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塊的礦泉水，真的比2塊的好嗎

著名網紅王思聰曾在一檔節目中表示，為了健康，他煮飯只用斐濟的水。查到他用的那款礦泉水在國內的售價後，我不禁感慨：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

繼續查下去我才發現，無知限制了我對自己貧窮的認識。在我的「窮人思維」里，一瓶水最多就值2塊。沒想到現在超過2塊的只是中端水，5塊錢以上的才叫高端水[1]，有些展覽會上的水甚至賣到了800塊一瓶。

這些水究竟有什麼魔力，可以賣這麼貴？

想喝健康水的焦慮

仔細觀察超市裡的瓶裝水，你會發現3塊以上的主要是天然礦泉水。它們的生產工藝和普通瓶裝水沒有什麼區別[2]，重點就在於水源。

很多人可能聽慣了「中國地大物博」，但我們其實是一個水資源短缺的國家，人均可再生淡水資源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3]。

飲用水的情況也十分嚴峻：2015年，全國達到可以作為飲用水源水質標準的地下水監測站只有約1/3[4]；2017年，達到這一標準的地表水水監測站的只有約2/3[5]。截至2005年，15%的城市人口還忍受著不達標的水源[7]；2010年，中國農村還有2.98億人不能安全飲水[6]。

可以說，中國人民長期處於對飲用水安全的焦慮之中。

2013年4月11日，甘肅慶陽環縣毛井鄉二劍村55歲的黃巧巧帶著2歲的孫子挑水回家

雖然現在中國已經基本上普及自來水了，而且從2012年7月起實行的自來水新標準（GB 5749—2006），在規定上並不比歐美日韓的低[8]。但是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的數據顯示，我們的飲用水遠不如這些發達國家，不能直接飲用。

環保組織綠網統計了31個省會城市2016年的自來水水質信息，發現包括京津滬在內的8個城市水質出現超標[9]，其中有4個城市的自來水出廠就出現超標。

另一方面，中國的自來水管網普遍老化，平均使用時間在30年左右[10]。現在使用的主要是金屬管道，3~10年就會鏽蝕，嚴重的甚至惡化水質[23]。鏽蝕嚴重的會穿孔滲漏，管道外的污染物就可能進入自來水，造成嚴重的污染[11]。2017年，中國的城市供水平均漏失率約15%，東北一些城市甚至達到了30%[12]。

2006年甘肅榆中，停水四天的小女孩在自家的自來水管前等待水，金屬自來水管曾是老式居民樓的標配

如果通過老化鏽蝕甚至滲漏的管道輸送，我們從水龍頭接到的自來水水質還要下降。統計顯示，水龍頭流出的水質合格率要比出廠水低10%[23]。中國青年報2014年的一項調查顯示，77.9%受訪者擔心所在地自來水的安全[13]。

平價瓶裝水和桶裝純凈水的出現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中國人民解除乾渴的道路。它們更乾淨更方便，輕鬆擊中消費者的「痛點」。

桶裝純凈水已經成為很多城市家庭的飲水必備

歡樂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新的焦慮馬上出現了。包括幾大主流品牌在內的瓶裝水被爆出水源問題，桶裝水小作坊的新聞也讓消費者開始質疑其水質。對生活質量追求更高、有經濟能力的人群又開始尋找新的水源。

貴在優質水源地和包裝

如果你留心過高價礦泉水的廣告，就會發現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會標榜自己的水源地非常優質。根據天然礦泉水的國家標準（GB 8537-2018），它們必須來自天然水源地，原地灌裝。

所謂的天然礦泉水其實是一種特殊的地下水。根據《2015年中國國土資源公報》，全國5118個地下水監測點中，水質優良的只有9.1%[4]。可見一個優質的水源彌足珍貴。

