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詩句里，剛與柔交匯，愛與美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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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末福利

他的詩句里，剛與柔交匯，愛與美永生

他是松浦彌太郎、谷川俊太郎推崇和喜愛的詩人

他是「日本現代詩之父」——高村光太郎

雅眾詩叢·日本卷

《檸檬哀歌：高村光太郎詩選》

（日）高村光太郎 著

尤海燕 譯

高村光太郎是日本著名詩人、雕刻家和畫家

出身藝術世家，青年時期遊學西方

歸國後開始正式從事詩歌創作

一生歷經喪妻之痛與戰爭之殤

初期醉心於唯美主義藝術後

投身於白樺派和民眾詩派的文學活動

是日本新詩運動的重要人物

被譽為 「日本現代詩之父」

高村光太郎的詩歌主題多樣

融唯美主義與理想主義於一身

描寫社會現實的詩作剛健有力

體現出對理想主義的思索，令人感佩

悼念亡妻的詩作浪漫哀婉

傳達出對所愛之人的深切追念，令人動容

雕刻家身份，深刻影響了他的詩歌創作

使他的詩呈現出一種「雕塑性」

在日本詩歌史上別具一格

/譯者簡介/

尤海燕，華東師範大學外語學院日語系副教授。日本和漢比較文學會會員，日本古代文學會會員。譯作有《日本的詩歌》（大岡信）、《茶之書》（岡倉天心）等。

高村光太郎詩選

人類之泉

世界變成生機勃勃的綠色

綠色的雨又下起來

這雨聲

成為風起雲湧的生命的表象

總是威脅著我讓我不堪忍受

然後我奮起的靈魂

超越我離開我

急速地重塑一個我

剛剛死去 又在重生

就像時間從兩點變成三點

綠葉尖上又萌發出嫩葉那樣

今天也是如此 我深深感受到了

我靈魂的加速度

然後保持著極度的靜寂

一動不動地坐著

不知不覺地流淚

就像緊緊抱住你一樣想念你

你真是我的另一半

你最確實地掌握著我的信念

是你 把我肉身的激烈從最深處分開

我中有你

有你

你知道

我一路悲慘地嘗盡人世的孤獨而來

曾經一度陷入可怕的自暴自棄的境地

從根本上觀察我的生命

理解我的全部

只有你

我是自己前進道路上的開拓者

我的正直就是草木的正直

啊 你用那一同走過的眼睛守望著我

你原本有你自己的生命

你擁有海水流動的力量

你在我之中

就是微笑在我之中

因為你我的生命變得複雜 變得豐富

然後我雖然知道孤獨 但卻感受不到孤獨

我在當今生活著的社會裡

已經從千萬人走的道路上離開 走進了自己的道路

已經沒有了可以攜手共進的朋友

只有互相了解某個部分的朋友

我已經不為這孤獨感到悲傷

這就是自然 也是必然

我甚至要滿足這孤獨

可是

如果我沒有你的話——

啊 無法想像

連想像都是愚蠢

我中有你

有你

你的裡面有著巨大的愛的世界

我離開人群變得孤獨

通過你才重新接觸到人類的生氣

活躍在人類社會

我脫離了一切

只是為了走向你

將肌膚沉浸在深遠的人類之泉里

你是為我而生的

我中有你

有你 有你

1913年3月15日

冬天的語言

冬天又來了 讓天與地洗凈鉛華。

冬天洗出來的是萬物的本質。

天還是那麼高遠

樹木徹底地純凈。

蟲子完成了生殖 平心靜氣地死去，

下霜了草就枯了。

這世間僅有的裝腔作勢

冬天瞬間就碾壓凈盡。

冬天吹著北風的喇叭宣言：

「丟掉人類手制的價值吧」

「拋棄你們可憐的自尊吧，

只在你們自己的道路上猛進吧。」

冬天又來了 讓天與地洗凈鉛華。

冬天尋求的是萬物的本質。

冬天敲著打鐵砧板又在高喊，

「把一生歸零後再參與人生吧」。

1927年12月11日

檸檬哀歌

