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神秘境地帕米爾高原(下)
文/李曉林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人與人有時的巧合偶遇,既能留下溫馨的回憶,有時,又往往給人留下終身的憾事。
對於任何人來說,誰也不敢保證你明天、後天生命的存在,只有度過了今天,才敢說過了一天,未來是不可預測的。人的死亡方式不外乎兩種:要麼遇難,要麼病逝,無論哪一種,年輕的人遇難或病逝,對其親人的打擊穿透力是最強大的,情感的傷害是最殘酷的,永遠也無法能彌合。
時光荏苒,多年來,我穿梭於公格爾峰旁的314國道,每次路過喀湖時,往年無意搭便車上山遭遇刻骨銘心的經歷,自然而然地躍騰起來,心靈上便產生一種無法抗拒的懷想,常常透過車窗戶凝望對面崢嶸的雪峰,投射去真誠馳騁的目光,總想有機會了還是到實地找找有關登山隊員的痕迹,憑弔這位英勇遇難的登山者,說不定那個遇難者的墳冢「記號」還在呢。
機會終於來了。
那年,我到公格爾主峰腳下的一個邊防連隊任職。每天,一個人站在院內靜靜地看公格爾峰的雄姿,觀察它下雪前後的韻味,有時看得很出神。總有連隊的兵常常看我望著對面的雪峰直直地發獃,疑惑地問我看啥呢?雪峰有那麼好看的嗎?我就給那些生活在寂寞中的官兵們講述自己曾經有過的親歷。年輕兵們聽說後都是持懷疑的態度,總說我騙他們,哄他們好好乾工作呢,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當我說遇難者是日本人時,沒有多少人持親歷同情、憐憫遺憾的情緒,恰恰相反,大家對抗戰劇中鬼子殘害中國人的行為,恨之入骨,在這裡幻化成了對遇難者的憤怒,時不時而還咒罵幾句。
任何事物都要辯證地分析,既不能以偏概全,又不能一成不變,否則,思維總是囿於成見,遲早會把你陷入困境中,不能自拔,變得固執狹隘。我常對那些怨氣衝天的兵講。
高原上的許多事往往就是一種誘惑,一種好奇的挑戰。
我決定到實地去看看,去尋找那個遇難登山者的衣冠冢,或者是再看看十年前陪同外賓拜謁過的地方。
在一個陽光溫暖的日子裡,帶上翻譯和駕駛員,沿著記憶中的道路驅車走向公格爾峰,沒想到,歲月雕刻了戈壁,改變了戈壁,昔日的車輛便道早已面目全非,無影無蹤,還沒有到想像中的地方,就遇到了殘垣斷壁,車是無法上去了,只能步行,到後來步行也不那麼順暢了,平緩的地方都是雪水沖刷過的條條溝壑,奇深異險,根本無法跋涉,當年祭拜遇難者的地方看似近在眼前,實際上路途還很遙遠,變化多端的高原真讓你無法尋覓其神秘莫測的蹤跡。
不得已,找了常年生活在這裡的一位年紀較大的柯爾克族牧民作為嚮導,嚮導說自己叫阿力(音),聽說我們的來意後,他說他知道的,當年就是他帶著登山隊爬上山的。
我心想,大概是讓他帶隊走過了一段路,海拔再高的地方不可能讓他爬上去的。
這牧民輕車熟路地帶我們下山從另一個方向走進了深深的大溝,再攀爬上一個如同台階樣的大戈壁,之後,我們一行又蜿蜒蠕動,走了一會,終於看到了嶙峋高聳的公格爾主峰了。
近距離看主峰,感覺還是不一樣的。主峰積雪古老,終年不化的冰雪厚實威嚴,反光刺眼,眼晴有種鼓脹,站在這裡,感覺一不小心要被其氣勢吞噬掉似的,而冰峰的腳下,地勢陡峭,銀雪堆積,既有隆起的山包,又有飛流直下幾百米的冰川,既有高不可攀、終年不化的大小雪峰,又有成片林立的冰錐林,越往下冰雪融化的乾乾淨淨,全部裸露著亂石縱橫的戈壁,那就是我們常說的雪線。
