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小小那（微信公號：jjzsnxn）

麻辣風趣聊歷史，財經視角說宋朝

辛棄疾被人們崇拜，是因為他寫得一手好詞。他和蘇軾並稱「蘇辛」，與李清照並稱「濟南二安」。詞壇地位，可見一斑。

但是，如果你當著辛棄疾的面這麼誇他，他倒未必會開心。以他的個性，很有可能是狂笑幾聲，然後甩你一臉不屑——「老子想要的不是這些！」

沒錯，辛棄疾跟古代很多文人都不一樣。他的抱負，不在文壇，也不在仕途，而在疆場——「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那裡，才是令他無數次魂牽夢縈的地方。

壹

文武雙全的英雄少年

辛棄疾對於疆場的嚮往，大概萌芽於少年時期。

1140年，辛棄疾出生在山東濟南。在他成長的年代，宋朝已經南渡，宋、金長期南北對峙，他的家鄉濟南也已經淪為金人的轄土。

當初宋室南渡，爺爺辛贊因拖家帶口未能離去，被迫在金朝做了幾年官。但他卻始終「身在曹營心在漢」，常常帶著年幼的辛棄疾「登高望遠」，指畫山河，控訴著對金人的怨恨。所以辛棄疾很小就有了「國恨家仇」的意識。

在爺爺的影響下，他不僅飽讀詩書，而且勤習兵法，苦練武功，成為了一個文武全才。

去金朝都城燕京參加科舉時，爺爺特意囑咐： 一定要深入敵人的政治中心好好偵查。

幾年後，爺爺過世。辛棄疾懷揣爺爺的遺志一直在燕京潛伏著。直到22歲，他終於等來了大展身手的機會——

1161年，金朝起兵南侵。辛棄疾組織了一支2000人的隊伍，投奔了山東抗金起義軍將領耿京，並擔任掌書記。當時他還帶來了一個懂些兵法的和尚——義端。誰料義端居心叵測，竟趁辛棄疾不備，偷走了起義軍大印。耿京大為惱火。辛棄疾當即立下軍令狀：「給我三天時間，一定將他捉拿回來！」話畢，飛身上馬，直奔金營。那義端還來不及到敵營領賞，就被辛棄疾半道截住，端掉了頭顱。

第二年，辛棄疾奉命南下，聯絡南宋朝廷。就在他懷揣朝廷的任命書，星夜馳歸之時，義軍內部出了叛徒——將領張安國殺死耿京降金，義軍潰散。辛棄疾大怒，當即躍馬橫刀，帶五十名勇士，殺入了五萬人之多的叛軍營中。而再出來時，已經活捉了叛軍首領。

武將辛棄疾，一時名震天下！然而，二十三歲的他哪會想到——這場成名戰，竟成了他的最後一戰。

貳

無緣疆場的熱血男兒

辛棄疾初歸南方時，對南宋朝廷的畏戰並不了解，加上皇帝曾讚許過他的英勇行為，所以他一上來就積極地鼓動北伐——

先是遞交了著名的《美芹十論》，「其三言虜人之弊，其七言朝廷之所當為」，對敵我雙方都進行了全面深刻的剖析，並主張「出兵以攻人」，而不是「坐而待人之攻」。他又給當朝宰相遞交了《九議》，明治亂之道，陳攻伐之術，呼籲厲兵秣馬，重整山河。

儘管這些建議書在當時廣為傳誦，但朝廷卻反應冷淡，始終不予回應。終於有一天，皇帝大手一揮，把這個成天喊打喊殺的年輕人調走了。此後的很長時間，辛棄疾輾轉於江西、湖北、湖南等地，擔任一些地方官，負責治理荒政、整頓治安。

無緣疆場的他，心有不甘。登上建康賞心亭，遙對古秦淮河，他想起當年的沙場號角，不禁痛拍欄杆——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在江西時，看到郁孤台下的江水，他又想起尚未收復的北方故土，不由得悲從中來——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叄

