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逸:一生只為修史來
回望新中國成立70年歷史,「奮鬥」始終是一個關鍵詞。一代代中華兒女在各自領域揮灑汗水、努力奔跑,凝聚起一個民族的奮進力量;千千萬萬普通人愛崗敬業、無私奉獻,為祖國建設發展矢志奮鬥。70年披荊斬棘,70年風雨兼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各項事業取得的巨大進步,見證了奮鬥者的鏗鏘足音,標註著接續奮鬥的偉大征程。本報今起開設《愛國情 奮鬥者》專欄,與讀者一起,傾聽奮鬥者的故事。
有的時候,回憶會一直往前走,甚至越過千山萬水,來到一個明媚的夏日清晨。
「那天是我小學畢業的日子,同學們都去了典禮現場,我沒有去,我躺在藤椅上看一本叫《天雨花》的小說。這是一本彈詞小說,全是人物對白。」即使過去這麼多年,中國人民大學一級教授、清史研究所名譽所長、國家清史編撰委員會主任戴逸依然對當年的情景記憶猶新,這是他一生奮鬥的起點。
「我沒有去典禮,因為我沒有畢業。我不愛功課,只愛聽故事、看戲文、看連環畫,至於演義故事、武俠小說種種更是不在話下,全校只有我和另一個同學沒有通過考試,畢不了業。我正看小說入迷的時候,那個同樣沒畢業的同學忽然跑到家裡叫我,他大喊『戴秉衡(戴逸原名),快跟我去學校,打仗了,學校同意咱們畢業了』!」說到這裡,戴逸先生露出頑皮的微笑。
抗日戰爭爆發了,在少年心性里,他從此能畢業了,卻不知道,國家的苦難才剛剛開始。小學畢業後,由於戰事的蔓延,戴逸一家搬入了上海租界。國難當頭,流離失所,戴逸目睹種種風暴洗禮,開始發憤讀書,從此名列前茅。只是,他仍舊偏愛文史。
中學畢業後,他考入了上海交通大學,學習鐵路管理。兩年後,峰迴路轉,因為抗日南遷的西南聯合大學返回內地,在上海招生。已經念大二的戴逸反覆思量,決定從頭開始,報考北京大學歷史系,這一考,漫漫的讀史修史之路就開始了。
考入了北京大學,戴逸用了一個詞「心花怒放」。因為這裡有太多書了,「很多古書,我連見都未曾一見,就這樣整整齊齊全都放在北大圖書館,只等我翻開。我太高興了,一天到晚就在圖書館泡著看書。」
在北大,戴逸還接受了新思想的洗禮,在一次次學生運動中,他的心向黨組織積極靠攏。在北大讀了兩年書之後,由於和黨組織的關係,他被國民黨政府通緝,要被送往特種刑事法庭。他的老師胡適聽到這個消息,打電話為他保釋,他收到了一張寫著「保釋在外,聽候傳訊」的通知,恢復了自由。
「跑吧,我要趕快去解放區。」他找到了在學生運動中單線聯繫的介紹人,從此戴秉衡改名「戴逸」,從北大穿越封鎖線去了石家莊,跑到了當時的華北大學,這就是中國人民大學的前身。從此,戴逸再也未曾離開中國人民大學。
向記者講完了自己求學的奮鬥故事,戴逸接著講自己與清史結緣的故事。由於喜愛歷史故事,他在新中國剛剛成立時就出版了一本書叫《中國抗戰史演義》,這本書還是章回體的。「當時還沒有人寫抗戰史,我的處女作就撿了個漏。」戴逸笑著告訴記者。
「這不能算是一部歷史著作,只能叫通俗讀物。之後,我開始了嚴肅的治史過程,1958年,我編寫了《中國近代史稿》,成為高校的近代史教材。」戴逸說。也正因此,他受到了史學界的關注,歷史學家吳晗當時正在編寫《中國歷史小叢書》,邀請他擔任清史評審委員會最年輕的編委,並建議他把目光從近代史轉向清史,開始修訂清史的工作。
由於歷史原因,這項工作走走停停,戴逸對清史的研究卻從來沒有停下。即使是在中國人民大學停校的幾年,運動風潮四起的時候,他還寫了《1689年的中俄尼布楚條約》。「當年沒有人願意研究清史,因為一說到清朝,就和民族的傷痛聯繫在一起。五次對外戰爭,每次都割地賠款,損失慘重。提到清朝,似乎就是腐敗的代名詞。」戴逸說,「但是,我國本來就有易代修史的傳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
清史的資料在當年同樣充滿變數,連原始檔案都差點付之一炬。上百年的檔案由於宮內庫房的倒塌差點兒被直接送往造紙廠,「當年很少有人懂得這些文件的重要性,外國人也沒有興趣,因此在一次次浩劫中倖存了。在運往造紙廠的途中,被一位愛國志士以4000塊大洋的價格買了下來」。
這些資料整整放滿了五層樓的樓房。清朝近300年出版的典籍就四十幾萬種,目前研究出版了4萬餘種,800餘冊。戴逸和修訂清史的工作人員把清史分為「民族、宗教、科技、典籍」等幾個部分,完成了105冊送審文稿共計3000餘萬字,預計今年出版問世。
戴逸從清朝的起源講起,「女真族的一支建州女真」,一直講到近代史的跌宕起伏,講到今天的新生活。他講到了乾隆時期我國3億人口,佔世界GDP總量的三分之一。講到了近代史「每戰必敗又屢敗屢戰」的民族精神。
「這是受欺負的歷史,又是啟蒙的歷史、覺醒的歷史、奮鬥的歷史。歷史是由人民書寫的。」戴逸說。講到這裡,採訪也接近尾聲了,張自忠路的平房門外,陽光正好,這故事彷彿穿越了300年的時光,有些沉甸甸的。
戴逸是《光明日報》的老作者,從20世紀的《史學》版開始,新作就不斷問世。他說,他也是《光明日報》的忠實讀者。他的家裡訂閱了兩份《光明日報》,「一份是用來看的,一份是用來收藏的。」這拳拳之心更讓我們感動,「從《光明日報》,我可以感受到新中國的脈動。」戴逸說。
(本報記者 姚曉丹)轉載請註明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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