2017年12月6日，瀋陽，方撫順在夕陽下喝著滿是冰塊的礦泉水

礦泉水是國家規定的一種礦產資源。如果想開發利用，要先申請採礦許可證。得到開採許可後，還需要支付礦產資源補償費[14]。礦泉水還是水資源，還要繳納水資源稅，費用比其他水資源要高[15]。所以，成本上礦泉水就比普通水更高。

為了保護礦泉水資源的持續性，國家標準（GB/T 13727-2016）對礦泉水的開採量做了限制。如果政府批准的開採量不夠大，這可能直接限制產量。通過增加產量來減少成本的方法就比較困難。

優質的水源地一般遠離人類活動區，無論是背靠阿爾卑斯的異國小鎮，還是南太平洋上的熱帶雨林，抑或是念青唐古拉山的原始冰川：在人們印象中都是遠離人群、遠離污染的桃花源。

高端水的消費者最關心的就是水源[16]，廠商也很清楚，貼心地把水源地作為品牌名。

第二屆中國國際高端品牌飲用水推廣交易會上某水直接把自己的產地標為產品名字

標準規定天然礦泉水必須原地灌裝，這又意味著生產建設和運輸成本的增加，這是高端礦泉水賣得貴最重要的原因。

但水源地好，並不意味著最後你喝到的水質量也好。這一方面高端水和普通水有同樣的問題。據央視財經報道，高端品牌某雲就曾連續被查出細菌嚴重超標[17]；中南海甲一級用水五大連池某龍礦泉水也連續被查出重金屬超標[18]。

除了水源和包裝成本，很多高價水貴在砸錢打廣告。比如某廠商曾經在20天內投入13億元來宣傳某泉。羊毛出在羊身上，這些巨額的廣告費最後都反映在某泉的售價里。

2010年遼寧瀋陽，一精品超市內標價800元一瓶的礦泉水

廣告賣的不僅是水，更是販賣概念。如果只是用來解渴，恐怕還不能讓消費者掏5塊、10塊來買一瓶水。這些多出來的錢，需要讓你產生超出生理需求的精神需求。

首先是高端。國外的高端礦泉水的營銷經驗已經十分豐富。時尚名人站台，出鏡於影視劇等等手段不一而足，都是為了讓自家的水顯得「高貴」。

用某高端品牌的理念來說就是：「她不僅是一瓶水，而是一種是生活方式」。國內廠商也紛紛效法，廣告上喊出「水中貴族」等口號，線下頻繁出入國家會議——賣的就是一個「范兒」。

日本Fillico礦泉水，它有施華洛世奇水晶和黃金塗層裝飾的瓶身。在顏值經濟時代，「買瓶子送水」，一個好瓶子自然比幾百毫升水要貴多了

如果高端形象建立起來了，對於一部分人來說，哪怕裡面裝的是自來水，五星級酒店的窗檯背景、不經意露出的奢侈包logo和幾十塊一瓶的礦泉水瓶子，發個朋友圈也足夠高端一把。

