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知識 > 17級張某某同學:速來教導處領取你的克隆體

17級張某某同學:速來教導處領取你的克隆體

那實驗廢料它連動物都算不上,塑料桶里長大的物件兒,您怎麼能說它是人呢?」

筆錄

作者 | 泥巴柴柴

筆錄

1.本文件僅限內部流通,嚴禁外泄!

2.問:調查部門問話;答:研究對象回答;

※:研究人員批註,下同。

【現場布置完畢,將研究對象帶入訊問現場】

問: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叫你過來嗎?

答:我…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我不想被回收,別抓我去回收部…我…不要啊!

【談話室內,研究對象表現出極端的緊張和抗拒,面色發白,身體持續發抖,呼吸急促、不能表述出完整且符合問話內容的句子。心理諮詢師介入。】

20分鐘後。

答:你們真的只是找我回答問題嗎?嗨您看嚇得我這一身身冷汗,讓領導們見笑了哈,我還以為要送我去回收部呢……

我回答問題,那是肯定的啊,你們放心,我肯定知道啥就說啥,配合你們工作……就一個事兒,你們那衣服,還有那大兜帽,可太像委員會了,我看著害怕…哎呀摘掉肯定是最好,嘿嘿,麻煩領導們了。

問:從實招來,是誰派你來L城的?

答:這、誰派我來的?領導,您這是哪的話啊,我一個小保潔員,哪有誰派我來的這個說法…我是記性不太好,以前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我腦子後面像是有個疤,我自己能摸著,好像是被磕過。

您看,我沒受過啥子教育,原來在鄉下當保潔員,代碼區E5038。我雖然沒怎麼讀過書,但基本國策咱知道,「哪生哪長」嘛,盡量減少一切不必要的人口流動,尤其是我這樣的五級原生人,我知道我不該來城裡的……我這肯定是原生人啊,非原生人哪有長成我這樣的啊?又黑又丑的…五級,這一出生就定了的事兒,咱肯定認命嘛。哎您是幾級的啊?最起碼三級吧我猜…?嘿嘿嘿,我知道這麼問不禮貌……

問:你繼續說。書記員注意記錄。

答:不怕您笑話,我這輩子就只坐過一次車。每隔十年就有一次遠足假嘛,你們是不是也是十年?我今年四十一歲,攢了四次的遠足假一起用了。

問:遠足假?

答:哎呀我可絕對沒有說這些政策不好的意思啊!我知道這些政策都是為國策服務的。咱們的基本國策就是要減少不必要的人口流動,限制和禁止等級交融嘛。我知道我本該就在鄉下活一輩子的,但這假浪費了又覺得怪可惜的。然後我就終於有機會坐了一次車,原來啊我只看那車在天上飛,屁股後面是藍光,一下子就飛好遠。

你們是不是常常坐車呢?我第一次坐,嘿嘿,那車啊擱半空飛的可快,外面啥都看不見,窗戶關著呢。可我還是覺得稀罕,偷偷從縫裡往外瞄…窗外的雲啊星星啊,都扭七裂八的怪嚇人的我就趕緊關上了。

問:你還是沒解釋為什麼會來L城。

答:您瞧我這,我說的跑題了。本來我的目的地是另一個五級原生人的聚居區,說是在另一個代碼區。可那車中間停了一下,我還以為車落地是讓我們能出去轉轉,結果我剛下車沒過幾分鐘那車「嗖」一聲就飛走了,我可追不上哇……我沒辦法就只能到處亂竄,走了幾個小時才看到人影,問了個路又走了一段時間,這才發現自己到城裡了。

這不,我也沒帶什麼證件,店裡也不認我們鄉下的錢,我就只能在路上瞎晃,想找個營生。說實話,這也是我第一次進城,你們好多東西我見都沒見過,就比如你們手上拿個那個……

好好好,我不跑題我不跑題。

這不,我晃著晃著就到這大學門口了嗎,就那麼巧,剛好遇上後勤的郝主任,看我沒去處,一個鄉下人在學校門口轉來轉去怪可憐的,她說大學的四號宿舍區有個保潔員兒媳婦生娃了,剛好有個缺口,問我願不願意。我哪能不願意啊,我本來就是個保潔員。

沒有證件確實麻煩,我到現在也就是個臨時工,都幹了快五年了,但好歹能活嘛。

郝主任是個好人,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你們不信去問她嘛。她原來老跟我開玩笑,說我不知道是哪個山溝溝來的,怎麼城裡的事情一點都不知道。我也納悶嘛,我跟她說我住在哪個代號區她聽都沒聽過,還給我看…對,給我看手機,說手機上說了,沒有這麼個地方。那可能是我住的地方確實太偏了——也可能是我忘了,我記性不好,又沒念過書,我這樣五級原生人哪准念其它書啊。

