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潤乙己

新聞 06-20

A股投資者的結構，是和成熟市場不同的：都是一些散戶為主，追概念炒熱點，成天想著高拋低吸，喜歡快進快出。天然對高價心存芥蒂，偏生喜歡些低價股。有的上市公司為了迎合這種心態，年末年中，每每便推出個10轉5，意思一下——這是好幾年前的事，後來要漲到10轉10甚至20，才能吸引散戶跟風買入，熱熱地炒上一把；倘肯多送一點，便可以一呼百應，引來無數關注，成為龍頭了。如果再發個業績預增之類的利好公告，那就能連續多個漲停板。但這些股民，多是短線幫，大抵沒有這樣耐心等待。只有做長線的，才會仔細研究上市公司，看基本面看行業，慢慢地投資。

我從20歲起，便在朋友的帶領下炒股，朋友說，悟性不夠，怕是炒不了中線，就隨便炒炒短線吧。炒短線，雖然門檻低，但反反覆復高吸低拋虧得也不少。往往利好消息出來已經是最後一棒，剛追進去又趕上人家出貨，有個新概念出來結果又是假的，在這嚴重信息不對稱下，賺錢也很為難。所以過了幾年，覺得自己幹不了這事。幸虧套牢的程度深，出來不得，便改為專門裝死，留著打新了。

我從此便整天留在股市裡，偶爾看一下持倉市值，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A股牛短熊長，一買往往就意味著被套，教人活潑不得；直到海潤光伏退市，並創下A股最低股價紀錄，才可以嘀咕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海潤是目前兩市股價最低的一家公司，據說也是A股歷史以來股價最低的一家。他2003年上市，本名江蘇申龍，卻一直業績平平，後來被借殼，便有了現在名字。他的主營行業光伏，一直以來就是吃各種財政補貼為生。先是歐盟大力補貼，引得一眾玩家一哄而上，在A股一度形成了所謂的多晶硅概念，沾之即漲。雖然歐盟後來搞了反傾銷、反補貼的雙反，但當時的海潤運氣還算不錯，經歷過一段美好時光。借殼上市後僅僅7天，國家就出台了《太陽能光伏產業「十二五」發展規劃》，明確骨幹光伏企業的發展將得到支持，加上上市公司的身份加持，很是風光了一陣子。手頭稍有寬鬆，膽子就大了起來，在經營上，從原先的光伏上游拓展到全產業鏈，甚至進軍光伏電站的投資、運營。因為戰線拉得太長，現金流便逐漸吃緊，加上國內的補貼退坡，他的業績竟一日不如一日。上市公司都是集萬千光環於一身，但到了海潤光伏身上，卻成了要為保殼發愁。每當海潤一發布年報，眼尖的分析師便盯著他，有的叫道，「海潤，你又虧損了！」他便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什麼清白？你的凈利潤都是各種補貼撐著。」海潤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政策優惠，真金白銀……經過審計的！……憑本事領到的補貼，有什麼問題？」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要有長遠性眼光」，什麼「雖然我虧損但還是搞了高送轉」，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股市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裡談論，海潤確實也有過好日子，上市後股價還是炒了幾波的。尤其在2014年年度結束後，搞了10送轉20的高送轉，又正好碰上牛市，股價還創了新高，市值一度達到近300億。可惜好景不長，牛市很快就結束了，加上公司凈利潤連續兩年虧損，年報也被非標，公司公告提示存在暫停上市風險，股價又掉了下來，跌跌撞撞地，就破了1元的面值。

股價跌破面值後，關心的人就多了起來，旁人便又擔心地問道，「你真要退市的么？」海潤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跌破面值20天就要退市，那你接下來會不會縮股？」海潤立刻顯出大A上市公司的特性，這回便突然停牌，據說真要搞資產重組。在這時候，炒家們懸著的心也都放了下來，股市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海潤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新聞里沒說他，A股也便這麼過。

有一天，大約是五一節後的兩個星期。我慢慢地翻著新聞，忽然發現，海潤被強制退市了。旁邊的人說：「海潤怎麼可能不退？……交易所都發公告了。」「哦！」「連續3年年報被出具『無法表示意見』，還全都是虧損！」「接下來怎麼樣？」「怎麼樣？進入30個交易日的退市整理期。」「會怎樣呢？」「會怎樣？退市整理期至少是N個跌停。」「接下來呢？」「摘牌，到老三板去……具體跌到什麼程度，誰曉得？」

進入退市整理期後，海潤的股價是一天低於一天。看看端午剛過，我竟然又在新聞上看到了海潤，已經成為A股史上股價最低的股票。買入一手A股最低需要多少錢，你知道嗎？「不知道罷？……我跟你說，是5元。」

我愕然，他便拿出筆劃拉道，每個跌停是10%，最小變動價位是0.01元，四捨五入：

0.20元

0.18元

0.16元

0.14元

0.13元

……

0.06元

0.05元

等股價跌到0.05元的時候，就無法下跌了……

我回過臉去，不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