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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減少工作來拯救世界?歡迎來到 「去增長運動」 的新烏托邦

1972年,麻省理工學院的一支團隊發表了一份名為《增長的極限》(The Limits to Growt)的報告。這份報告預測了隨著經濟與人口的持續增長,人類文明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問題。他們的電腦模擬出來的結果非常簡單:在這個資源有限的星球上,無限的指數式增長是不可能的。最終,像石油這種不可再生資源將會耗盡。

我們歷來喜歡把發展看做一件好事,發展就是就業保障和社會繁榮的同義詞。自二戰以來,國內生產總值(GDP)已經成為衡量 「一個國家整體福利的終極標準」。肯尼迪總統的一位經濟顧問阿瑟·奧肯(Arthur Okun)曾經提出 「GDP 每增長3%,失業率就會下降1%」 的理論,這也是總統競選總喜歡拿 GDP 說事的原因之一。

但是發展已經帶來了各種問題,比如因為碳排放造成的全球變暖,極端天氣,生物多樣性的喪失以及農業的衰退。於是,一些社會運動人士、研究者和政策制定者開始質疑 「發展才是硬道理」 是否真的那麼硬,這種懷疑主義催生了去增長運動(degrowth movement)的興起,該運動認為經濟的發展與碳排放的增長密不可分。它呼籲大幅減少對能源和物資的使用,這就將不可避免的縮減 GDP。

近年來,「綠色新政」(Green New Deal)這個概念通過亞歷山大·奧卡西奧-科特茲(Alexandria Ocasio-Cortez)而廣為人知。綠色新政主張通過發展可再生能源產業來減少碳排放。但是去增長運動認為,我們應該把步子邁得再大一點,設計一次社會變革,徹底擺脫進步發展與經濟增長的理念。這種全新的經濟成功衡量方式將會著重關注公共服務的便利性,提倡縮短工作周,增加休息時間。支持者聲稱他們的方法不僅能夠對抗全球氣候變化,還能把我們從一個令許多人痛不欲生的工作狂文化中解放出來。

今天的去增長運動起源於法國。千禧年初,巴黎第十一大學的經濟人類學教授賽吉·拉圖什(Serge Latouche)開始在《法國世界外交報》(Le Monde Diplomatique)積極宣傳「décroissance」(去增長)。décroissance 致敬了《增長的極限》報告,但也對這個概念進行了拓展。現在的問題不再是增長是否有極限。新的問題更加宏大:當我們的整個經濟與政治結構都建立在增長之上時,我們要如何主動給增長設定一個極限。我們要如何在一個經濟縮減的背景下,打造一個能給人類帶來更多幸福的社會。

去增長現在是全球左派和學術界的一個熱詞。它的支持者有經濟學家、環保主義者、民主社會主義人士、以及社會運動人士,既有年輕人,也有年長者。他們認為建立一個後增長(post-growth)世界是徹底改變我們衡量成功與幸福的標準的一種方法,這樣就能解決我們不斷發展的經濟和社會中存在的不平等問題,同時又能拯救這個星球。

這樣的未來圖景很有吸引力,並且正在受到越來越多人的支持。2008年,巴黎召開了首屆關於去增長的國際大會,吸引了大約140名參與者。自此以後這項大會又召開了五次。2018年的後增長大會與會人數超過了700人。關於去增長的學術文章和書籍也越來越多,2018年,238名學者在《衛報》上發表聯名信,呼籲認真看待一個後增長的未來。

但是長久以來,我們的經濟一直建立在增長之上,單純靠踩急剎車是遠遠不夠的,喬格斯·卡里斯(Giorgos Kallis)說。喬格斯是巴塞羅那自治大學的一位環境科學家和政治生態學家,也是《去增長》(Degrowth)一書的作者。他告訴我們,為了放慢經濟增長速度,同時又不造成破壞,我們要重新設定我們對整個經濟體系的看法。

去增長支持者是這樣設想整個過程的:減少物資和能源消耗,並對經濟增長造成限制後,應該對現有的財富進行一次再分配,並完成一次社會轉變:從一個物質社會轉變為崇尚簡單生活方式、義務工作和義務活動的社會。

去增長最終將意味著我們的東西會更少:沒有那麼多人工作和生產物資,商店就沒有那麼多的品牌,時尚更替也不會那麼快,便宜的、一次性的商品也會減少。一家人可能只會有一輛車,而不是三輛,你出門旅行可能會選擇坐火車而不是飛機,閑暇時間不再是上街血拚,而是和你心愛的人一起做一些和花錢無關的活動。

要使其成為現實,還需要更多的免費公共服務。如果醫療、住房、教育、交通出行不需要花錢,人們就沒必要再賺那麼多錢。一些去增長者還呼籲實行無條件收入,補償縮短的工作周。

通過購買更少的東西,我們在今天就可以嘗試過上一種去增長式的生活,但是如果沒有相關公共服務的配合,真正要開始去增長生活將會是一項嚴峻的挑戰。當前,我們的工作、娛樂和生活總體質量都建立在消費之上。減少工作、降低收入、減少對物資的使用,很可能對大部分人的生活質量造成負面影響,除非社會能夠滿足這些需求。

因為關於去增長的現實案例非常少,所以喬格斯在2015年的一篇論文中借用了一個虛構的烏托邦來解釋這個概念。他以厄休拉·勒古恩(Ursula K. Le Guin)的科幻小說《一無所有》(The Dispossessed)中的安納瑞斯星為例,這個社會的資源並不富足,但是相比於更加資本主義的鄰近星球烏拉斯星,安納瑞斯星在一個平等主義體制下,讓人們過上了更加公平而有意義的生活。