然後我就進了大學了,給我臨時工的卡讓我能刷飯吃——你們的飯可真的是好吃,肉是肉菜是菜的,真不愧是城裡,哪像我們啊天天吃藥片喝濃縮劑,我來了沒幾個月就胖了不少。

我也沒地方住,郝主任就把宿舍樓地下的儲物間拾掇拾掇讓我住下,原來那都放的掃帚水桶,還有樓里不要了的學生床,我哪能嫌棄啊,就住下了。

您是不是覺得我來到這個城市是圖謀不軌啊…真不是,我能預謀個啥呀,你們也真是太高看我了。我本來該去另一個代碼區的,可那個區據說離我原來在的地方差了幾百光年,我要不坐車,自己肯定是沒辦法過去的。留在你們這裡真是沒辦法的辦法……你要是想送我回去,我肯定也什麼話都不說。

問:你來這裡每天都在在做什麼?

答:我每天都幹啥?就保潔唄,早上起來掃垃圾,收垃圾,倒垃圾。這些活也沒什麼難的,上手快,就一點,你們用的這東西跟我原來用的不一樣,笤帚啊、拖把啊、抹布啊什麼的,我原來都不知道該這麼叫,郝主任還笑話我。累是累點,適應了幾天就好了。

你別看我都乾的是最髒的活,我可是尤其愛乾淨,不愛乾淨不行。原來上班的時候——我就說在鄉下上班的時候,遇上檢察的,一顆灰塵都不能有。

你看,說了這麼多,我也沒想明白你們為啥要找我,我都不知道我犯什麼事了……好好好,那我就繼續說了,您可別嫌我嘮叨。

然後就每天上班唄,早上五點起來,收樓道里的垃圾。你們可別看這些小姑娘小夥子一個個花枝招展光鮮亮麗的,那每天製造的生活垃圾多的你都不敢想。我得挨個樓層收,一晚上就是滿滿一大袋子,那種巨大號的黑色塑料袋,雖然不知道為啥你們都能用塑料,我們鄉下可早幾百年都不讓用了,剛知道那個黑色的玩意兒是塑料袋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哦對,然後就把垃圾運到樓下給垃圾車拉走,但是你們咋不直接就地降解銷毀呢,還要讓垃圾車跑一趟,我一直想不通。

還有,你們城裡的車咋都有輪子呢,還忒慢,在地上跑,晃來晃去,看著怪彆扭的。還有那個那個叫啥來著,高速鐵路,跑之前還要給車專門修個道,你們城裡人這唱的那一出啊。

問:……

答:您可千萬別冷臉,我理解,你們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我這種鄉下人不好指手畫腳的。

我繼續說工作了哈,其實真的沒啥可說的事情啊。工作上最大的事情大概就是半年前?那時候學校領導給我們下了通知,說要嚴抓紀律跟衛生,尤其是浴室跟衛生間這種公共場所。浴室又剛好分給我打掃。您不知道,我們這連片宿舍區都是三五棟宿舍樓共用一個大浴室的,浴室還24小時不鎖門,凌晨都有愛乾淨的小姑娘或是打了一晚上籃球、滿身是汗的小夥子拎著個大桶去洗澡。我也就只有固定幾個時間段能去收拾,要讓浴室保持乾淨、一根頭髮絲不能看到,對我們這些保潔的人來說確實是挺困難的,我還要收整棟宿舍樓的垃圾,也不能天天守在浴室吧。

連著幾周上面領導來檢查,浴室的衛生環境都不合格,光工資就扣出去好幾百,我實在是心疼,幾百塊錢能買多少肉菜呢。

我們幾個搞保潔的商量了一下,覺得光我們幾個自己來還不夠,還應該讓那些學生們自己收拾自己的垃圾。掉的頭髮啊,空洗髮水瓶子啊還有沾了血的、女孩用的東西…你們叫啥來著?哦對對對!衛生巾,都該讓她們自己給扔到垃圾桶里,我們也能稍微省點心。

男生浴室還好,男娃子嘛,也沒那麼講究,帶條毛巾帶個香皂就能把澡洗完咯。

主要是女生浴室啊。小姑娘們都活的精緻漂亮,去洗澡的時候光洗頭的東西就能帶三四個瓶子,產生的垃圾自然也多一些。有些小姑娘懂事,自己的垃圾都能收拾乾淨了;有些就沒那麼乖了,把那髒的衛生巾啊直接塞在牆跟水管的縫裡,我摳都不好摳出來。還有那掉的頭髮,你們是沒見過那下水道的排水口啊,我兩個小時不去清理都能給堵得嚴嚴實實的——大部分小姑娘們都是習慣了把掉下的頭髮直接甩在地上或是抹在牆上、水池上的。