你是那麼地盼望著檸檬

在悲傷 潔白 明亮的死亡之床上

從我手裡拿過一個檸檬

你用美麗的牙齒一口咬開

黃玉色的香氣瀰漫開來

那數滴天賜的檸檬汁啊

一下讓你的意識恢復了正常

你黑色澄澈的眼睛微微笑著

我能感受到握住我的手的你健康的力量

雖然有扼住你咽喉的暴風雨

但在這生命的重要關頭

智惠子變回了原來的智惠子

把一生的愛傾注給了一瞬

那之後忽然

你就像過去在山巔上做過的那樣 做了一個深呼吸

然後你的生命就戛然而止

在你照片前插著的櫻花的陰影里

今天也放一顆發著幽涼之光的檸檬吧

1939年2月23日

孤獨為何珍貴

是戰勝了孤獨之痛的人們

默默伸出的結實的手和手的聯合

與無法忍受孤獨之悲的

弱者們烏合之勢無緣

孤獨為何珍貴

是因為它是在孤獨的信賴里連接千里的人們

那預測未來的眼和眼力

從那裡來的就是無盡的某種熱風

高村光太郎雕塑作品

磨刀人

默默地磨著刀。

日已西斜還在磨著。

把內刃外刃嚴絲合縫壓在一起

換了磨刀水再繼續磨著。

到底想做什麼呢，

好像連這個都不知道似的，

將一瞬的氣聚在眉間

在綠蔭里的磨刀人。

這人的袖子漸漸磨破，

這人的鬍鬚變得花白。

是憤怒是必然還是幼稚，

他只是在無可奈何地

追趕著無窮極數嗎？

1930年6月5日

奇特的貧窮

這個男子的貧窮是奇特的貧窮。

有的時候就吃最高級的料理，

沒有的時候就吃菜葉和山藥粥。

明明有可以學習的技能卻絲毫學不會，

越學習工作越拖延

人們都煩透了不願理他。

好像沒有物質上的慾望

物質好像也不願來他這裡。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這種愜意的生計

他天生命里就沒有。

無妻無子家徒四壁的房子里

堆積的只有塵埃和木片。

衣袖破了木屐裂開

一個人喝完水站在寒風裡。

即便如此他也不覺得自己貧窮，

把最高級和最低級的混雜在一起

像念珠一樣緊挨著不分離。

好像有什麼豐美的寶貴的東西

在那裡面等著似的

帶著無限惶恐的心情貪婪地看

這世間的深奧和美麗。

這世間沒有什麼幸與不幸，

只是向著前方行進而已。

有天有地，

有風有水，

然後太陽每天早晨升起。

這個男子奇特的貧窮

這個男子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失去的蒙娜麗莎

蒙娜麗莎走遠了

帶著那迷之微笑 加上銀子般的顫音

「一定要做個好人啊」

遠遠地、虛幻地、悲傷地

並且，帶著像凱旋將軍的夫人窺視那樣的

冷漠而溫暖的

銀子般的顫音

靜靜地、優雅地

蒙娜麗莎走遠了

蒙娜麗莎走遠了

深深覆蓋著的煤煙色的清漆

就要被華麗地抹去

被長久地禁錮在展室牆壁上的畫框

就要被打破

眼裡滿溢著敬虔的眼淚

面對著畫布

陷入迷惘的背叛者畫家才是悲傷的

啊，畫家才是悲傷的

蒙娜麗莎走遠了

蒙娜麗莎走遠了

雖然脆弱，令人心痛

手上卻有著權謀的強力

白天淡綠

夜晚深紅

正如那金綠石一般

蒙娜麗莎走遠了

蒙娜麗莎走遠了

威脅我的靈魂

給我燃燒的生命火上澆油

蒙娜麗莎的唇依然帶著微笑

真讓人嫉妒

蒙娜麗莎不流淚

只是露出東洋珍珠一般潤澤的淡藍色牙齒微笑

離開畫框

蒙娜麗莎走遠了

蒙娜麗莎走遠了

曾經因為她不可思議的離開而心生戰慄

企圖逃亡的我

啊，真奇怪啊

為何如此追慕她的背影

如夢幻，又像鴉片燃燒的煙

當她消失殆盡的時候，心裡有多麼的悲傷

啊，值得紀念的十一月的最後一天啊

蒙娜麗莎走遠了

1910 年12 月1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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