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治」百病（各種意義上的）丨Dr.Why

Dr.Why經常說，醫學史就是一條浩蕩長河，奔流到海，生生不息。但世界上的河流，沒有哪一條是一成不變的。長江從雪山源頭出發，到金沙江的波濤洶湧，再到「高峽出平湖」，最後變成通航的黃金水道，不就是一連串的變身嗎。

醫學也是一樣。我們熟知的循證醫學，直到20世紀後半段才初現雛形，精準醫學和個體化醫學，今天還在蹣跚學步。誰說的只有中醫才是經驗科學？千百年前的歪果仁為了治病，也是啥都敢用，啥招都敢嘗試的。

關鍵還是要看願不願意跨出，從經驗醫學到體系科學的那一步（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植物、動物曾經都是天然的藥物，那礦物和金屬自然也不例外。既然古代人沒有元素周期表照著來參考，就一項一項來試唄，看看啥能用啥好用。

於是，天然的貨幣，無所不能的金色魔鬼，太陽神的象徵——黃金，加入了大型遊戲《地球Online》的醫學類小遊戲。猜猜看，它被當年的醫生們玩出了多少花樣？各位肯定猜不全的。

這個故事，幾乎沒有希臘和羅馬

不少讀者應該都習慣在文章里看到希波克拉底、蓋倫這些西方醫學先驅的名字，畢竟光榮屬於希臘，偉大屬於羅馬嘛。然而在現存的古希臘和古羅馬醫學記載中，用黃金治病的記錄卻屈指可數。

寥寥的記錄裡面，只提到了金子可以用來治療疣、潰瘍之類的體表癥狀，倒是希臘醫生狄奧斯科里迪斯（Dioscorides）記錄了這麼一段兒：「服水銀有毒，因為水銀沉重，會摧毀腸子；喝下金子，可以顯著緩解水銀的毒性。」[1]

真不知道這個記錄是怎麼來的，因為後世的學者們認為，希臘和羅馬時代的醫生們不用黃金治病，絕對不是用不起，而是掌握不了如何把黃金熔煉或者弄碎，做成藥的方法[2]。這金子是咋喝的呢？跟蛇一樣泡酒？

莫名想到某經典大菠蘿遊戲，野外的大鍋……（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接下來，歐洲進入漫長的黑暗時代，醫學的舞台上主角換成了阿拉伯人。這個時期醫生們對金子的玩法，比起希臘和羅馬人就要百花齊放多了。

一位在西班牙的阿拉伯醫生寫道：「怎麼製取金和銀的碎末用來治病？找一塊純金，用浸水的亞麻布反覆擦拭，布子放在水盆里，擦到一定程度之後，碎末就會沉底，把這些水過濾靜置，碎末就有了。」[1]

中亞的醫學家伊本·西那（Ibn Sina，又名阿維森納/Avicenna）則在著名的《醫典》里記載：「用金制器械燒灼止血的傷口，恢復得更快更好。金粉含在口中，可以祛除邪味，還可以加入生髮和治療金錢癬的藥劑中。」

「如果把金子放在酒中浸泡，可以緩解眼部不適。把金子放到胸口，還可以治療心痛、心顫、靈魂受創或自言自語。」[1]

就想問問，那會治病的金子是醫生給還是患者自備啊（圖片來源：Pixabay）

就差說金子治百病了。不過仔細一想也不奇怪，要是有人往Dr.Why的胸口上，溫柔地拍塊金磚……應該會瘋狂心跳一陣，然後啥病都好了，何以解憂唯有暴富嘛。等等，金磚別拿走啊！

雖說不少阿拉伯醫學文獻，都有和《醫典》類似的記述，但直接拿金條金磚治病，成本高了點兒吧。這種時候就要問一句：朋友，你聽說過鍊金術嗎？

福靈劑和長生不老葯，還真不是純腦洞

還記得《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嗎？奇妙魔法世界故事的開始，就圍繞著那塊能製造長生不老葯，能點石成金的石頭。其實，J.K.羅琳筆下的很多東西都有現實原型，魔法石的主人尼可·勒梅更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一位鍊金術士。

鍊金術，差不多12世紀在歐洲出現，煉金煉金，自然要掌握把金和銀煉化的技術，這倒幫了相信黃金能治病的醫生們一把，開藥方就不用成塊成塊拿金子了。再說了，醫生和鍊金術士們也算殊途同歸——都希望人長生不死嘛。

不知道《哈利波特》里的魔葯課是不是參考了鍊金術呢？（圖片來源：Pixabay）

然而史料記載里，鍊金術士開出來的那些有金子的藥方，簡直看得讓人哭笑不得。看來外行終歸是外行，糊弄病人這一課沒好好上。

摘取一例看看就知道啦：「可以治癒所有眼病、抵禦麻風、祛除身體瘢痕、永葆青春的神水製法：取金、銀、鐵、鉛、銅的碎末，再依照病人的狀態，加用含有金銀的爐甘石擦劑、蘇合香。」

