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最強學霸班」:地質學就業難?程序員還掉頭髮呢!
東方網·縱相新聞記者 宋祖禮 蔡黃浩
5月底,中國地質大學(武漢)地質學基地班因為一個「最強學霸班」的視頻而在微博爆火。最早的爆料稱這個班「30人班級29人讀研1人直博」,蜂擁而至的圍觀者,有為「學霸」叫好的,也有調侃地質學專業難以就業如斯的。
這個班到底有多少人升學、幾人直博,「地質學」又到底是做什麼的?6月,東方網·縱相新聞記者來到這所高校實地探訪了這個「神奇」的班級。
談專業:我們研究地球
「有許多人問我們地質學是做什麼的,我的回答就是我們是研究地球的。」
在中國地質大學(武漢)的環境地球化學實驗室,是地質學基地班畢業生張思禮最常待的地方。在這裡,穿著白大褂的他接受我們採訪時這樣說。
之所以給我們一個概括得像個「段子」一樣的答案,是因為地質學確確實實不是一個一句兩句就能說清楚的學科。
該校地球科學學院院長章軍鋒老師,就是從本學院地質學專業畢業的老學長。他告訴我們,「天地生數理化」,地質學是一門古老的學科。而對於國家來說,不管是金銀銅鐵這些日常金屬,還是石油這樣的重要能源礦產,都與地質學有著緊密的聯繫。
採訪中,張思禮介紹自己目前正在協助導師做的研究工作說:「我目前主要做的工作是分析測試大冶鐵礦地區河流沉積物及周邊土壤中的重金屬含量。」
據了解,大冶鐵礦自三國吳時期開採至今已有上千年的歷史,而漫長的礦產資源開採對該地區帶來了生存環境惡化和生態平衡失調的負面影響。
像張思禮一樣,從本科階段就跟隨導師做課題研究並且之後保研持續學習的,在基地班中非常常見。不過,從大三開始,各個同學的研究方向,就已經根據各自的喜好有了不同的分野。
同在基地班的黃淼,目前已獲得了在本校直博的機會,據地質學專業15級輔導員張鑫老師的介紹,黃淼在第五屆全國大學生地質技能大賽中獲得了第一名。當他給我們介紹自己的研究領域時,我們同樣有「不明覺厲」的感覺。
「我的研究方向,簡單說就是四個字,全球變化。」
見到我們一臉懵懂,黃淼笑著跟我們解釋說,我們常聽到的全球變暖、海平面上升這些環境問題,就是他現在主要的研究方向。
他說:「我們經常說兩個詞,『將今論古』、『以古啟今』,一個是用現在的理論去研究古代的氣候,一個是用古代的氣候來了解現今的氣候與預測未來的氣候。」
黃淼的研究和地質歷史時期的微生物脫不開關係,另一位接受採訪的基地班同學繆璐漪同樣在研究遠古生物,但她研究的東西又是另一番天地。
繆璐漪的實驗室在學校逸夫博物館中,在這個擁有5000餘平方米展示區域的博物館內,陳列著各種礦物、岩石、古生物化石等地質標本。
在一層樓高的恐龍骨骼化石旁,繆璐漪向我們介紹了她的研究方向:「恐龍主要生活在一到兩億年前的白堊紀到侏羅紀,我研究的領域的化石是在2.5億年前,跟二疊紀到三疊紀之間的生物大滅絕有關。」
繆璐漪說,她對古生物有著很強的愛好,通過化石研究,她找到了大滅絕前期左右的鸚鵡螺動物群,並以此發表了古生物分類學的論文。這篇論文,將被發表在英國古生物學會會刊上,這是古生物系統分類學領域裡比較權威的期刊。
談生活:我們也玩王者榮耀
在「最強學霸班」在微博「爆火」之後,不少網友在討論「學霸」的大學生活,而對於這些堪稱「不明真相」的討論,基地班的這幾位同學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的無奈。
「從沒感覺自己跟其他大學生有什麼差別。」
接受我們採訪的三位同學異口同聲地用類似的話語,回答網友的疑問。黃淼在大學第一個學期從地質學普通班遞補進基地班,他說:「進了基地班了以後,我們宿舍其實沒有變化,生活上大家都一樣。」
輔導員張鑫老師告訴我們,基地班與同專業其他同學的宿舍並無區別,同在一起,所以大家的娛樂、生活模式基本相同,個人的愛好也各有差別。
黃淼說自己喜歡玩模型,張思禮說自己喜歡打籃球,而繆璐漪則用兩個網路辭彙形容自己「『現充』(現實生活很充實)加有一點『肥宅』」。
張思禮說他和自己的小團體會「一起吃雞,一起王者榮耀,一起打籃球,一起約著游泳。」
而作為基地班第一屆班長,張思禮也告訴我們,拍攝畢業視頻這件事本身也是他們和同校學生的遊戲之舉。