我們幾個合計了一下,往浴室的大門口貼了個公告——也經過郝主任批准了。公告上說清楚了,如果不收拾自己垃圾,一旦被抓住就要記錄名字、扣學分。

我也就是那時候學會的用電腦,比我想的簡單。

但是那個辦法也不行,收效甚微,澡堂都有小隔間,誰知道這裡面的空洗髮水瓶是誰的,又不能裝監控,到頭來還得我們一遍遍來收拾。

我就想著,要是你們的辦法不行,那就用我們鄉下人的辦法嘛。我們那邊的車間主任……哦對,我原來在鄉下是車間保潔員,做人的車間,車間里全都是大罐子——高科技啊。

你們別笑,我說了我沒啥文化嘛。我們那的車間主任就有個辦法,樹典型嘛,誰要是不好好完成日常工作、瞎跑或是說些渾話,他就會把那人交給委員會…你們跟委員會是什麼關係…得得得,我明白,只回答問題,不該問的別問。

其實啊,我倒知足,這年頭誰還需要人去幹活,像我們這樣的原生人離被淘汰也不遠了,胳膊腿都不中用,有個活計能分到點飯吃就不錯了。

喲您看我,又跑題了,樹典型嘛。我想著,真抓到兩個亂扔垃圾的小姑娘,發個公告批評一下,可能其他人看見有人真被扣學分了,可能就會遵守規則乖乖聽話了。

殺一儆百嘛,嘿嘿。

但您也知道,我又不能天天在浴室守著去抓人,那衛生巾和頭髮絲兒上也沒寫名字啊。其實是不好抓。

但是話說回來,都有頭髮跟血了,還怕找不到人嗎?

一開始我想的也簡單,都有基因信息了嘛,總是能找到主人的。但是真當我跑去學校信息科想要全校女生的個人DNA代碼的時候,他們還笑話我,說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問:你問學校信息科要什麼東西?DNA代碼?

答:是啊,這我就不是很懂了,怎麼能沒有代碼庫呢?這不是、是個人一出生就固定標好的東西嗎?您肯定知道我在說啥。

但又一想我就懂了,我只是個保潔員,這些信息可能不會隨便就給我吧。

那,簡單的路走不通,就走複雜的吧。頭髮還有血,做個人還不是簡單不過的事情。說來也巧,我當時從鄉下上來的時候身上裝著生長液——我也不知道你們怎麼叫這種東西的,我們沒文化的就直接叫它生長液了。我原來不光保潔,有時候看培養皿里液體不夠了還得隨手幫著加一些。

這不,有生長液,其他的桶啊,罐啊,導管啊還有氧氣泵,都能在學校外面的一個花鳥市場買到,也不貴,就放在我那個小地下室。

拿血跟頭髮做個人,這個過程該不用我解釋了吧,你們肯定都知道的。

問:做個人?

答:哎呀您看我這一說話就露怯,哪能叫做個人呢,克隆,克隆個人。我們代號區的人從小就學做這個,其它事情我一竅不通,但這個我最擅長了。專業技能、專門培養嘛。雖然我不是車間的負責人,但基礎的知識我得知道,偶爾還要幫著應付突發事件呢。

這不,那段時間我就白天正常上班,晚上看培養的情況,加減點營養液之類的,然後就睡覺了。

這片宿舍區里住的小姑娘都是本科生,年齡再大也不超過二十三歲,我就把實驗體的年齡控制在二十一歲左右,過了七八天實驗體就發育的差不多了,二十齣頭嘛。

我本來是做了兩個人的,結果生長液不夠了,一個沒正常發育,成了死胎。直接扔了又太可惜,我就剁巴了一下,餵給學校里的流浪狗了。

哎?領導,你們的表情怎麼有點奇怪?那…那我繼續說了。

另一個實驗體就發育的很正常也很健康,大概長到二十齣頭的時候我把它從培養罐里撈出來,給它擦乾淨,然後就對照著它的長相從後勤的學生信息庫里比對個一模一樣的,DNA代碼沒有,照片可是都有的,這個比對就很容易了。

然後我就找到了那個在浴室亂扔衛生巾的小姑娘了——好像是叫張一伊吧?我貼了張公告,批評了一下,這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啊。

