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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小說中的禪趣

汪曾祺出生於水鄉高郵,抗戰期間,他離開家鄉外出求學,就讀於西南聯大中文系,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熏染。自然山水的啟悟、家鄉文化氛圍的熏陶、隨遇而安的處事態度,使汪曾祺的思想底色上烙有深刻的禪宗印記。禪宗思想浸透到汪曾祺小說的主題意蘊和敘事藝術之中,也使其作品的字裡行間流溢出明顯的禪趣。

書寫禪靜隨性的世俗生活

汪曾祺十分推崇蘇軾詩中「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的空靜觀。他認為「唯靜,才能觀照萬物,對於人間生活充滿盎然的興緻。靜是順乎自然,也是合乎人道的」。(汪曾祺《無事此靜坐》)這種審美靜觀心理的養成一方面得益於莊子的「心齋」「坐忘」等美學主張,另一方面也潛隱著禪宗思想的影子。禪宗認為,審美觀照,既不住有,也不住空,即空即有,非空非有,頓悟見性。心靈澄澈寧靜,萬象則歷歷分明。心空則萬物自由鮮活,生機勃勃。寧靜而不枯寂,空無而生萬有。這種融合了佛道思想的禪靜之心是一種純粹的審美心態。汪曾祺在創作構思時喜歡靜坐,小說創作往往都是「心閑氣靜一揮」而成的。以這種禪靜之心觀照社會人生,書寫凡俗生活,自然會使其作品具有濃厚的禪意。

汪曾祺小說所寫的多是凡人俗事。他描繪三教九流的凡夫俗子,展現市井小民的日常生活。如《收字紙的老人》中的老白,孤身一人,挨家收字紙,雖粗茶淡飯,但也怡然自得。《釣魚的醫生》里的王淡人日常生活無非是診病、送葯、釣魚,但他活得洒脫自在。《雞鴨名家》里的余老五平時生活悠閑自在,但在「炕蛋」期間,謹守本分,兢兢業業。即使在其代表作《受戒》中的和尚們,他們的生活也是世俗化的。汪曾祺筆下的這些人物不沉溺於生活的悲戚,安於日常當下,樂天知命,憑著一顆純然之心,順其自然地生活,在不同程度上體現出了禪的境界。

營造空明澄澈的小說意境

汪曾祺小說世界中人物的日常行住坐卧處處有禪,這使得他的小說具有了情景交融、神與物游、虛實相生的特徵,在小說中營造出了空明澄澈的禪宗意境。

《受戒》《大淖記事》《釣魚的醫生》和《雞鴨名家》等小說無不意境淡遠,禪意綿長。小說《大淖記事》開篇就是對大淖四季風景的描寫。這裡春天一片翠綠,夏天蘆荻吐穗,秋天四野枯黃,冬天白雪覆蓋。不同季節的風景變幻中回蕩著自然的韻律。小說接著敘述了大淖周邊的一幅幅風俗畫。周邊百姓的是非觀念、道德標準與街里穿長衣念過「子曰」的人完全不同。這裡女人和男人的心情好壞,只有一個標準,即心裡是否「情願」。《大淖記事》描繪的風景、風俗和故事都貫穿著隨緣任運、自由自在的禪意,從而呈現出澄明的意境。

在《釣魚的醫生》中,主人公王淡人有一次冒著生命危險去給被洪水圍困的村民治病。即使對於這種急公好義的壯舉,汪曾祺也並沒有進行過多的渲染,而是點到即止。王淡人竭盡全力為身無分文的汪炳治病,把他留在家裡住,管吃、管喝。汪炳把王淡人留著配藥的一塊雲土抽去了一半,把王淡人祖上傳下來的麝香、冰片也用去了三分之一。妻子問王淡人:「你給汪炳用掉的麝香、冰片,值多少錢?」王淡人則笑著說:「沒有多少錢。——我還有。」對於王淡人的這些行為,作者本可以將其寫得慷慨感人,但是他並沒有這麼處理,而是用平緩自如的筆調,凸顯出他淡泊隨緣而又不失堅韌的性格。這篇小說從多個角度表現了王淡人「一庭春雨,滿架秋風」的淡然心態,同時也營造出一種悠遠澄澈的意境。

追求隨事延展的敘事結構

不同於情節曲折、結構嚴謹的傳統小說,汪曾祺小說的敘事結構隨事延展,自由隨意,靈活多樣。他曾說,「我認為一篇小說的結構是這篇小說所表現的生活所決定的。生活的樣式,就是小說的樣式」。(汪曾祺《思想·語言·結構》)汪曾祺的這種藝術追求,依然滲透著禪宗「隨緣任運」的精神。「隨緣任運」在其小說敘事中的表現就是隨事延展,為文無法,行雲流水,不刻意為了文學成規而削足適履,也不會扭麴生活的常理。但在「隨緣」中不隨波逐流,也不固守成規;同時在「任運」中忠於生活的本來面目,呈現本心。

《受戒》等小說的敘事結構脫離了傳統小說起承轉合的情節模式,也不刻意營造戲劇性衝突,而是信馬由韁、娓娓道來。《受戒》敘述了荸薺庵里五個和尚的故事,一個故事接著一個,但故事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作者只是將其連綴起來並置在小說中,敘事結構類似「畫簿」。小說《歲寒三友》更像是國畫「歲寒三友圖」,「三友」相對獨立,僅靠一股「寒氣」將它們聯繫起來。小說里的三個人物王瘦吾、陶虎臣和靳彝甫也各自上演著自己的故事,在作品中各佔一塊。朱光潛在評論京派作家廢名的小說《橋》時,概括了這種「畫簿」式結構的特點。他說:「《橋》里充滿的是詩境,是畫境,是禪趣。每境自成一趣,可以離開前後所寫境界而獨立。它容易使人感覺到『章與章之間無顯然的聯絡貫串』。」汪曾祺作為京派代表人物之一,承其流風遺韻,小說敘事也傾向於採用這種「畫簿」式結構。

汪曾祺的小說衝破了詩歌、散文和小說的文體邊界,形散而神聚,不合小說的一般規矩,而又親切自然。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汪曾祺的小說情節淡化或無情節。其小說創作的這一特徵與禪宗隨緣任性、順其自然的意趣有很大關聯。

運用空靈雋永的詩化語言

宗不隻影響了汪曾祺小說的主題意蘊和敘事結構,其小說語言也頗具禪趣。禪宗「頓悟見性」的直覺思維方式融入了汪曾祺小說語言的創造過程。在禪宗看來,「頓悟」是見性成佛的唯一途徑,不由階漸,當下即成,超越知性,單憑直觀。汪曾祺的小說語言,句與句之間的跨度較大,往往超越了知性邏輯,不涉理路,很多時候不採用合乎一般語法的句式。比如「老白粗茶淡飯,怡然自得。化紙之後,關門獨坐。門外長流水,日長如小年」。(汪曾祺《故人往事·收字紙的老人》)這種詩化的語言只是直觀地描述眼前的景象,依靠直覺鋪排詞句,詞與詞、句與句並置而立,留下了大量「空白」,從而營造出空靈的意境。如果仔細品味,這些「空白」之處含有綿長的詩意,具有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效果。

好問曾論及禪與詩歌創作的關係,他說,「詩為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答俊書記學詩》)此語也可以用來概括禪與汪曾祺小說創作的關係。汪曾祺用小說的形式來書寫禪意、營造禪境、呈現禪趣;同時,禪宗思想也讓他的小說具有了空明澄澈的美學特徵。二者交相輝映,使汪曾祺的創作成為中國當代小說史上一道獨特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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