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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想像與文學的未來

20世紀90年代,中國科幻小說重新啟航,經過20多年的辛苦耕耘,終於結出了累累碩果。劉慈欣的《三體》在2015年獲得世界科幻文學最高獎「雨果獎」。以此為標誌,中國文壇興起了新一輪科幻熱潮,其關注視域已經從文學創作層面拓展到理論研究層面。那麼,這次科幻熱潮將會對文學的未來發展帶來哪些啟迪,又將如何更新我們對文學的認識呢?

開啟文學新維度

如果說現代心理學為文學的發展提供了內向維度,使人類深邃而神秘的心靈世界得以訴諸筆端,那麼在現代物理學和宇宙學的助力下,文學將開啟嶄新的外向維度,在現實維度之外探索更為深邃和神秘的宇宙維度。義大利作家卡爾維諾在《未來千年文學備忘錄》中寫道:「在我希望下一個千年繼承下去的各種價值中,有一種高於一切:一種具備對精神秩序和精確的愛好、具備詩歌的智力但同時也具備科學和哲學的智力的文學。」他夢想這樣一種未來的文學:「把浩瀚的宇宙學、薩迦和史詩全都濃縮成只有一句雋語的大小。」我們認為,科幻小說就是卡爾維諾所期盼的在宇宙維度上展開的未來文學。

《淮南子》有言,「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作為科幻小說的重要故事背景,宇宙其實是時間和空間的統一體。隨著人類對宇宙研究的不斷深入,科幻小說所把握的時間尺度和空間尺度也不斷擴展。比如,在科幻巨匠阿西莫夫的系列小說《基地》中,時間跨越了3000年,空間則跨越2500萬個星球。《三體》第一部的時間跨度不過是從1967年到2007年的短短40年;第二部從2007年寫到2208年,時間跨度超過200年;第三部則從2208年寫到1890萬年之後,如果以大宇宙(即原有宇宙)時間來計算,則可能是上百億年。從空間尺度看,《三體》第一部和第二部大致限定在4.3光年內,第三部里,人類到達了距太陽系286.5光年的DX3906恆星,作品甚至寫到了大宇宙不只一個,大宇宙之外還有「小宇宙」,大宇宙之後還有「新宇宙」。

科幻小說的宇宙敘事超越了傳統文學相對狹窄的視角,以瑰麗雄偉的科學想像極大地拓展了文學的表現空間,同時也構築了新的美學景觀。劉慈欣在《三體》中描寫了在三顆無規則運行恆星主導下的「三體」星球,人類太空艦隊在「水滴」攻擊下全軍覆沒,宇宙歌者的「二向箔」對整個太陽系的二維化等,這些奇異景象給讀者帶來了特別的審美享受——「新奇性」和「震驚體驗」——而這正是劉慈欣對科幻美學的自覺追求。他說:「我個人認為科幻文學的核心……可能就是對科學、對未知、對宇宙的驚奇感。」(《我依然想寫出能讓自己激動的科幻小說——作家劉慈欣訪談錄》)這種驚奇感可能蘊含著傳統文學難以企及的厚重與深刻。

構建文學新景觀

作為一種新的文學維度,宇宙維度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時間和空間維度上的擴展。它的加入將對原有的文學觀念構成巨大的衝擊,甚至可能對後者進行完全的改寫。

從宇宙視角來看,人類是極為渺小的。莎士比亞在《哈姆雷特》中寫道:「人是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但當我們把視線投向無比恢宏壯麗的宇宙時,就會發現這有點類似於坐井觀天的妄語。蘇軾在《赤壁賦》中說的「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則更接近事實——在「三體人」看來,人類還算得上是「蟲子」(如同蜉蝣)。對此,劉慈欣反覆表示:「也許,你因此以上帝的眼光從宇宙的角度遠遠地俯瞰整個人類歷史。你感慨地發現,我們的文明只是宇宙時空大漠中的一粒微小的沙子。」(《「SF教」——談科幻小說對宇宙的描寫》)