「把上述成分，第一天置於童子尿中，第二天置於溫熱的白葡萄酒中，第三天置於茴香汁中，第四和第七天置於蛋清中，第五天需用給女孩哺乳的母親乳汁，第六天則用紅酒。最終放進球型過濾器，小火加熱，金或銀器貯存。」[1]

這哪是神水，說是養蠱估計都有人信吧。

效果唬人，製作方式離奇，那一般就不是啥好東西，參考好醫院和差醫院的官網區別……（圖片來源：P

不過跟史書裡面另外一些方子相比，這個「神水」的成分又有些掉價了。象牙粉末、琥珀、珍珠、珊瑚，麝香之類的香料，還有天知道是啥的「牡鹿心臟中的骨頭」，才是藥方上和黃金一起出現最多的搭檔。

這些風靡一時的怪方子，很可能就是《哈利波特》里，金色的福靈劑還有長生不老葯的靈感來源。拿金子「碎末」當葯的風潮影響了歐洲幾百年，到17世紀甚至被寫進了奧地利、匈牙利等國的正式藥典。

除了直接作為「藥方」，把難聞難吃的藥物鍍金，遮一遮醜，也是那個黎明前的黑暗時代常有的事兒。什麼，大金牙是啥時候開始用的？這估計都能追溯到公元前2500年[3]……

然而到了18世紀，整個醫學界就像被人一悶棍打醒了一樣，幾乎所有人都不再提「金子入葯」的事兒，只有少數醫生在嘗試用塗抹金粉的方式治療梅毒，他們覺得既然水銀治療梅毒有用，那金子效果只會更好[4]。

水銀治梅毒是真事兒，但是水銀先殺人還是梅毒先要命，天知道……（圖片來源：格拉斯哥大學）

當然，這種嘗試最後也沒什麼靠譜的療效，用黃金治病仍然像從植物中找天然的藥物一樣，屬於抓瞎亂試，還一無所獲的階段……但失敗是成功之母嘛，這樣不斷的嘗試，總能碰到些東西。

金子一般的未來，也許才剛剛開始

人類對科學的認識很少是一步到位的，總會有一些錯誤的理念。比如自身免疫病，當年都被視為與各種各樣的感染有關，類風濕關節炎是結核桿菌感染導致的理論，就曾在19世紀和20世紀之交盛行一時。

1890年，發現並證明了結核桿菌導致結核病，從而在後來諾獎加身的細菌學奠基人之一，德國科學家羅伯特·科赫（Robert Koch）發現，金的氰化物可以在培養基當中抑制結核桿菌的生長。

大佬揮揮手，就能在科學界掀起一股大潮。用各種含有金元素的複合物治療結核病的探索，發展了足有五十多年，直到抗生素出現，「金子治結核」才因為療效和副作用的問題，熱度慢慢消退[5]。

面對結核這種「白色死神」，試試錯也完全可以理解，人血饅頭還用過呢……（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雖說科學界很快糾正了結核與類風濕關節炎的錯誤關聯，但20世紀60年代的臨床研究卻證實，給患者注射含金複合物，可以緩解關節癥狀。這肯定跟結核桿菌沒關係，倒可能與金元素抑制了致病炎症介質的生成有關。

基於良好的效果，科學家搞出了口服的抗風濕葯「金諾芬」（Auranofin）[6]。金子治風濕，還一度擴展到了銀屑病等疾病，只是和治結核類似，新生代的單抗類藥物出現，讓金光漸漸黯淡了。

當然，金子的榮光不只是老故事，甚至可以說它的現代醫學應用才剛剛起步，比如作為搭載抗癌藥物的納米微粒載體，或者與鉑類藥物類似的抗癌藥[7]，甚至是用在基因編輯的CRISPR中[8]。

在《自然》發論文的科學家們太偷懶了，直接就起名CRISPR-Gold（圖片來源：《科學》官網

從古怪的藥方，到堂堂正正的醫學應用，再到無限可能的未來，也算是一條康庄大道了吧。金子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頭。

參考資料：

1.Console R. Pharmaceutical use of gold from antiquity to the seventeenth century[J]. Geological Society, London, Special Publications, 2013, 375(1): 171-191.

2.Higby G J. Gold in medicine[J]. Gold bulletin, 1982, 15(4): 130-140.

3.https://www.mannfamilydental.com/blog/General-Dentistry/What-s-the-Deal-with-Gold-Teeth-A-Brief-History/11737

4.Frith J. Syphilis-its early history and treatment until penicillin, and the debate on its origins[J]. Journal of Military and Veterans Health, 2012, 20(4): 49.

5.Benedek T G. The history of gold therapy for tuberculosis[J].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medicine and allied sciences, 2004, 59(1): 50-89.

6.https://www.medicalnewstoday.com/articles/318680.php

7.Nardon C, Boscutti G, Fregona D. Beyond platinums: gold complexes as anticancer agents[J]. Anticancer Research, 2014, 34(1): 487-492.

8.Lee B, Lee K, Panda S, et al. Nanoparticle delivery of CRISPR into the brain rescues a mouse model of fragile X syndrome from exaggerated repetitive behaviours[J]. Nature Biomedical Engineering, 2018, 2(7): 4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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