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牽夢縈青龍山
文/賴紅梅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正是六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與小時候的朋友,一起走在闊別多年的故鄉的土地上,去探訪年少時候讀書的校園。我的內心是惴惴不安的,我曾經的腳印已經被歲月的風塵淹沒,我曾經的笑聲已經消失在歲月的風中。站在民國時候修建的著名的永和堰的石橋上,夢魂縈牽的青龍山就矗立在眼前。
青龍山上綠樹成蔭,密密層層的枝葉在陽光下閃亮,大山籠罩著一層翡翠似的光芒,好像是覆蓋在山上的一片片綠色的雲朵。寧靜美麗的青龍山,彷彿是一雙輕柔的手,撫摸著焦躁的土地,撫摸著同樣焦慮的心,彷彿是冥冥之中輕聲的呼喚,彷彿是熟悉的記憶從遙遠緩緩走來,世界在眼前安靜下來。
登上山中小道,我們馬上就淹沒在「綠海」中。一棵棵小樹從路的兩旁向四周蔓延,目之所及,除了樹,還是樹。樹是平原的客旅,是大山的土著。參差的枝條,茂盛的綠葉,在小道的上空搭起了一條長長的綠色帳篷。走進崎嶇不平的小道,好像走進了一條綠色的天然隧道,好像走進了世外綠源。靈魂與自然在這裡得到了契合,塵世的焦灼,人間的混沌都在這裡得到了安撫,得到了凈化。
林中最溫柔的不是飛飛停停的小鳥,不是輕盈飄過的微風,而是鬱鬱蔥蔥的綠葉。橢圓形的,長條形的,愛心形的,魚尾形的……一種種形狀好像一個個音符,譜寫出一首首輕柔舒緩的樂章。淺綠,新綠,深綠,墨綠,蒼翠……各種深深淺淺,一種種顏色彷彿一個個文字,書寫著幽靜恬淡的篇章。綠葉一簇簇,一片片,輕盈地簇立在空中,它會為一隻振翅的小鳥,會為一陣拂過的微風,而搖動起來,不急不緩,輕輕柔柔。一片片綠葉,是大山的一雙雙溫暖的手,輕輕撫摸著大地上的生靈,撫慰焦躁的土地,安靜著人們浮躁的心靈。
在這靜謐的山林中,遙遠的的往事紛至沓來,我想起了已經仙逝多年的外婆。在我有記憶的時候,她已經很老很老了。她是一位駝背老人,因為童年背部受傷無錢醫治,到了晚年,舊疾就發展成了駝背。她的性情溫溫柔柔,說話慢慢悠悠,滿臉皺紋的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每每看見她的時候,總好像看見微風拂過青草地,柔和的陽光在草尖上閃爍。讀書放假回來,我們祖孫倆坐在床上,「晚風輕拂澎湖灣,白浪逐沙灘……」這是我在給外婆唱當年的流行歌曲「外婆的澎湖灣」,鄉下的夜晚十分寧靜,歌聲傳得很遠很遠。外婆渾濁的眼睛在白熾燈淡淡的紅光下閃著星光,一臉羨慕地望著我:「你們這個年代真好!」勤勞和善了一輩子的外婆,在我還沒有畢業的時候,就像縹緲的炊煙,飄進了無邊無際的宇宙。從此外婆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她溫柔的靈魂了。
終於登上了半山腰的一塊平地,當年讀書的學校在綠樹掩映中若影若現,一陣輕柔的風拂過,綠葉涌動起來,似曾相識的情景讓內心溫暖無比,我想起剛參加工作時候的一位領導——一位老校長。
我畢業後在一所縣城小學工作,縣城是杜甫安史之亂時候避難的梓州,他在這裡寫下了著名的「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詩篇。學校是舊時候的城隍廟改建而成的,操場里聳立著兩棵承受了千年香火的古樹,茂密的樹葉遮住了整個校園。起風的時候,數不勝數的的樹葉一層層地翻飛,像風中的海浪。這樸素的景色,是整個縣城的一處獨特的風景。
那時候教學條件有限,所有的老師都在一個辦公室里工作。我的辦公桌就在老校長的對面。剛工作的時候,年輕氣盛,看見一個學生亂做作業,就生氣地在作業本上打了一個醒目的大紅叉。粗魯的動作驚動了老校長,他抬起頭來,緩緩地說:「不要著急,教書是一個緩慢的藝術,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幾句話如春風化雨。他笑眯眯地望著我,溫溫和和的樣子,像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就是這樣一位善解人意的老校長,在五十多歲的時候,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像一顆流星划過天際,消失在茫茫的時空里,我們再也尋找不到他的蹤跡了。
我們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不是獨立的,那些在我們身邊消失了的親人和朋友,他們曾在這個世界來過,又從這個世界消失。從此,我們與他們失去了聯繫,不知道莽莽蒼蒼的宇宙中,我們還會有重逢的機會嗎?也不知道浩浩渺渺的哪一個點,會是重逢的驛站呢?
