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年頭號國劇不敢拍的都在這
《破冰行動》大結局了。
爛尾。
劇情bug，豆瓣評分跳水，導演微博謝罪……
「開年第一部國產神劇」，功虧一簣。
這個時候，難過，失落，憤懣，跳腳……
別。
Sir要給你一個更震撼的「破冰行動」結局。
蟄伏
2012年7月。
廣東汕尾陸豐市禁毒大隊接到群眾舉報：潭西鎮某個小村子裡有個屋子不對勁。
那是在路口邊的一棟二層小樓。
外牆只用水泥澆了個面，裝上普通的鋁合金窗戶，焊上防盜網。
有點簡陋，但也沒什麼特別。
△ 本文素材來自《今日說法》「圍剿毒村」
但走近再看，有點不一樣。
小樓四周安裝多個監控探頭。
不管白天還是夜晚，窗戶緊閉，窗帘緊拉，密不透光。
並且，這棟看起來簡陋的房子里，裝了四五部空調。
房子外圍，還有排水溝，溝里常年散發出異味。
那味兒平常人聞可能還沒啥，但禁毒大隊的警察一聞就知道有鬼。
帶點酸味，有點刺鼻。
毒品的味道。
酸鹼反應的一種味道，很濃很濃
刺鼻的味道，是制毒過程中化學原料反應時散出；空調是結晶時需要提供的溫度保障；排水溝則是要排出制毒廢料。
過分。
制毒廢料怎麼可以這樣隨意傾倒？
村委會早就明令禁止過的。
樓主是潭西鎮本地人阿城，房子里確實是在制毒。
除他外，該窩點還有另兩個合伙人：阿躍和蔡漢交。
而蔡漢交是其中的核心人物。
原料，是蔡跟福建賴某交易購入；制毒技術，由他起頭。
更讓警方奇怪的是，從賴某處買來的制毒原料，他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大頭，被他轉賣了。
賣去了哪？
不打自招。
2012年9月4日，蔡漢交被捕後一個多月，博社村發生了一起意外事故。
爆炸。
這一炸，炸出了博社村毒村真面目。
爆炸點是一個制毒窩點。
更沒想到的是，在調查爆炸原因時，警方朝四周清查，竟然順藤摸瓜，發現了38個類似的制毒窩點。
2013年11月9日，廣東清遠收費站。
警方控制了一輛灰色轎車，並從車裡搜出了40公斤的冰毒。
這在當時，算是數目比較巨大的一起販毒案。
沒想到，四個涉案毒販的證詞里，又出現了博社村。
毒販交代，冰毒都是從博社村一個叫蔡昭榮那買來。
這樣一個遠近聞名的毒梟，應該惡貫滿盈吧。
但警方點開身份信息資料庫，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一張青澀的面孔。
蔡昭榮，27歲。
有吸毒案底，自2011年就被網上追逃。
這次毒販的交代，讓蔡昭榮的制毒生意被發現。
據說，蔡昭榮的生意做得很大。
有次他從福建買了60桶、每桶25公斤的原料，每桶能製造20公斤的冰毒。
只需幾小時，這60桶就能變成1200公斤冰毒，流向社會。
又是博社村。
這個汕尾陸豐市甲西鎮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為什麼頻頻出毒案？
那幾年，全國破獲的販毒案件，上線不斷指向汕尾陸豐市。
公安部禁毒局的數據顯示，2012年底陸豐生產的冰毒已佔全國繳獲總量的34.3%。
2010-2012年，全國共有24個省區市破獲1324起冰毒案件涉及陸豐。
在陸豐市，甲西鎮情況最為嚴重，而博社村又是這個鎮制毒現象最嚴重的一個村。
群眾反映，起碼有2成以上的家庭，直接或參股從事制販冰毒的買賣。
毒品可恨
2013年12月24日晚。
與陸豐市毗鄰的海豐縣，一名29歲的男性青年梁育崗吸食冰毒後產生幻覺，懷疑有人要害他。
將父母、5歲兒子、3歲的侄子控制在自己家中，打開煤氣罐，揚言要和他們同歸於盡。
這時，樓下已經能聞到刺鼻的煤氣味，一旦爆炸，整棟樓的人都要遭殃。
民警疏散了樓里的居民，消防車和救護車也在樓下待命。
直到第二天天亮，民警才藉機進入梁家，和他近距離對峙。
這期間，梁育崗多次將水果刀架在兒子脖子，還點燃家中的衣物。
因為吸毒，梁情緒很不穩定，民警勸導工作持續了近15個小時，才在25號中午成功制服梁育崗。
只要吸一次，冰毒就會對人的中樞神經產生不可逆的損害。
