終愛著她。凜冬將至，詹姆不願看到世界就此毀滅，於是選擇違背瑟曦的命令，然而在贏得戰爭之後，他卻無在沒有她的世界裡度過餘生。

由於第八季篇幅大大縮水，兩位導演急著收尾，導致兩位女王的結局都這麼不盡人意。但至少編劇在前幾季為瑟曦做了不少鋪墊，哪怕觀眾不同情她，也能夠理解她的黑化。

劇情的縮水還導致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雖然編劇在前幾季花了不少功夫構建這套魔幻體系，但兩位導演似乎都對這個世界的神話故事沒有太大興趣，所以觀眾的失望和各種吐槽也情有可原。

比如大家就完全無法理解為何夜王這麼輕易地「狗帶」，史塔克家族的冰原狼為何被邊緣化（順帶一提，編劇似乎忘了「狼靈」這個設定），亞梭爾·亞亥的傳說（這位傳奇英雄曾用一把名為「光明使者」的寶劍打敗了異鬼），以及艾莉亞學到「偷臉」技能的後續。

戰場和硝煙沒毛病，但只有當觀眾對角色感同身受的時候，戰爭看起來才有意義。我能理解所有的幻想故事都需要製造一些懸念，但前提是至少需要遵循這個虛構世界的原則吧？《權力的遊戲》系列不應該跳出已有的故事框架，否則會嚴重破壞劇情的連貫性。然而電視劇拍到第七和第八季，似乎已經把這個原則置之腦後。

比如在第七季的第四集《戰利品（The Spoils of War）》，本來大家都以為詹姆已經被淹死了，結果他卻奇蹟般地生還了。還有第八季的第三集《長夜（The Long Night）》，每個角色的言談都讓人忍不住去吐槽。

編劇根本沒從角色的性格出發，思考這些角色應有的行為表現，或在特定情況下他們是否有能力活下來。編劇考慮的無非就一點：這樣看起來酷不酷？（的確很酷炫，但……）

在過去的劇情中，我們知道布蘭能看到過去，有時候他甚至可以通過三眼烏鴉的視角洞察當前發生的事情。在第八季的最後一集，布蘭基本上承認自己可以預知未來，當小惡魔問他是否願意戴上皇冠時，他反問：「你覺得我這一路是為什麼而來？」

我們先不管這回答聽起來有多虛偽和高傲，這番話聽起來真的讓人感到不安。用我同事的話來說，「從此維斯特洛大陸每個角落基本都逃不開布蘭的監控了。」

這樣的結局似乎也暗示了布蘭是這場「權力遊戲」的背後主謀，無論他是出於無情或是有意，臨冬城和君臨城裡成千上萬的平民化為灰燼，似乎只是為了他的統治鋪平道路。

許多粉絲提出猜想：考慮到三眼烏鴉的壽命，那麼理論上來說，這種統治估計可以持續上幾千年？如果這樣的話，那不但沒有打破歷史的巨輪，反而是給它抹了一層油，在未來幾千里能更好地壓榨人民。

在最後一集里，山姆提出可以用民主政治來取代之前的政體，結果這個建議卻被大家否決了，又一次回到寡頭政治。如果編劇沒有安排山姆就此退縮，這集本可以傳遞出更激勵人心的信念，因為沒有人能夠保證下一任不會像喬佛里或攸倫那樣腐敗墮落且唯利是圖。龍媽為了爭奪鐵王座做了很多，也經歷了很多，但她最後卻沒能改變這種現狀，讓人惋惜。

兩位導演沒有具體說明布蘭所具備的能力，只是單純地把他塑造成「救世主」形象。布蘭在那個剛成立不久的小型會議上簡單地露了個臉，但並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會成為一個公正明智的君主（他甚至都不怎麼開口說話）。仔細想想，其實小惡魔才是手握實權的國王之手。而且最令人細思極恐的是，布蘭好像只對卓耿的下落感興趣，那條龍的武力堪比現代核武器，沒準兒哪天布蘭一時興起去控制卓耿？

在過去幾季中，雪諾的真實身份引發了不少衝突和矛盾，最後證實他其實就是伊耿·坦格利安，但這些伏筆完全沒有派上用場。如果維斯特洛大陸的領主知道他的血統，肯定會轉為敵對。如果雪諾真的打算遵循守夜人誓言（搞不懂他為什麼一定要回去那個地方，是因為想念那群黑衣兄弟嗎？），那麼他也會像伊蒙·坦格利安學士那樣，從此被眾人遺忘。

他死後，坦格利安家族也就不復存在了，這個家族從此和鐵王座一起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這聽起來居然還有幾分詩意。當然，血統並不代表你就有資格成為一代君主。

改編作品往往面臨著進退兩難的困境，難以協調粉絲的期待與現實的障礙。也可能是我入戲太深了。馬丁在原作里勾勒了大量細節，所以我們以為電視劇里的每個符號和預言都會有獨特的深意，但這部美劇不論是劇情還是邏輯都經不起觀眾的審視。

老實說，沒有哪部作品能夠經得起大家的考究。當年馬丁以「雪諾母親的身份」作為挑選《權力的遊戲》導演的測試題，而貝尼奧夫和威斯憑藉自己對原作的熟悉獲得了馬丁的青睞。尷尬的是，在劇集公布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真相時，原作的粉絲幾年前早就猜到了這個結局。

我們希望《權力的遊戲》像《西部世界》和《迷失》那樣能夠成為一代神作，但對於眾多考究黨來說，集體的智慧總會大於原作者和一兩個編劇的力量，因為我們會去仔細剖析每一種可能性，而不是僅僅向別人講故事。

我很同情兩位導演，因為他們永遠無法滿足觀眾的需求。但他們倆在關鍵時刻把這部劇倉促收尾，就彷彿瑟曦那樣把自己逼進死胡同。雖說我們對這部劇的確期望過高，可面對這種只關心場面，無視劇情的「高冷」劇組來說，我們有正當理由去抒發自己的不滿。（大家還記得這部劇以前總會跳過各種大戰，直接進入戰後劇情嗎？）

在《權力的遊戲》里，人物之間的衝突遠比舞刀弄劍更加吸引人，不管第六季第九集的《私生子之戰（Battle of the Bastards）》有多精彩，隨著劇組日益增長的預算和人氣，兩位導演似乎也陷入了當年喬治·盧卡斯製作《星球大戰》系列前傳時的困境。要知道眾多角色和他們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才是故事的核心，是花里胡哨的特效永遠無法取代的。

總評

沒錯，第八季的確讓人感到食之無味。但即使最後一季爛尾了，《權力的遊戲》依然甩了大部分美劇幾條街。正是因為我見識過這部劇的野心和魅力，認為它具備成為「神作」的潛力，才會對它有這般高的要求。

不過大部分美劇都難以逃離「高開低走」的魔咒，不管最後六集有多虎頭蛇尾，我仍舊是這部作品和眾多角色的忠實粉絲。龍媽和我們這些觀眾都值得有擁有更好的結局！如果說觀眾能從《權力的遊戲》里得到什麼啟發，大概就是「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翻譯：王藝 編輯：張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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