「這就是我們對美好生活的想像,」 喬格斯說,「一個更加簡單的生活,而不是一個不斷生產再生產、加速再加速,有越來越多商品選擇的生活。」

去增長運動的批評者認為這更像一種意識形態,並不具備可操作性 —— 縮減全球經濟並不能把碳排放等級降至零,而且鑒於已經普遍存在的收入分配不平等問題,限制經濟增長只會讓最需要能源和食物等必需品的人失去這些東西。

羅伯特·波林(Robert Pollin)是馬薩諸塞大學安姆斯特分校的經濟學教授,也是該校政治經濟研究院的聯合主任。他說雖然他認同很多去增長運動的觀點,但是他不認為這樣的體系能夠成功,至少在我們所期望的時間內不能成功。

羅伯特說減少 GDP 確實能減低碳排放,但是效果並不明顯。限制十個百分點的經濟增長,能夠降低大約百分之十的碳排放。但從經濟角度講,它帶來的影響比大衰退(Great Recession)的兩倍還嚴重。換句話說,只減少10%的二氧化碳的代價,是極高的潛在社會風險。

要把碳排放降至零,確實需要某種 「去增長「,但這應該是針對化石燃料消耗的去增長。「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要對任何東西都進行去增長,」 羅伯特說,「我們確實需要把化石燃料產業去增長至零,但同時也應該大規模發展清潔能源體系,加大對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的投資。」 這就是綠色新政:促進可再生能源的發展,同時杜絕化石燃料,並且為從事這類行業的人員提供轉崗服務。

在羅伯特看來,光是這一點就很不容易了。要在30年後實現零碳排放,意味著要關停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一個產業。他認為這就已經是一個極具野心的目標了,更別說施行其它社會變革。

「如果你認真了解過氣候科學,你就會知道我們只有幾十年的時間去做重大改變,」 羅伯特說,「而且不管我樂不樂意,我們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推翻資本主義。」

美國能夠接受去增長嗎?最近的耶魯氣候調查(Yale Climate Survey)發現超過半數的美國人,包括那些支持共和黨的紅色州,都同意環境保護比經濟增長更重要。

山姆·布利斯(Sam Bliss)是福蒙特大學自然資源系的一名博士生,也是 DegrowUS 組織的一名成員。他指出從文化上講,像近藤麻理惠—— 就是那位鼓勵人們拒絕不能給你帶來快樂的東西的網飛明星 —— 這類人物的火爆,揭示出我們已經認識到自己變得太過物質。

去增長的吸引力不僅反映出我們對極簡主義的渴望,更體現出這個只讓少數人得利的體制正在走向衰竭。雖然我們能夠獲得更豐富、更便宜的商品,但大家都很清楚增長帶來的收益並沒有得到平均分配。1965年,CEO 的收入是普通員工的20倍,但是在2013年,這個數字暴增至296倍。從1973年至2013年,工作時薪只上漲了9%,但是生產率卻上漲了74%。「這就意味著工人的產出遠比他們從僱主那裡獲得的酬勞多得多。」 經濟政策研究所寫道。

就連在經濟總體呈增長趨勢的時期,千禧一代依然被視作是 「過勞的一代」。許多人在就業問題上苦苦掙扎,他們買不起房,看不起病,而且他們的收入依然無法填補生活開銷。

在這片喧囂之中,去增長提供了遠離商品化噪音的世界。在這裡,自我價值不是植根於貨幣價值,你也不需要僅僅為了獲得生活必需品而累得半死不活。

這並不意味著去增長是在有限時間內減少碳排放的最有效策略,但是這項運動本身提出了很多重要問題,比如我們如何衡量一個社會和國家的成功。

「通俗地講,更多的東西並不等同於更多的福利,或者更通俗地講,更多的幸福,「《增長錯覺:國家的財富、貧窮和福利》(The Growth Delusion: Wealth, Poverty, and the Well-Being of Nations)一書的作者大衛·佩爾林(David Pilling)在接受《華盛頓郵報》採訪時說道。他以美國的醫療體系為例。美國的醫療體系貢獻了17%的 GDP,這比其他國家的開銷多得多,但是許多人依然認為其他國家的醫療體系比美國更好。

我們的 GDP 還忽視了隱形勞動,這些勞動並沒有產生金錢交易,比如監護人的工作 —— 這些工作通常是由女性和邊緣人群從事。「很可笑,如果我偷了你的車賣掉,這就是一種增長,但是如果我照看一個年邁的親屬,或者養大三個小孩,這卻不算一種增長。」 大衛在訪談中說道。

也許去增長更多是關乎我們的基本生活方式,而非政治。正如倫敦經濟學院人類學家傑森·西克爾(Jason Hickel)寫道,去增長呼籲實現 「人類繁榮」。我們一直認為增長就能消除貧困、改善生活、確保全民就業,解決各種社會問題,傑森說,但事實是它並沒有起到作用。

「為什麼一談到經濟體制,我們就認為這是唯一可行的體制?」 他說,「這其實很荒謬。我覺得我們應該把自己從對這一體制的屈從中解放出來,並且認識到我們需要發展出一個更好的體制。「

// 作者:夏拉·拉芙(Shayla Love)

// Translated by:英語老師陳建國

// 編輯:胡琛浩(Arvin 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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