其次是健康。在短短几年內，我們聽到了各種高大上的新詞：「小分子團水」、「磁化水」、「富氧水」、「弱鹼性水」。它們宣傳的意思都一樣，就是「健康的水」。

業內人士都明白這只是套路，並沒有實際效果[19]。

1992年，黑龍江五大連池，用礦泉水泡頭治病的老漢/安哥

2015年，新標準（GB 19298-2014）規範瓶裝水命名後，生產商轉而向大眾宣傳礦泉水裡的礦物質和微量元素。

但是很不幸，我們又一次陷入了高價礦泉水宣傳陷阱。

礦泉水商的健康陷阱

根據天然礦泉水的國家標準（GB 8537-2018），天然飲用礦泉水應該在一些微量元素、溶解性總固體或遊離二氧化碳達到一定的濃度。

這些指標是什麼意思？和健康有什麼關係？真的值得我們花更多的錢去買嗎？

我們一個一個分析。

微量元素的概念大家都很熟悉了，我們的身體對它們的需求不多，但是卻不能沒有。

按照標準規定，每升礦泉水水硒含量超過10微克就行。而對於成年中國人而言，每天的硒推薦攝入量是60微克[20]。

也就是說，如果光靠喝礦泉水補充硒元素，500毫升的瓶裝水你可能每天要喝12瓶。如果靠喝水補充鋅元素，成年男女可能分別要喝125瓶和75瓶。

喝完這麼多水之前，你可能要先水中毒了。

再比如被某義大利進口天然礦泉水吹上天的鍶元素，其實並不是我們必需的[21]，也就沒有補充的說法了。

2008年貴陽白雲撿礦泉水瓶的小女孩

實際上，食物才是我們體內微量元素的主要來源，通過飲水補充的不到5%[22]。只有在從食物中補充不到足夠微量元素時，喝礦泉水補充才有意義。

當年王思聰說為了健康著想，只用礦泉水煮飯。如果想增加米飯里的微量元素，但當時他餐桌上的海膽比礦泉水不知高到哪裡去了[24]。

如果只是不放心自來水，純凈水也比礦泉水便宜……抱歉，我又用自己的「窮人思維」思考問題了。

還沒有實現海膽自由、又想補充微量元素的朋友，可以直接看下面的表：

常見食物中的營養元素[25]

其次是高端礦泉水商家宣傳的另一個重點是大家不熟悉的溶解性總固體（TDS），它主要來自溶解於礦泉水中的無機鹽，包括鉀鈣鈉鎂等大量元素。

河北防災科技學院測過市面上36種瓶裝水，其中天然礦泉水21種，結果顯示，TDS含量超過300mg/L以上的只有3三種，最高的是一種含氣礦泉水[30]。

為了避免廣告嫌疑在此抹去具體的產品名稱，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直接搜索文獻[30]。

而這三種礦泉水的售價都在5元/500ml以下，都稱不上是高端礦泉水，這說明TDS含量並不是高端礦泉水賣高價的理由。

當然，長期飲用含鈣、鎂的水確實對健康有一定的好處[28]，礦泉水鈣鎂含量也確實比普通純凈水高，但還是那句話，飲食攝入補充更有效。

比如吃芸薹屬蔬菜（白菜、油菜、甘藍、西蘭花等），人對它們的鈣吸收率高達50%[27]。油菜的鈣含量約1.5‰ [26]，而國產的礦泉水最高只有0.12‰[30]。吃二兩油菜補充的鈣，輕輕鬆鬆超過5瓶國產礦泉水。

還有一些高鈣食物，比如蝦皮、海帶、豆製品等[27]。至於鎂元素，麵食、大豆、辣椒等都是不錯的食物來源[26]。

如果大家買過真正進口的高價礦泉水，比如瑞士某款天然礦泉水的TDS為290、來自法國的兩款天然礦泉水分別是475和309，和國產平價礦泉水差異不算太大，但總覺得喝起來口感不一樣，除了心理作用，唯一的解釋就是裡面礦物質影響了水的口感。

理論上來說，每種礦泉水的口感都不一樣。

一定的鉀鈉鈣等元素會讓水更好喝，氯鎂鐵太多可能會讓你難以下咽[33]。一升水的溶解性固體在200~400mg會讓你愛上喝水，太高或太低都會降低你的接受度[34]。這也是純凈水口感不如礦泉水的原因。

2009年6月3日，海南海口一工地，一名頂著烈日勞作的工人在休息片刻禁不住拿起一桶礦泉水往嘴裡倒

遊離二氧化碳的功能能讓你喝起來更解渴[35]，想想可樂啤酒就會明白了。有一類礦泉水天然含有足夠遊離二氧化碳，也就是我們說的氣泡水。有時生產商也會向產品里壓入二氧化碳，會讓它比涼白開或純凈水口感更好，堪比沒有甜味的雪碧。

不同礦泉水水源環境不同，其中的離子成分不一樣。如果你味覺確實比較敏感，追求極致口感，某一種高端礦泉水特別合適你，你又能接受它的價格，那誰都攔不住你花錢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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