又走了一段路程,牧民指著遠處一個山坡上裸露著一堆石頭對我們說:「那裡?你們看?」沿著他手指的方向細看,遠方雪峰腳下一個碩大的山坡上還真有一堆石頭,很突出,不太規則,距離冰山雪線和最低下平緩地段也不遠,但又感覺不像是人為壘的,透過望遠鏡里觀察,石頭大小不一,石堆約有一兩米高,上面還有少量的積雪,有象泥石流沖刷過的。牧民堅定地說:「沒錯,就是那個。」
我一想,也可能呢,必竟事件發生有十多年過去了,高原上的風雪雷電、日月霜凍肆意著狂妄的淫威,不可能一成不變,能在海拔這麼高的地方保留下來就不錯了,回頭四周再尋找當年祭拜遇難者的地方,對面的山熟悉突現,看來大方向是對的,不管這石頭堆是或不是當年為遇難者設的標記,但我覺得這些都無所謂了,人的生命都融入到雪峰中去了,小小的石頭堆只不過是為了活著的人紀念她的標記罷了。我指著對面的石頭堆對一起來的隨行人員說,應該就是那個石頭堆了。
大家停下疲憊的腳步,靜靜地在此觀望。不遠處一條大溝把我們阻隔,恍如隔世,恰似陰陽兩界,根本無法再攀爬到前面祭拜遇難者靈魂標記的地方,只能無限敬仰地眺望著遠處那一堆看上去不大且凌亂的石頭堆,盡量用心靈貼近它親近它和感受它。
石頭堆坐落在公格爾峰軀體的東北角上,與眾多山包沒有什麼區別,置身在雄渾的雪山中,顯得很小,小的讓人不注意根本看不到。我就把此石堆墳命名為「公格爾墳」。
這應該是世界上最壯麗的青春見證,它是戰勝艱難險阻後生命絕唱的象徵,其不朽的生命與雪山連為一體,永遠令人迷戀和知情人的惦念。
這「墳」與冰峰融為一體, 或許,千年億萬年後,遇難者的遺體還在冰山裡完好無損地封存著,成為探索人類的極大價值。
我凝望著那座雪峰腳下看似不起眼的公格爾「墳」,腦海深處顯影出曾經飄過的笑容,感覺那「墳」中遇難者的眼神就在那裡看我,既漾動著活潑的微笑,又有種惶恐般的呼喚面容,繼爾又縹緲成寒風煙雲、似有若無的夢幻。
返回時,我們從另一個路途上往回走的,走了不久,地勢漸漸平緩,海拔高度陡然下降,蒼涼岑寂的雪山悄然過渡到青草爛漫,一派清新氣息,心胸令人愉悅了許多。
快到連隊時,公格爾峰腳下一條大河沿國道旁順勢而下,滔滔不息,河水的源頭是來自公格爾峰冰雪融化後積小聚大的,蒼勁中有嫵媚,溫馨中有冰冷,永不停歇地靜靜奔騰咆哮。
我突發奇想,說不定這冰雪融化後的河水裡有遇難者的歡悅與悲傷的眼淚,或者是被雪水掏走遇難者的肌體化成的。
幾個月後的一天晚上,我們正在看電視,突然,連隊和附近的牧民們都惶恐不安地騷動起來,紛紛跑出去仰望天空高喊,我一聽還以為發生了什麼邊情呢,剛出門,只見公格爾頂峰上一輪浩大白光照耀蒼穹,如同汽車的尾燈形狀,只不過這燈光太大太大,照亮整個高原雪山,飄飄移動。
有牧民們驚訝地說,是冰峰里的「神」站出來發威呢!我看後感覺似飛機的後燈光照射,後來有人說是外星人通過,有人說是有外國的飛碟通過,不論是什麼燈光,總之,奧秘的天空還有許多未知的事物需要科學家去探求。
告別高原多年後夏季的一天,我再次上高原,那天公格爾峰卻陰雲密布,若隱若現,一會竟下起了大雨,遊人都躲在喀喇庫勒湖邊一家飯館餐廳內,偶爾聽到有人向遊客介紹對面公格爾峰與慕士塔格峰的情況,細聽儘是「野史」一類。我就給他們講述我知道的公格爾「墳」的故事,驚得遊人連連遠遠觀望冰峰,紛紛照相留念。
公格爾「墳」融入了冰山,也許現在無法再找到它的標記,沒有人記得遇難者了,我在想,只要過往的人在此照幾張雪山風光旖旎照片,那也是對登山遇難者的最好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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