因為他們善良高貴的靈魂,曾經帶給這塊土地許多溫情,曾經帶給周圍人許多感動。他們消失以後, 就只有身邊的人的記憶才能證明他們曾經來過。可是,我們的記憶也會消失的,到最後,沒有人會記得他們。古往今來,世事變幻,有多少人就這樣消失在無限的時空里,他們曾經來過,又消失得乾乾淨淨,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來過。在無邊無際的宇宙里,他們的消失像飄過的微風。想到這裡,淡淡的憂傷像霧一樣升起來,憂傷的離歌在心裡裊裊響起,往事已走遠,故人不再來。
我們安靜地在山中小道緩慢地行走,我的思緒飄得很遠很遠,一個笑盈盈的朋友飄進了我的記憶,他是我好朋友的家人。周末,我與好朋友和其他的同事在茶樓玩紙牌遊戲。下午六點,西下的夕陽剛剛移步到窗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手裡提著一個多層飯盒,他把飯盒一個個拆開,放到我們面前。不鏽鋼飯盒裡色彩斑斕,有綠色的蔥花,有紅色的西紅柿,有白色的麵條,有金黃的蛋餅……醉人的不是撲鼻的香氣,而是那份暖暖的情意。就是這樣一位高大溫暖的男人,在正值壯年的時候,從我們熟悉的生活中消失了,像那南飛的大雁飛走了,只是他再也不會飛回來了。
人是地球上的過客,來來往往,生生不息,每一個人終將逝去,每一代人都是沒有終點的接力賽中的一環。對於永恆的天地來說,人的離去猶如大雁南飛,樹葉飄零,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創世紀中,「神用地上的泥土造人,將生氣吹在他的鼻孔里,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名叫亞當。」這裡的靈就是人的靈魂。「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人的軀體歸於來處,歸於塵土,而上帝的那口氣到哪裡去了呢?那美麗的靈魂到哪裡去了呢?
坐在這片茂密的樹林中,我的思緒隨著林間的風自由地徜徉,綠葉在風中輕盈,偶爾的一聲鳥叫驚醒了夢一樣的寧靜。空氣像被過濾一樣,乾淨純粹得像高山融化的清冽的泉水。
太陽透過濃密的樹蔭,在腳前灑下一片光影,像輕盈的夢。綠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迷離的目光。我抬頭望向蒼穹,世世代代,滄海桑田,那麼多高貴輕盈的靈魂在哪裡呢?他們不會像他們的軀體一樣歸於塵土了吧?
「那些我們曾經擁有的美好事物,都已經化為山裡的葉子。」蒼涼的歌聲在心底隱隱響起來,我想,那麼多美麗的靈魂是不是來到山裡,每一片綠葉上是不是都居住著一個美麗的靈魂呢?不然,樹林會這麼寧靜?空氣會這麼芬芳?
走下山去,忍不住回頭,山依然在那裡巍峨,樹依然在那裡挺拔,綠葉依然在風中輕盈。我的內心有一種平靜,因為我懂得夏日輕風,葉如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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