從而產生各種離奇的幻聽、幻覺和被害妄想症等。
長期吸食冰毒，人體免疫力會受到損傷，患上高危傳染病的概率也相當大。
由於冰毒的毒性作用，濫用冰毒將對濫用者的重要生命器官和精神系統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害，其中尤以精神系統的損害為甚。流行病學調查表明，大多數冰毒成癮者思想苦悶、性格扭曲、意志消沉、人格變異、精神偏執心胸狹窄、行事孤僻、人際關係破裂，以致對生活失去了興趣，逐步走向死亡。
據不完全統計，廣東省近5年來吸毒後發生的綁架、殺人等惡性案件過百宗。
吸毒害人，也害己。
Sir之前寫過一個紀錄片《中華之劍》。
裡面提到關於吸毒後遺症，堪稱恐怖片。
有年紀輕輕癱瘓在床的姑娘。
才28歲，已經在床上躺了好幾年。
全身免疫系統遭破壞，血管硬化，醫生想為她輸液減輕痛苦，都找不到地方打針。
為了讓觀眾知道毒品的恐怖，她主動要求攝像拍攝自己犯毒癮時的情形。
床頭就有一支可以幫忙緩解痛苦的針劑，但她拒絕使用。
呻吟、猙獰、扭曲、痛苦。
攝影師自己都看不下去，拍了一小會兒立刻離開現場。
年輕的農民因為長期吸毒導致反應遲緩，曾經在老父親口中「聰明的孩子」變成了痴呆。
記者詢問他的年紀，他卻只會盯著鏡頭看。
如此毒物，卻像流水線一樣在博社村的制毒工廠里日夜製作多年。
形成一條完整的制毒產業鏈。
他們「上面」到底有誰？
保護傘
在爆炸案發生後，警方開始對博社村進行了一年多的偵查踩點工作。
一個2萬多人的小村莊，怎麼就要花一年多時間查？
這是博社村小全景圖。
中心c位上坐著的，是博社村一個很特別的建築群，祠堂。
博社村難查，因為這是個人情交雜的大村。
全村只有一個大姓，蔡。
博社村新屋舊屋共2026間，沒有門牌號，房子間距很窄，交通道路很窄，明屋一間挨著一間。
宗族關係盤根錯節，制毒已經成了家族生意。
人人共榮辱，同存亡。
一旦有陌生人進村子，很快就會被發現。
怎麼會發現？
村裡有管事的老大，密集的村子安插了明哨暗哨和黑保安。
村外交通要道還設有探風點。
進村打聽事，見你臉生，博社村人沒人會配合。
有眼生的藍牌車進村，後頭沒一會就會跟上一輛摩托車。
2013年禁毒大隊就遭遇過2次大規模阻撓。
其中一次，警方繳獲毒品，準備撤出。
一出門，眼睛立馬就閉上了。
幾百輛摩托車圍成圈，面朝他們開大燈，就不讓走。
平常有警車進村子，車胎下放釘子，砸擋風玻璃都常有。
沒辦法，當時博社村村民普遍法制意識薄弱，抱團抗法在他們看來，只是「守護自己的勞動成果」。
不僅內硬，博社村毒情嚴重，很大一部分原因，跟它腐敗程度高有關。
博社村毒販的保護傘一級接著一級。
前村委主任蔡東家，曾經還是汕尾市人大代表，這是被捕前，他家正在建的樓房。
豪宅初長成。
曾經的蔡東家也參與制毒，後來機緣巧合，當上了村支書，成了村裡毒販的保護傘。
據說是《破冰行動》塔寨村村委主任林耀東（王勁松 飾）的原型。
只要村裡有制販毒人員被抓，就去四處活動。
有次堂弟被抓，他直接帶上70萬現金開車去惠州撈人。
不僅蔡東家，陸豐當地警察12名，包括甲西鎮派出所2任所長，都是保護傘。
其中前所長庄永川充當保護傘近12年。
下轄的一個派出所8名民警，都參與過收錢放人。
在他們的保護下——
白粉變米粉
毒資變賭資
大案變小案
小案變沒案
在進行踩點工作時，為不走漏風聲，行動組嚴格挑選了10位民警組成調查組。
在行動前，這10位行動者還受到頭兒的警告——
一旦暴露
你們這警察就不用當了
馬上進監獄
雖然難啃，在前線小組一年多的偵查下，在收線之前，已經對博社村的內外環境，制販毒人員網路和窩點位置了如指掌。
村民的愚暴和毒販保護傘的猖獗。
讓這個濱海小村不再寧靜健康，充滿毒品的冰冷氣息。
它像一道寒冰，封住甲西鎮博社村多年。
儘管沒有劇版達康書記李維民開始任務時慷慨激昂的構圖氣勢。
破冰，抓魚
但現實版的一聲令下也同樣令人振奮。
今天的收網行動
我宣布開始！
破冰，抓魚
2013年12月29日凌晨四點。
博社村迎來了有史以來（可能）最多的「客人」。
3000多民警，正悄悄填滿這座漁村的每條小巷。