輾轉四方的待命將軍

詞中的辛棄疾，是失意將軍。但現實中的辛棄疾，其實一直很上進。無論在何地何時任何職，甚至賦閑期間，他都不停地上書，而只要有機會做官，他必定真抓實幹，練兵、籌款、整飭政務，時刻準備好衝上前線。

擔任湖南安撫使時，辛棄疾一手創建了地方精銳部隊——「飛虎軍」。

建軍之初，造營房，恰逢連日陰雨，無法燒制屋瓦。他就動員長沙百姓，每戶送瓦20片，立付現銀，兩日內便全部籌足；

鋪砌道路需要大量石塊，辛棄疾又下令調集全城在押囚犯，到長沙城北的駝嘴山去開採，並規定將根據各人開採的數量作為減刑的依據。為此，囚犯們個個爭先恐後，鑿的鑿，抬的抬，所需的石塊也在很短的時間內備齊；

與此同時，辛棄疾抓緊招兵買馬，十幾天功夫，籠絡了2500名精壯勇武之士，他還派人到廣西產馬的地方，買回了500匹戰馬，並請廣西的安撫使司每年代買戰馬30匹，以作補充之用。兵馬到位後，辛棄疾親自坐鎮，對士兵進行嚴苛訓練，打造了一支軍紀嚴明的虎狼之師。

然而，辛棄疾的大動作，還是惹來了諸多議論。有人誹謗他擁軍犯上，有人控告他「用錢如泥沙，殺人如草芥」，於是辛棄疾在長沙幹了不到兩年，就被彈劾了。但是，那支他親手打造的「飛虎軍「，卻成了南宋中後期湖南地區的軍事支柱，被金人稱為「虎兒軍」。

南歸後的四十年間，辛棄疾輾轉各地，不停地被朝廷起用、棄用、起用、棄用……但他那顆熾熱的心，卻始終沒有改變。他依然在等待著，等待著朝廷的召喚，等待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

肆

壯志難酬的失意老人

等到六十四歲，辛棄疾終於又等來了一個機會。

當時，蒙古崛起，金朝內訌，宰相韓侂胄主張趁機北伐，一血靖康之恥。他想起了北伐積極分子辛棄疾，於是起用他任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

年邁的辛棄疾精神為之一振。他不計前嫌，慷慨赴任，「單車就道，風采凜然」。為了北伐，他專門定製了一萬套新軍裝，招募了一萬名士兵，開始對他們進行嚴酷訓練。他還派人前去刺探敵情，為抗金大業做著全方位的準備。

然而，就在辛棄疾積極備戰之時，他卻突然被同僚彈劾撤職了。其後辛棄疾不斷上書，卻始終不得朝廷的重視。後來，南宋在和金兵的對戰中，因為準備不足，全線潰敗。宋金再度議和。

難以想像辛棄疾心中的鬱結。他做了一輩子的北伐夢，臨到暮年，好不容易等來一次機會，卻轉眼破滅了。他登上鎮江北固山，寫下那首千古名作《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梁衡說，辛棄疾的詞，不是用筆寫成的，而是用刀和劍刻成的。是的，他那字字句句都是馳騁疆場的夢想。但是，辛棄疾真的老了。當朝廷再次起用辛棄疾為樞密都承旨，令他速到都城臨安府赴任時，辛棄疾已是病重卧床，不久逝世，享年六十八歲。

回首辛棄疾的一生，偶有「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清歡，偶有「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柔情，可他終是放不下「醉里挑燈看劍」的執念，放不下「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的熱血，放不下「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的不甘……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依舊躺在卧榻之上，高呼：殺賊！殺賊！

這個一生喊打喊殺的山東漢子，最後楞是靠一支筆被人們記住了。這是歷史之憾，也是詞壇之幸。

不過，假如有機會見到他，還是願你喊他一聲「將軍」。

因為，這個男人一生都把自己當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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