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不倒翁」再豎雕像,背後有何隱喻?
東方網·縱相新聞記者 林怡齡
時隔八年,哈菲茲·阿薩德的雕像,再次在敘利亞立了起來。
據《大西洋月刊》6日報道,3月10日,即敘利亞內戰8周年的前幾天,該國南部城市德拉(Daraa)的廣場,迎來了一場喧鬧的慶祝活動。寬敞的道路兩旁,擺放著敘利亞現任領導人巴沙爾·阿薩德的畫像,在風中飄揚的敘利亞國旗和摩肩接踵的人群,似乎都在彰顯敘利亞政府的偉大勝利。
活動當天,巴沙爾父親——哈菲茲·阿薩德(下文稱老阿薩德)的新青銅雕塑在烈日下被揭開。這位執掌敘利亞長達三十年的前總統,儘管外界對其褒貶不一,但仍無法掩蓋其在敘利亞國內享有的崇高威望。
2011年,一直被稱作中東穩定器的敘利亞風雨飄搖,八年之後,穩定器成了中東不倒翁,阿薩德政權依舊頑強。如今,阿薩德家族正借這種方式回歸人們的視野,宣告其在敘利亞的統治地位。
多地重立老阿薩德雕像
10日,敘利亞政府允許學校和政府僱員放假一天,參加親政府集會。而德拉當天最重要的活動,便是為已故總統老阿薩德的新銅像舉行落成典禮。
2011年,德拉成為了敘利亞內戰開始的地方。當時,憤怒的抗議者摧毀了老阿薩德的雕像,並高呼自由和尊嚴,激起了該國其他地區人民的反抗。
隨著戰爭進入第九個年頭,一座宏偉高大的老阿薩德雕像在當初的遺址上再次豎立。
手中緊握著小麥的兩個孩子,環抱著老阿薩德,他的雙手,放在兩個受驚的孩子肩膀上,眼神清冽堅決,遙望遠方。這是敘利亞政府重新塑造的老阿薩德雕像形象,亦如他用鐵拳統治敘利亞般威嚴。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願意「傾倒」在老阿薩德的雕像下。德拉舊街區的年輕人將這個慶祝活動,變成了一個兩派力量抗衡的「角斗場」。
「它會倒下的。你的雕像是過去的,在這裡不受歡迎。」一群抗議的年輕人,舉著標語牌,在德拉舊街區遊行。「敘利亞是我們的,而不是阿薩德的房子,」抗議聲此起彼伏。
事實上,自在軍事上取得勝利後,敘利亞當局就已經安置了幾座老阿薩德的雕像,都豎立在巴沙爾·阿薩德從叛軍手中奪回的領土上。
2018年8月,東部城市代爾祖爾(Deir Ez-Zor)迎來了老阿薩德雕像的回歸。2011年時,由於擔心被抗議者摧毀,雕像被轉移了出去。
同樣在代爾祖爾亮相的還有老阿薩德長子巴塞勒·阿薩德的雕像,他於1994年遭遇車禍意外身亡,生前一直被外界認為是老阿薩德的繼承人。
而在「革命之都」霍姆斯(Homs),老阿薩德的雕像於2018年10月重新豎立。在經過重大整修後,雕像周圍安置上了燈和噴泉,受到了政權支持者的歡迎。
《大西洋月刊》援引史密斯學院中東研究項目主任史蒂文·海德曼(StevenHeydemann)的話稱,這些雕像的重新安置是「阿薩德家族在政權方面勝利的表達」。
雕像背後的隱喻
實際上,使用雕像作為權力的表達並非敘利亞獨有,當權者總是希望在危機時刻,試圖藉此將一個國家團結在某個領導者周圍。最相似的莫過於敘利亞鄰國伊拉克。
20世紀80年代,兩伊戰爭的爆發,使得時任伊拉克領導人薩達姆·海珊內外壓力倍增。在長達八年的戰爭期間,薩達姆一方面宣揚本國在戰場上的輝煌勝利,另一方面,又在後方「大興土木」,修建自己的雕像和戰爭紀念碑,很快便把伊拉克變成「雕像的海洋」,將巴格達變成「紀念碑之城」。
2003年,美軍攻打伊拉克首都巴格達,最先就是把當時矗立於天堂廣場上的薩達姆雕像拉倒。在美國人心中,推倒薩達姆的雕像在某種意義上就是顛覆了薩達姆政權。
隨著這具高達7米的銅像轟然倒塌,伊拉克也翻篇進入了另一個時代。
敘利亞亦不例外。在1970年老阿薩德以不流血政變方式奪取政權後,他的雕像在敘利亞就變得無處不在。2011年敘利亞內戰開始後,巴沙爾也沿襲了他父親這一做法,只不過,選擇的雕塑主體還是他父親。
事實上,在老阿薩德執政的三十年里,敘利亞逐漸從一個渙散的小國變成了地區強國,而他威望也變得無人能及。
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副所長孫德剛告訴東方網·縱相新聞記者,老阿薩德是中東執政時間最長的地區領導人。他高舉「泛阿拉伯主義」旗幟,在敘利亞政府、民眾、復興社會黨和中東地區享有崇高威望。「重新樹立哈菲茲?阿薩德的威信,實際上也就是樹立巴沙爾自己的威信。」
《大西洋月刊》則指出,儘管巴沙爾沒有自己的雕像,但他在2000年繼承了老阿薩德的權力,並且大街小巷已經貼滿了他的廣告牌。「遍布的廣告牌和重新豎立雕像都是巴沙爾在告訴反對派,任何進一步的抵抗都是徒勞的。」
經過四年多的奮戰,如今的敘利亞已經將「伊斯蘭國」趕出領土,但擺在它面前的,還有更大的挑戰:結束持續的內戰和重建。而此時多地重塑老阿薩德的雕像,也別有深意。