至於我是怎麼處理做出來的那個東西……我不知道你們城裡是怎麼處理這樣的實驗廢料的,我反正實在是買不到分解液,連硫酸之類的都沒有。我光想著怎麼做,卻沒想好怎麼處理。我又不能帶去它去給做資產登記,我就是個清潔工,留這麼個實驗體在身邊也沒用啊,我也不需要人伺候。想來想去,我準備還是跟上一個死胎一樣,剁巴剁巴喂狗得了……

問:你這難道不是謀殺嗎。

【調查部門工作人員此時出現了拍打桌子等違規行為】

答:謀殺?您這是哪的話啊?說我謀殺,殺的總該都是人吧,那實驗廢料它連動物都算不上,塑料桶里長大的物件兒,您怎麼能說它是人呢?再說,那個叫張一伊的小姑娘不還活蹦亂跳的嗎?您看,這宿舍區里,原來有569個小姑娘,真少了一個才叫殺人,這一個不少的,怎麼算啊。

您城裡人可真有意思,怎麼對實驗廢料都這麼上心?我們鄉下那用完的都堆得一摞一摞的,做飼料做化肥什麼的。您別看它們都長了個人模樣,按我們鄉下的土話講,它們都是沒魂兒的——我不知道你們城裡人還興不興用「靈魂」這種詞兒,你說咱們這種原生人,一個兩個的,要不是因為有靈魂,那就是一坨坨肉嘛,還是長毛的肉。

我把一坨肉剁了喂狗,這有什麼不對的?

想來想去,我還是不知道你們找我是幹嘛,是因為我喂的狗其實是有主人的,我給人家喂出毛病了?還是這學校里是有啥不準投喂流浪狗的規章制度?那可能我真是漏看了,實在不好意思。

我就是個老實的鄉下人,員工手冊的翻來覆去看過很多遍,一輩子也沒幹過什麼出格的事兒。我這初來乍到的不懂規矩,有什麼事情做錯了您千萬多擔待。

您看,我那兒還一堆活兒呢,您還有其它問題沒?沒有我可就先回去了?

【談話結束】

※研究對象頭部後側,腦戶穴附近確有一環形疤痕。根據X光片顯示,此處或曾是因為開顱手術等外力原因所以留下了該種切口痕迹。

※此人提到的內容包括但不限於:委員會、回收部、原生人、基本國策、代碼區、生長液等具體是指什麼?其對「遠足旅行」的描述是否涉及到了超光速飛行?

※研究對象的世界觀、價值觀完整且自成一體,是由何種教育體系塑造而成的?

※此人所述內容真假,我們暫時不得而知。然而根據其身體及精神的檢測報告,除了約四十年前受過的那次外傷,研究對象身體再無其他大的疾病,精神正常。

※假設此人前述為真,為何掌握了有如「克隆」這樣高端技術的人才從頭到尾一直在謙卑的稱自己為沒文化的鄉下人,其腦中認為的「我方與其自身」的區別,到底真如其所言,是城市與鄉村的區別,還是現在與未來的不同。

※為什麼此人從來不曾對周圍的世界產生絲毫懷疑?即使出現了這麼多對其而言不合邏輯的情況,其依舊堅定地認為「城裡人的做法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是因為其自身作為「五級原生人」、根據所謂的「國策」,不允許其離開生長的環境,更不允許對其他階層的人有任何質疑,所以才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認為一切自有其合理性嗎?

後記:

L城大學後山上發現的碎肉經檢驗證實為17級紡織學院學生張一伊的身體組織,然而其明確否認自己曾經受過任何程度的外部傷害。

上海果閱文化創意有限公司已獲得本篇權利人的授權(獨家授權/一般授權),可通過旗下媒體發表本作,包括但不限於「不存在」微信公眾號、「不存在新聞」微博賬號,以及「未來局科幻辦」微博賬號等

獵奇向來為類型小說的某條審美傾向分支,雖然小眾,但偶爾來一篇調劑胃口,倒頗像一道味道獨特的前菜。泥巴柴柴的這篇小說篇幅不長,但以特殊文體的形式和不一樣的視角,向我們速寫了某種未來和當下倫理碰撞的火花。

——責編 陳虹羽

責編 | 陳虹羽

作者 |泥巴柴柴,剛剛由大學生升級為北漂的自由寫手,北京外國語大學2018年畢業生。興趣涉獵廣泛,各種類型小說都想嘗試去寫,在《不存在》發表過《包裹》。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不存在日報 的精彩文章:

12年前,我的人生突然「音畫不同步」了
看完這場Fan Meeting,可以期待《流浪地球7》了

TAG:不存在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