基於普遍人性的現代文明法則顯然不適用於宇宙空間。劉慈欣在《三體》第二部中提出了著名的「黑暗森林」理論,揭示了殘酷的宇宙生存法則:「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像幽靈般潛行於林間,輕輕撥開擋路的樹枝,竭力不讓腳步發出一點兒聲音,連呼吸都必須小心翼翼……他必須小心,因為林中到處都有與他一樣潛行的獵人。如果他發現了別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開槍消滅之。在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獄,就是永恆的威脅,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將很快被消滅。」《三體》對「黑暗森林」理論進行了多次演繹。第一部寫到葉文潔有意引入「三體人」以拯救人類文明,結果招致「三體人」的入侵。第二部寫到羅輯正是藉助「黑暗森林」理論以暴露三體星球的宇宙坐標相威脅,才阻止了「三體人」的進攻。第三部中寫到出於人類的愛和人性,第二代「執劍人」程心放棄了對「三體人」的威懾,這種選擇把人類推向滅絕;而冷酷、殘忍、近乎獸性化身的維德力主研發的「曲率飛船」,在程心等人逃離「二維化」的太陽系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三體》的故事證實了維德那句殘忍的預言:「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於是,把人類與宇宙關係作為重要表現內容的科幻小說將構建新的文學景觀,而其與方興未艾的後人類主義思潮的合流,勢必會對傳統文學觀念構成巨大衝擊。首先,科幻小說的主角(表現對象)將可能由人類讓位於宇宙(其他文明,如「三體人」)。其次,科幻小說即使出現諸多人物形象,在宇宙級的宏大敘事下也只能以整體的形象(包括種族形象、群體形象、職業形象)出現,而且這類形象作為功能性存在往往個性單一缺乏變化,但這並不一定影響科幻小說的審美價值。最後,在現代宇宙學的啟迪下,科幻小說的主旨可能會拋棄人文主義,甚至可能走向反人類。

呼喚文學新秩序

劉慈欣曾指出,「科幻文學描寫的重點應該是人與大自然的關係,科幻給文學一個機會,可以讓文學的目光再次寬闊起來」。(《重返伊甸園——科幻創作十年回顧》)在以上言論中,劉慈欣揭示傳統文學之所蔽,發揚科幻文學之所長,潛台詞則是對文學新秩序的呼喚。

在現有文學秩序中,科幻小說的文學價值和地位在某種程度上被嚴重低估了。自瑪麗·雪萊發表《弗蘭肯斯坦》(1818)以來,200年間湧現大量的科幻小說,其中有像博爾赫斯的《巴別圖書館》、托馬斯·品欽的《萬有引力之虹》等經典作品,甚至不乏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科幻創作,如威廉·戈爾丁的《蠅王》、多麗絲·萊辛的「太空小說」、石黑一雄的《別讓我走》等。但這些作品被冠以「魔幻現實主義」「後現代主義」「生態女性主義」等時髦標籤後,其科幻文學的本來面目則被有意無意遮蔽了。

這裡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劉慈欣《三體》的意義。一方面,《三體》以過硬的藝術水準、天才的科學想像、深刻的哲理意蘊獲得世界頂級獎項,「單槍匹馬把中國科幻提升到了世界水平」(嚴鋒語),成為當前文學界不得不認真面對的大事件;另一方面,《三體》在廣大讀者中引起的閱讀熱潮,「黑暗森林」「降維打擊」等術語不脛而走,根據劉慈欣作品翻拍的電影《流浪地球》《瘋狂的外星人》已經上映,並以驚人票房開啟了中國科幻電影的新紀元。可見《三體》這一現象級作品將科幻小說帶進主流文學界,連帶著使科幻文學的地位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即將到來的後人類時代,科幻文學的路將會越走越寬。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新中國文論教材中『文學定義』研究」(17BZW054)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衢州學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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