村子2公里外的海上，停著四艘快艇。
頭頂盤旋著一架警用直升飛機。
在行動開始不久後，飛機就向村內重複廣播——
村內的犯罪分子，你們已經被包圍，無路可逃
立即投案自首
村民們不要圍觀，不要聚集
如有違法行為，警方將依法處理
看被捕者被逮住時衣衫不整的樣就知道，這回有多突然。
3000多警方被分成109組，目標明確，動作乾脆。
第68號抓捕組，目標就是上頭那位衣衫不整的男子。
在被摁住後，警方搜查。
兩個房間，一個是製作室，一個是結晶室。
在做啥？冰毒。
裡頭有正在調製黑色液體的大鐵桶，6個，其中有幾個還冒著熱氣；
還有幾十盒用白盤、塑料盆裝著，正在結晶成冰毒半成品。
沒想到一行動就有大魚。
搜查隊伍里有人大概估計了下結晶房的量。
200斤。
搜查的河源警方嚇了一跳。
以前查的都是一小點的
第一次見到這麼多
警方發現冰毒後，質問男子。
結果穿戴好了的男人一臉無辜。
「我不知道，我種田的。」
還拿了把鋤頭拿出來作證。
可你看這鋤頭，銹跡斑斑，怎麼松得動地？
同一時間，警用直升機持續不斷地在博社村上空廣播。
抓捕還在繼續。
第32號抓捕組，收穫冰毒40斤和一把87模擬槍。
更沒想到的是，這次端得徹底，在灶台里還撈出了十幾台廢棄的、專門用來聯繫毒販的手機。
把嫌疑人從家帶走時，家裡的女人還在嘴裡說著「沒有事沒事有啊」（音譯）……
與此同時，第17號抓捕組進入了一棟豪華別墅。
這是今天的大魚之一，蔡水深家。
這家就兇險了，不僅有已經拔掉了保險的軍用手雷，還有2把上膛裝滿子彈的手槍。
歡迎來到大型耍賴現場。
看著從家裡搜出來的軍用手雷（保險已拉開），裝滿子彈已經上膛的來複槍和手槍。
蔡水深眼一閉心一懵——
我哪裡知道啊，我是撿到的
就在我們外面，就在樹林裡面
抓捕過程乾淨利落，迅速有序地進行著。
6分鐘拿下9人，25分鐘就已經抓捕了25人。
前面200斤的那哥們嚇早了。
早上清查時，有個小組繳獲了250公斤的毒品，整整10大麻袋。
從凌晨四點到第二天天光亮，搜查、抓人。
成果累累——
18個制販毒團伙，77個地下制毒窩點，180多名犯罪嫌疑人，繳獲冰毒2925公斤、K粉260公斤。
數字已經不足以震撼人。
在博社村，藏毒品的位置也讓你哭笑不得。
有正大光明在房間里一字擺開的。
有藏在快遞盒裡，乾涸水井底部……
制毒工具，有你家用的塑料菜籃。
還記得開頭被盯上的蔡昭榮嗎？
這次他也是重要目標之一。
沒有正當職業，卻在村裡建起了3層高的豪宅。
外層金碧輝煌，傢具價值不菲。
據村裡人說，這樣一棟房子造價要三四百萬；而這樣的房子，蔡昭榮家在建的有2棟，已經建好的有4棟。
博社村制毒有多嚴重，看這一家人的暴富程度就知道。
當然，也可以用另一種標準換算。
入獄率。
爸媽孩子，全家制毒。
2012年，蔡昭榮父親因為制販毒在廈門落網；半年後，蔡昭榮的哥哥蔡昭燕、弟弟蔡昭展因為涉毒被抓；這次雷霆行動，蔡昭榮和母親蔡剩，以及另一個哥哥蔡昭玉被抓。
一夜之間，蔡家從豪宅，搬到了看守所。
母親對兒子的愛，悔悟得太遲。
而制毒人對「違法」的怕，也醒悟得太晚。
假如這次躲過去了
一輩子也是要承受公安的通緝
可能也過得不好
博社村也不是沒有致富路子，村裡也有人通過祖傳的工藝，種荔枝和養海鮮或者外出打工發了家。
但就是有人嫌這富腳踏實地，偏要去追求不合法的暴利。
圍剿過後，警方還派入40個行動組，專門處理後續的清剿、治毒事宜。
清剿博社村是中國緝毒史上的標誌性戰役，一舉摧毀以陸豐籍大毒梟為首的18個特大制販毒犯罪團伙，為社會拔去一顆腐爛已久的暗瘡。
圍剿過後的第6年。
蔡東家那棟原本在建的豪宅已經停工，只剩一副空架子。
△ 截自澎湃視頻
村內多處可見禁毒宣傳標語。
自這次雷霆掃毒後，村裡已經4年沒有制毒販毒案發生。
村支書蔡秋龍說，博社村正在申請創辦無毒示範區，引進了公司在村裡種植中藥材。
這也是令人欣慰的一點。
幸好，現實沒有爛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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