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匍匐生長
作者： 田大勇
在我的印象中，紅薯應該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植物，半顆種子、一根藤甚至一片葉子都能長成一株茂盛的生命來。這種旺盛的生命力是許多植物所不能比擬的。
梅雨過後，便是農人們種植紅薯的季節。把一根根或細或長的紅薯藤剪成一段段，沿著山山窪窪的地邊，溝溝畦畦地種滿一地，大大小小的地塊，便催生成一片片綠色。一片片的葉子迎風招展，像出征的旗幟，像揚起的帆，更像綠色的手掌在召喚，召喚生命的遠航，去開拓夢想的遠方。
生命就像一支高擎的火把，一遇上火，便燃燒出奪目的光芒。插在地里的藤蔓，只有一沾上土地，便迅速的紮根抽芽，向泥土裡長出密密的根須，向上伸出綠油油的枝葉，拚命地吮吸營養與水分，沐浴著陽光的溫暖。土地的愛護、風的輕撫、雨的滋潤，那細小的綠葉便慢慢長成了手掌大的綠蔭，密密麻麻鋪滿一地。陰雨晴風、冷熱淡涼過後，便是滿山滿坡的綠色，一眼望不到頭的綠意。
時間就像荷葉上的露珠，順著葉的舞動而輕盈飄落，那麼快捷、那麼乾脆，甚至來不及回頭。那屈指可數的歲月慢慢壘成了生命的厚實胸膛，豐盈的雨、充足的陽光在天高雲淡中變成了一種成熟的守望，變成了深藏在地下的成長。日起日落、朝朝暮暮，在鋪滿綠色的紅薯地里，平靜的地面慢慢隆起，形成一個個渾圓的土包，像待產的孕婦，等待歲月成熟後那一聲啼哭。
青春總是會變成成熟的杏黃、燦爛的紅，如同散發著墨香的詩、藏在相片後的紙條，慢慢褪去了動人的青澀，變成刻在心底、眼眸的記憶。度過熱烈的夏日，便是秋日的豐腴。紅薯也在陰晴風雨中生成長沉甸甸的果實。當秋天的黃葉開始飄然而下、天氣漸漸遠離酷暑的時候，紅薯也落葉入土，在隆起或裂開的地里，或隱或現的露出肥嘟嘟的紅色身影，或渾圓或修長，絲毫掩藏不住成熟後的氣息與芬芳。
母親曾經告訴我們，紅薯是一種好種的植物，隨處可種，隨地可長，不嫌貧瘠，不擇地方，只要勤勞侍弄，就會有收穫。那時候，紅薯就是農人們生活的希望，一棵紅薯就是一餐的糧食。田間地頭的一片綠意盎然、碧波蕩漾，就是農家一年的幸福與希望。一到秋天，望著滿地滿坡紅撲撲、肥嘟嘟的紅薯，散發著迷人的光暈，和陽光的芬芳，那不僅是泥土的味道，更是汗水與守望的香甜。
落地為根，一根藤、一片葉就可以滿目蔥籠；以根立命，一棵小苗、一掊土就可以滿地菲紅；以風為旗，一瓢水、三五月的守望便可以香甜盈袖、歲月無憂，這不是生活的浪漫詩篇，而是對生命的深深敬意。它從來不高擎枝頭，更不會花枝招展，紮根一片地，守望一片天，緊貼大地，匍匐生長，歷經寒暑，度春迎秋，青蔥漸黃，用歲月積澱質樸，用漫長沉澱底蘊。風雨過後，不是自我的凋零、身心的頹廢，而是滿心的香甜與豐碩的回報。世界以痛吻她，她卻報之以歌。面對風雨，面對萬物變遷，學會寵辱不驚，學會坦然接受，學會忍受孤獨與寂寞，做自己世界的主宰者、建造者，這可能就是生命的最高境界。
生活，從來都不是一幅絢麗如虹的畫卷，也不會是一馬平川的坦途。人生無從選擇，就像紅薯不能選擇土地、陽光與水分一樣，我們不能選擇家庭、出身與背景，但我們可以選擇面對生活的態度與方式。做不成參天大樹，可以像紅薯一樣匍匐生長，在平常的日子裡，一點點地漫漫沉澱，一點點地積累，把柴米油鹽凝聚成詩篇，把家長里短匯聚成歡歌笑語。做不到香飄萬里、花繁果碩，但可以綠葉蓋地、底下繁華，就像一根紅薯，三五枝藤蔓便可連成一片王國，兩三片葉子就會撐起一片天空。生活如此，也足以讓人羨慕。
人生最為可貴的品格，就是能在平淡中堅守一份執著，在平凡中不放棄生活的希望。如同田間地頭的一棵紅薯，儘管身處貧瘠，低矮得如此一棵小草，但不曾放過一寸光陰，不拒絕一粒塵埃，在風雨中頑強生長，在縫隙是拚命向上。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在平凡的生活中，始終堅信「陽光普照，陰霾自散」的哲理，把自信種在心中，把陽光收藏在眼底，那還有什麼可以阻擋春天的來臨，還有什麼可以阻礙春光入懷，還有什麼不是笑意千里萬里？
作者簡介：田大勇，湖北黃岡人，先後在各級媒體發表各類作品300餘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