孫德剛分析,哈菲茲?阿薩德的雕塑重新樹立,除了標誌著政府軍在平叛、反恐、阻止西方顛覆政權方面取得了勝利,也是對仍在負隅頑抗的反對派的一種震懾。「這傳遞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即戰爭到這已經結束。」中國社科院西亞非洲研究所中東研究室主任唐志超則如此告訴東方網·縱相新聞記者。
穩定器成不倒翁
彼時,當周圍不少國家接二連三陷入動蕩時,外界或許難以相信,長期被視為中東穩定器的敘利亞,也會在「人民的力量會打倒阿薩德」的想法中,陷入內戰無法自拔。
2011年3月初,15名兒童在德拉的牆上留下「人民希望政權倒台」的塗鴉,隨後遭到政府逮捕。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事情持續發酵。15日,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爆發大型示威活動,抗議者紛紛要求民主改革和釋放政治犯。
敘利亞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三天後,敘利亞全國各地爆發了更大規模的示威活動。到了4月份,示威口號已經演變為「推翻阿薩德政府」,而敘利亞政府也開始在相關城市進行鎮壓。7月份後,隨著各個反對派的相繼成立,示威抗議活動演變成了一場長達八年之久的內戰。
但隨著「伊斯蘭國」的興起,以及外國勢力的干預,風雨飄搖中的阿薩德政權,似乎成了中東「不倒翁」,有了得以夾縫求生的機會。
孫德剛稱,八年來,阿薩德政權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內部原因在於巴沙爾政府能夠調動一切資源,包括發揮復興社會黨的組織優勢,建立國內統一戰線。
事實上,阿薩德父子執掌敘利亞近五十年以來,幾乎離不開其家族的「保駕護航」。
在老阿薩德執政的三十年間,他不僅集黨政軍三權於一身,且凌駕三者之上,牢牢佔據權力的頂端。與此同時,他在各大部門扶植和培養親信,試圖以此穩固自己的位置。
當時,敘利亞情報機構與安全部門大部分由與阿薩德同一教派的阿拉維人組成,突擊隊和禁衛軍則由阿薩德的近親指揮,士兵也多數是同鄉的阿拉維人。而其家庭成員更是佔據著政府部門的關鍵職位。
就在巴沙爾準備接管權力之時,父親老阿薩德也已為他剷除異己,培育新羽翼。加之執政黨——復興社會黨龐大的網路庇護,以及在執政初期,巴沙爾的一系列被成為「大馬士革之春」的改革,阿薩德政權儘管在內戰期間飽受內外壓力,但也能在動蕩中勉強保持穩固,並仍有不少支持者。
即便如此,在2015年,敘利亞政府也曾迎來危急時刻,但外國勢力的干預,反而為其解圍了。「當時敘利亞形勢已經十分危急,叛軍已經快要打到大馬士革了。」唐志超說,「敘利亞政府隨後請求俄羅斯出兵,戰局才得以扭轉。」
在唐志超看來,即便敘利亞政府內部保持相當程度的團結和凝聚力,但如果沒有外部力量的支持,它還是會難以支撐。孫德剛也指出,敘利亞政府是在域外大國和地區大國博弈的夾縫中求生存。「依靠俄羅斯、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的軍事支持,並利用聯合國等多邊組織,爭取非西方國家的政治和道義支持。」他說到。
當前,阿薩德政權已經在敘利亞戰場上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但從塗鴉到內戰,再到阿薩德家族繼續控制敘利亞,這個國家的苦難仍未能結束。如何儘快結束內戰,並進行重建,成為擺在巴沙爾以及國際社會面前的一大難題。
目前,敘利亞的重建模式仍處於醞釀期,尚未正式出台。孫德剛認為,在敘利亞政治模式重建問題上,巴沙爾仍然希望回歸到威權統治,但是現實要求他必須考慮建立更加包容性的政府,如「敘利亞阿拉伯共和國」是否需要更名為「敘利亞共和國」仍有待觀察,這是敘利亞庫爾德人的主張。
唐志超坦言,庫爾德人是敘利亞政府必須考慮的重要因素,而其他一些部族勢力和地方力量也必須重視。「跟過去相比,未來的敘利亞政府可能需要適當放權。」
另外,在外國勢力干預下,現在的敘利亞實際上並不能真正自主。目前,國際社會形成了維也納和談機制、日內瓦和談機制以及阿斯塔納和談機制等來協調敘利亞的重建,但現實情況卻是似乎並沒有誰能完全佔據主導的位置,這不免讓外界擔憂是否會陷入互相扯皮的局面。
孫德剛認為,目前,西方國家主導的日內瓦和談機制和俄羅斯主導的阿斯塔納和談機制已經形成明顯的競爭關係。但敘利亞戰後重建難度很大,能否取得成功,取決於大國能否形成共識。
而在唐志超看來,俄羅斯、伊朗和敘利亞等主導的機制,在很大程度上佔據了上風,但這並不意味著俄敘伊三國就沒有分歧。他同樣表示敘利亞戰後重建難度大,「要讓美國等西方國家接受俄敘伊主導的構想,過程可能會非常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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