「拍攝畢業視頻的是學校藝媒學院學新聞的同學,她去年就為14級基地班的同學拍攝過,今年她又聯繫我,給我們拍了一個。她說去年的視頻有20萬的流量,但是沒達到微博熱搜的程度,今年我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會突然爆火。」
「火了」對於畢業生們而言,並沒有多大益處,但由此而來的非議卻著實不少。
「我們班的同學,對火不火這件事其實沒什麼感覺,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網上一些評論有些不堪入目,不過好在我們班『手機控』比較少,至少男生中我知道的『微博控』很少。」張思禮這樣說。
在輔導員張鑫看來,在大學階段的年輕人,每個人都有追求娛樂的需求和習慣,但個中區別只在於分寸的把握。
他說:「我也會和同學們一起打遊戲、打籃球,這不是一個大家想像中,很土、很死板的班級。但他們這個班有一個特點,就是學生做事情的時候有很強的分寸感。每一個學生都會打遊戲,區別只在於這其中的『度』。」
張鑫告訴我們,基地班中呈現著多元發展的特質,在這個班裡有兩任學生會主席、有樂團指揮,也有學校的文藝骨幹。張鑫笑著說:「視頻里出現的那位大四的班長,除了班級的管理工作之外,還是學校攀岩隊的,一身的腱子肉。」
也源於此,基地班的輔導員和班主任老師對「學霸」這種略顯呆板的標籤,都頗覺得有些不屑一顧。
輔導員張鑫這樣說:「我很為這個班的同學感動,這不是因為他們做了多少感人的事情,而是讓我覺得,他們非常的努力,做到了很多同齡人做不到的事情,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績,這些東西比學習更重要。」
班主任吳元保老師則說:「社會關注的只是一個推免,其實學校對這批學生的期待遠遠高於這個輿論焦點。」
據了解,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開始,為了加強基礎性科學研究和教學人才的培養,原國家教委有計劃、有步驟地分四批在全國部分高校建立了83個「國家理科基礎科學研究和教學人才培養基地」(簡稱「理科基地」),和51個「國家文科基礎學科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基地」(簡稱「文科基地」)。
我們所看到的這個基地班,就是全國四個地質學理科基地之一。可以說,從國家教育規劃層面,這個班級就有著特殊的價值和使命。因而,學校對這個班的「配置」和投入也是最高的。
除了實行小班制之外,班主任吳元保老師本身還是地球科學學院的副院長,據他介紹,為了培養地球科學的創新拔尖人才,給基地班授課的也都是學校專業實力最強的教師。
吳老師說:「這個班級的學生基本上百分之百參與了老師的科研項目,包括一些國家級的項目。很多學生也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有一些學生的成果可能還在國家級,或者是國際級的期刊上有所展示。」
在他看來,學生在學術研究上的成果,帶來了「升學率高」這一現象,但根本來說,最重要的並不是升學,而在於學術人才的培養。
談競爭:沒有興趣和恆心無法堅持下來
學校乃至國家教育資源的傾斜,讓基地班成了「大熊貓」級別的精英班。而要想進入這個班級,並非易事。
張思禮是來自安徽的考生,他告訴我們自己當年高考考了634分,比一本分數線高79分,比地大錄取分數線高20多分。
進入基地班之後也並非就意味著就可以四年坐享最好的教育資源,這個班級還有嚴格的淘汰機制,學校將其稱為「分流補進」。
「基地班的分流補進機制,就是在第一、第二、第三學期結束時,分別根據成績和綜合測評的情況來按比例分流5-15%不等的學生,同時根據學生申請,補進一些成績優秀專業興趣濃厚的學生。」張鑫老師說,「第一個學期,有掛科的同學會被淘汰,另外我們的綜合測評也包含了很多方面,比如班級服務、學生活動、志願服務等等,不僅僅是考量成績。」
黃淼在2015年通過高校自主招生進入中國地質大學地質學專業,他是通過基地班的「分流補進」機制後遞補進班級的.
