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化世界的歷史終結了？為何當今應該給予希臘化世界重新認識？

文｜劉剛 李冬君

歐洲人認祖古希臘之雅典，以近代理性的標準攫取古典人文主義的精華，作為文藝復興運動的思想資源與精神支柱。從此，自公元14世紀義大利文藝復興運動至今，對於古典希臘的認同，我們基本圍繞「西方人」所界定的「雅典中心主義」，來對古希臘精神進行取捨。的確，「雅典中心主義」自文藝復興運動以來，因給予人類人文主義的奮鬥目標，而獲得人類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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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里庇得斯半身像，他一生共創作了92 部作品，保留至今的有17 部，是希臘三大悲劇大師之一

但基於「雅典中心主義」，所以只承認「世界希臘化」，忽略了「希臘世界化」為人類全球化提供了「去東西方之別」的理念，甚至加重「西方」與「東方」的分化趨勢，如亨廷頓著《文明的衝突》。

希臘為自由民主的源頭，「世界希臘化」，說到底，就是自由化和民主化。而希臘化世界多為君主專制國家，「西方」排斥「希臘世界化」，也主要基於「文明的衝突」這一點，由此將西方認祖局限在了「東西方」的格局裡，「希臘化世界」主要在東方，而古希臘的「東方化」就意味著君主化和帝王化，所以，近代化視野里的古希臘被去「東方化」。西方人寫古希臘史，是寫他們所認可的西方的古希臘。希臘化世界是古希臘人的世界史，西方人把古希臘寫成了民族國家形態的國別史，西方人認祖古希臘是文化認祖，不是種族認同，不是民族認同，也不是國家認同。

當然，寫史可以取捨，但文化能割斷嗎？更何況那希臘化世界本就由「世界希臘化」和「希臘世界化」互動形成，豈能偏執一端？

世界歷史的統一性，既體現在「世界希臘化」上，同時也體現在「希臘世界化」上。即便「希臘世界化」有君主化的一面，但亞歷山大並未以此一面來改變希臘，而是將民主制和君主制共存於一個帝國里，也就是用如我們今天所說的「一國兩制」把制度混搭的國家統一為一個希臘化世界。

霞光中的雅典衛城，位於海拔150 米的平頂岩石上

在「希臘精神」普世以前，世界歷史的統一性應該如何表達？如果去了「東方化」，不也就取消了世界歷史的統一性嗎？如果世界歷史沒有統一性，那麼人類大同與世界和平還有可能嗎？如果這些都不可能，那麼人類生存的意義和追求的目標豈不都失落了嗎？到了中世紀，天主教把這些都歸到上帝那裡去了。可還有愷撒呢？不是說「愷撒的歸愷撒，上帝的歸上帝」嗎？愷撒通往亞歷山大，原想步亞歷山大後塵，重建那個走向衰亡的希臘化世界，可師未出，身先死，後來，就連愷撒也都歸於上帝了。

十字軍東征，給歐洲文藝復興帶來了意外的收穫。當歐洲人隨十字軍東征時，他們發現了，在歐洲已經消失了的、已經看不到了的、古希臘文化在當地仍有殘存，他們將希臘化殘存帶回家鄉，喚醒家鄉的希臘精神，最終導致了文藝復興運動。因此，那場旨在復興「雅典中心主義」的人文主義運動，也有希臘化世界的一份功勞。

當年，所謂希臘化世界，當然是接受了希臘理性洗禮的世界。諸如取代塞琉古王朝的帕提亞人，是當時游牧民族希臘化的一個樣本。

帕提亞統治者信任希臘人，他們征服了塞琉古城市，就交還給希臘人去管理，其開國者密特拉達梯一世，還在貨幣上自稱「費爾海利」——希臘事物愛好者。

而帕提亞戰士的頭顱上，就戴著希臘化頭盔，頭盔下面的思想，也被古希臘戲劇影響。公元前53年的那次帕提亞對羅馬的勝利，就是以戲劇方式向奧羅德斯二世呈報的。當時，奧羅德斯王正與亞美尼亞王一起觀看歐里庇得斯的劇作《酒神的伴侶》（又譯《酒神的女信徒》），劇中，本來女主角應當捧著她兒子彭透斯的頭出場，可這一次，她捧上來的，卻是一顆真正的頭顱，那是羅馬三巨頭之一的克拉蘇的頭顱。帕提亞人就是這樣，以完全希臘化的方式，無情嘲弄羅馬人。

／版畫，描繪未來的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大帝（左）聽從老師亞里士多德（右）教導的情形

還有在湯因比的筆下，對西域的讚美，近乎聖域。眼見當下文明衝突，他遙想當年，「東西方」文明際會於此，世界那麼大，無一國能轄之，非一家能囿之，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自由而往，文明的紐帶——中國絲綢，還有希臘化貨幣，連接了「東西方」——中國式天下和希臘化世界，造就了「東西方」樂園，以及「東西方」會所。

湯因比緊盯著文明的去處，看不同的文明如何相互衝突，又怎樣和平共處。三大文明，相會於希臘化世界的中亞，一部真正的世界史出現了。

亞歷山大在東方，雖以征服者出現，但他留下的成果，卻不是帝國，而是藝術與商業。中國通過佛教和絲綢之路間接受到希臘影響。希臘化藝術，不僅以佛造像的方式，被「東方」頂禮膜拜，還被文藝復興運動帶到了基督教教堂，向我們展示何謂「天堂」。

我們常說古希臘具有現代性，但那多半是從雅典中心主義上來說的，非由希臘化世界而言。希臘化世界的歷史終結了嗎？哲人王亞歷山大死了，帝國解體了，王朝衰亡了，可他留下的希臘化世界融合的遺產，或可成為今天文藝復興的靈感的源泉。

作為古希臘的歷史遺產，當今尤其應該給予希臘化世界重新認識和定位，或可有助於今人站在東西方融合的立場，重估亞歷山大東征所建的世界體系，為走向全球化的世界一體化進程尋找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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