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喜孝對話添田武人:給《最終幻想》畫畫是因為電波對上了
這個問題有點難答啊……
在藝倉美術館的一場座談活動中,面對著 SIE 上海總裁添田武人和台下觀眾的提問,這成了天野喜孝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作為久負盛名的藝術家,他的畫作不可避免的被愛好者們加以闡釋。但天野總是歪頭皺眉,就如同自己的作品「變成了試卷的閱讀理解」 —— 咦?其實我沒想那麼多啊。
但繪畫創作就是這麼個古怪的東西,它總是能從各種奇妙的角度引人共鳴。這倒也反應了天野的性格,與細膩華麗的作畫方式有所不同,他事實上是個非常務實的人。
很多人都好奇於如何在跨度極大的商業創作中保持變化,又維持自身的獨一性,而他的答案並非高深莫測的辭藻,多是一句半開玩笑的調侃:無論你願不願意,甲方的要求就擺在那裡。
「要畫成什麼樣那是客戶說了算的。但補充一點的話,作為創作者,要按自己的方式塑造想像世界……得處理好職業和興趣的關係,隨著時間變化,可能有新的職業誕生和消亡,遊戲就是一種新興事物。若只是把創作當成工作,那職業消失時就沒有自己的東西了。我知道這並不好處理,你可能因為太忙而失去創作時間,但表現的欲求,才能促生新的形式和手法。」
以自己為例的話,我前幾年去西安,當時看到壁畫很受觸動,這些靈感和我的畫作《Candy Girl》是有直接聯繫的。其實說白了就是想畫什麼畫什麼,這就是唯一性……經驗到了輸出時自然而然都經過了消化,肯定就帶有自己的個性了。
對於天野喜孝而言,之所以有著維持一貫風格的「特長」,其實完全建立在自己喜歡畫畫的基礎之上。有趣的是,恰恰是這種「沒什麼大道理」的創作理念,將他的「電波」植入到了工作中,直到那場與《最終幻想》的邂逅。
上世紀 70 年代,大量歐美流行的文化、娛樂傳入日本,當時剛剛加入龍之子動畫製作公司的天野同樣深受影響,他早期針對《科學小飛俠》和《時間飛船》的人物設計,其實正是按照西方形式來創作的。奇怪的是,一個日本人卻天然的對歐美藝術有所憧憬,克里姆特、達芬奇、米開朗基羅都成為了最初的參考對象。
天野的獨特風格,正是在這種衝突之下形成的。到了 1981 年,他總算是接到了「藝術家」的第一份工作,給科幻主題雜誌《SF Magazine》繪製插圖。久而久之,在為歐美小說作畫時,他總是無意識表現出東方思維,雖然自己從來沒打算那麼做。但有趣的是,西方小說家反倒覺得更有意思,於是這種「消化後的個性」延續至今。
巧就巧在,《最終幻想》的製作人坂口博信也吃這一套:
就像這次美術展覽的主題「幻想」一樣,其實也代表了我對西方的某種憧憬,當時畫的東西有很多奇幻元素。也正是因為這樣一條脈絡,使得我後來參加了《最終幻想》的人物設計。
「遊戲的創作團隊大概是 24 歲左右,總製作人坂口先生找過來,熱血又才華橫溢,搞得我也很有幹勁。當時我想表現的世界,剛好和《最終幻想》的理念驚人重合,因此後續的合作就這麼實現了。」
從 1987 年起,他開始為《最終幻想》繪製大量的產品原案和宣傳畫。也正是隨著遊戲的熱銷,所謂的「天野流」被越來越多的玩家熟識,飄渺而富有動感,古典又不失幻想情結。
在我看來,天野喜孝的個人風格,與那些老藝術家共通的創作習慣脫不了干係。
19 世紀末期,受到工業革命和機械文明的影響,人們可以透過攝影,將一副影像成百上千的進行無損複製。德國哲學家瓦爾特·本雅明對此深表擔憂,認為這會削減創作的「靈氣」,於是將希望寄託於大眾文化,一個他認為可以解放民眾創作的能量和渠道。
時至如今,科技工具反倒融入大眾,成為了一種獨特的表達手法。儘管天野並不排斥技術與藝術的結合,但在創作這件事上,卻變得愈發的越復古。他對於動畫、插畫和遊戲基本都持同一個態度:無論外面的世界怎麼發展,首先鋪開一張白紙,然後再思考怎麼創作。
最終目的是要把腦海里的世界具象化,然後呈現給大家。當然不同工具也會導致表現不同,比如毛筆和蠟筆就有分別。但我個人不太會用電腦畫畫,所以這一項就排除了。現在有很多年輕人用電腦來創作,這本身是好事情,我反倒是越來越回到從前(用水墨畫畫)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巴黎開工作室的緣由也與此相關。雖然互聯網的聯通使得信息全球化,但如果想要切身感受到不同的人文氣息,就只能設身處地的「換一個地方」,這樣才能迸發出不一樣的想像和靈感。
由於常年浸淫在遊戲產業的第一線,添田武人對於技術與藝術的結合倒是有不同看法。在剛剛結束的 2018 財年,音樂、電影、遊戲相關的娛樂業務佔了索尼銷售額的 47%。而談到索尼的定位,也應該是一家「建立在堅實技術上」的創意娛樂公司。
大家可能都看過《阿凡達》,這部電影沒用傳統意義上的膠片,它是數碼攝像機捕捉的。喬治·盧卡斯和索尼探索過同樣的技術……過去膠片電影最貴的地方,就是要把影星都拉到一起,重拍成本太高。但如果用數碼攝像機當場就能看到效果,不用再去洗膠片了。
但在「五仁叔」眼中,天野喜孝仍然找到了與遊戲最合適的介面。將自己領進《最終幻想》大門的,正是 PS2 時期整個系列的包裝封面:「當時給我的感覺,就是人的視覺印象,會使得我們受到一個東西的衝擊。緊接著我開始對《最終幻想》本身的故事產生了興趣。而那副畫,可以說是兩者之間的橋樑。」
不過,若是想要成為這樣的藝術家,也許還得有個佛系的態度,當有人問他「作畫陷入瓶頸時怎麼辦」,老爺子笑著答道:「如果碰到瓶頸,那就留在瓶頸好了……我和大家一樣,聽聽音樂,看看電視,也沒有做別的什麼事情。壓力的話隨著時間就消失了,大家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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