「當時我覺得基地班對我來說,平台會更廣一點。我自己對地質學也比較熱愛,跟更優秀的同學在一起,交流也更方便一點。就提交了申請,然後經過考核進了基地班。」
黃淼的這種說法,在輔導員老師看來,就是進入基地班的學生中典型的成績好、對地質感興趣,而又想「跟高手過過招」的一類。
但與此同時,更高的配置更嚴格的分流機制,也讓這個班的學習壓力更大。這一點就足以讓不少希望「太平」讀大學的學生望而卻步,基地班的不少學生也直言,能在這個班裡堅持下來,需要恆心也需要對專業的熱情。
黃淼就對記者這樣說:「(對地質學專業)不喜歡怎麼可能自主招生過來,又加入這個班?」
在張鑫看來,大學生對專業的愛好與選擇都有一個學習和適應的過程,而在基地班這種學術目的如此明確的班級中,如果沒有學術的志向和興趣,自然應該有動態調整的機制存在,但是否選擇進入基地班更多的是取決於個人選擇。
張鑫本人就是本校地質學專業出來的學生,他笑稱自己當年就不想進入基地班,他說:「我們那個時候覺得,跟自己班的同學比較熟,在原來的班裡比較開心,沒必要往這個班裡來,這就是個人的選擇。」
張鑫當年的想法和當下不少非基地班學生不謀而合,在校園中,一位地質學專業即將升大二的學生告訴記者,基地班的學習壓力比較大。「我聽說他們經常做實驗到深夜才回寢室。」他半開玩笑地說,「剛經歷過高考,誰還想再讀四年高三?」
談理想:嘴上不說但身體很誠實
在地大校園的門口,矗立著前國務院總理溫家寶題寫的校訓:「艱苦樸素,求真務實。」在採訪中,理想主義的光環始終縈繞在這個學校傾心打造的班級周圍。基礎研究的艱苦有目共睹,而其成就卻很少為人所知,承擔幕後耕耘者的角色,需要坐冷板凳,因而更需要對學術的熱愛。
溫家寶於1960年考入北京地質學院(現中國地質大學的前身),在地礦系地測及找礦專業學習。如今中國地質大學的校訓是溫家寶於1994年視察母校時所題的詞。
在因「學霸班」視頻走紅網路後,不少人跟評說「可見這個專業工作有多難找」之類的風涼話。雖然,由於學生對班級整體情況缺乏準確認識,網上爆料數據並不準確。張鑫告訴我們,基地班的30名學生,3人出國出境(2人讀博)、1人還在出國申請中,23人國內升學(其中5人直博),2人考研,還有1人已就業。但在談及對未來的規劃時,當事人的想法似乎比網路言論更深刻一些,且並不遊離於現實之外。
大學四年,張思禮對自己的專業有了更為成熟的認識,他這樣說:「我們確實不屬於熱門專業,工作也確實比較苦,但是哪一行容易?都說程序員工資高,但是大家也說程序員掉頭髮,都不容易的。」
相比較而言,張思禮更為能在大學中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而感到自豪。他直言:「我覺得興趣對現在中國的學生來說太稀罕了,你問他喜歡什麼,他可能會說不知道。我覺得這個很重要。」
除此之外,這幾位早早定下了學術目標的年輕學生,在被問及如何協調自己的生活和學習工作時,答案也和傳統的學術人有所差別。
採訪中,我們能感覺到他們對自己的時間有著明確的分配,而對於這背後的「理論指引」,他們這樣說:「其實,你只要在有限的時間裡付出最大的努力,就能把事情做好,其他的時間,你可以自由安排。」
前輩地質人身上的理想主義精神,也已在他們身上初露崢嶸。
說到學術人的壓力,黃淼回答:「如果你對這些很感興趣,科研方面的壓力就不會很大。」
說到同專業的新疆同學畢業後回到家鄉支援祖國建設,張思禮說:「中國人比較內斂,情感上不太會表達,他可能會把物質的東西掛在嘴上,但是內心裡有著對祖國的熱愛和對社會的關懷的,他可能不太會說,但我覺得內心裡應該會有的。」
「嘴上不說,但身體很誠實」在地質學專業的先驅和後來者身上,有著最生動的「另類」展現。正如地球科學學院11級學生馬曉晨創作的歌曲《地質人》中,那句感動了萬千地質工作者的自白:「無論在哪裡,我都不會忘記,我是一個地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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