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暈紅疑著雨,晚風吹掠鬢雲偏。「浣溪沙·誰道飄零不可憐」
浣溪沙
誰道飄零不可憐,舊遊時節好花天,斷腸人去自今年。
一片暈紅疑著雨,晚風吹掠鬢雲偏。倩魂銷盡夕陽前。
看這海棠凋落,又飄零,誰不會生髮一種憐惜的愛意?遙想去年,相偕一同賞花,正繁花時節好天氣,而如今,那令我肝腸寸斷的人,別我而去已經一年。
一片紅暈的花朵,似乎沾上了雨點,那麼催人心生愛憐,如我一般楚楚可憐。晚風吹起,天邊雲朵如鬢,隨風飄去。伊人夢魂盡銷,獨立夕陽欲墜前。
海棠花有多種,納蘭性德說「一片暈紅疑著雨」,看樣子應該是紅海棠或白海棠。海棠歷來是一種受文人喜愛的花木,因為它高雅淡然,味淡而近乎無味,色美而不妖艷,被譽為「花中神仙」,唐玄宗還將沉睡的楊貴妃比成海棠。當然也有張愛玲,似乎是個例外,她有三恨:「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不過同時足見她對海棠的傾心,只恨於她所愛的竟不能美到極致。蘇東坡對於海棠的喜愛,也是盡人皆知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一句,便可見一斑。納蘭性德這首詞中「一片暈紅疑著雨」,是對海棠的正面描寫,使用了納蘭慣用的意象處理方法,也就是給美的意象增加悲劇元素,這裡刻畫了一叢楚楚可憐的海棠花。
納蘭性德此首詞是重遊傷感之作,和晏殊的《浣溪沙》很相似: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同一空間,不同時間,而情感似乎還滯後於時間,沉浸在無盡的懷念中,一旦面對物是人非,往往予人以悵惘痛苦,所以王儼齋說:「柔情一縷,能令九轉腸回。雖山抹微雲君,不能道也。」
王儼齋說的「山抹微雲君」指的是北宋著名詞人秦少游,其《滿庭芳》詞中有「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句,故蘇東坡稱他「山抹微雲君」。《滿庭芳》詞如下: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徵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較之納蘭性德,秦少游詞景色凄迷,惹人憐愛;納蘭此詞情動於中,催人生憐。秦觀不能道納蘭,納蘭未嘗又能道秦少游,二者可謂各有千秋,王儼齋的話,大抵該這般解讀。
龔鼎孳為當時名士,與錢謙益、吳偉業並稱「江左三大家」,他與納蘭相交甚厚,納蘭此時與友人故地重遊,本是一件高興的事,他卻觸景生情,想起龔鼎孳《香嚴詞》中有「重來門巷,盡日飛紅雨」的佳句,並由此想起當年遊園時的情景,納蘭從昔日之景著筆,卻將今日的悲歡離合寄寓其中,初讀時,似感迷茫,再讀時,境界盡出。
①《香嚴詞》:清初詩人龔鼎孳的詞集。龔鼎孳,安徽合肥人,官至禮部尚書,與錢謙益、吳偉業並稱「江左三大家」。②舊遊:昔日的遊覽。③斷腸:形容悲傷到極點。④暈紅:中心濃而四周漸淡的一團紅色。這裡指暈紅的花朵。
納蘭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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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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