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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鋼管廠五區晃到蓮花新區

原來只是不過60多年間的事情。

就在全國「除四害」、「我們也要搞人造衛星」的1958年,將近4千瀋陽人從東北出發,帶著家屬,帶著腌制酸菜的缸子……在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跨越大半個中國之後,終於落腳之前可能從未想像過的西南城市成都,並開始在東門建立起秘密的420廠。

同樣是那一年,過完國慶之後的10月19日,成都無縫鋼廠在不遠處動工興建。「有火車的地方就有工廠」,那是一座一度有超過三萬人的國營單位,加上家屬,將近十餘萬人生活於此。一段特殊的、算得上光榮的時代。

在1980年代的中期,420廠的好日子到頭,鋼管廠的命運相似。廠子不在,420成了華潤二十四城;鋼管廠二區,在拆掉了之後修建的蜀都惠園成了返遷房,老鄰居還能隨時打個照面。

一些房子還原汁原味,尤其是鋼管廠五區和蓮花新區。晾衣桿伸出窗外,那些帶有複雜情緒的生活的痕迹還在,但已經被光鮮亮麗的、更高的樓包抄。

或許在蓮花新區的院壩頭吃著火鍋的時候,有人也會胡亂猜測,都是誰住在那裡面。當年,神氣的是鋼五區,就連一街之隔的蓮花新區也不差。

現在的他們,更多以深藏鬼飲食的名聲行走江湖,依舊是成都不可或缺的存在,天生自帶煙火。

修建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鋼管廠五區,外牆的綠色石英石,比紅磚牆和水泥灰牆更顯講究,那是國營大廠的臉面。

「變電站的隔壁有個鍋爐房,曾經還有鋼五區的澡堂。」

每到夏天,從澡堂洗完澡,「工廠男青年就穿著大褲衩和大背心,東張西望,再慢悠悠穿過女單身宿舍走在回自己宿舍」,內心充滿躁動。

當賀老二帶著我穿行在鋼五區和蓮花新區的這些小樓之間,斷斷續續潮濕、陳舊的老小區才有的味道從樓道飄出,指出這棟和那棟的區別時,他依舊輕車熟路。

賀老二是從小在東門長大的廠子弟,父母來自北方。小時候,父母上班,他便被託付給樓下的老奶奶。

「十來個小朋友會被關在老奶奶的屋子裡,從小在衣櫃里耍大。」這種家庭式幼兒園,是廠區才會有的特色。

到了四到五年級,每個廠子弟都會陸續剪掉一前一後還沒小拇指粗的小辮子。「菜市場大爺搭一根板凳擺一個鏡子,剪完全身癢,回家馬上洗澡。」

賀老二至今不明白留辮子剪辮子的傳統到底從何而來,可能就像廠話一樣,也是和周圍社會的區別。

五區是鋼管廠眾多福利區的一個。在那個過了一環才算進城的年代,鋼管廠生活區高樓的拔地而起和國企職工的入住,使得這裡自成一個幾乎小的成熟和封閉的社會。

像那個年代大多數超級國企的工人的情況一樣,二區的嫁給四區,五區的娶了三區。廠子弟念完鋼管廠幼兒園,又到鋼管廠子弟小學,再到39中……等著接父母的班。幾乎都在更為熟悉的範圍內流動。

每天萬人在高音喇叭的指揮中上班下班,統一的穿制服的工人隊伍進去小區,浩浩蕩蕩。

小樓的棟數都快標註到100,廠區大院的生活,啥都不缺。洋木匠,每個區曾經都有一兩個。釘板凳,打柜子的事也都不怎麼輪得到外面的人參與。

在推開一扇木門之後,沒想到還藏著一塊門球場地。上世紀中日友好時期,1986年中國從日本引進門球運動。

「紅球5個,白球5個……進一門得一分,進二門得一分,進了三門以後才有資格打中間的柱子,打到了中間的柱子得兩分。」退休工人至今仍享受這項現在年輕人已經很陌生的運動。

一街之隔的蓮花新區並沒有國營大廠的光環,它是在村落的基礎上進階而來。

隨著上個世紀城裡面的東大路、春熙路商圈開始新建高樓大廈,商圈的新建,市中心的老居民又集中搬遷到二環的路邊上,才形成現在所看到的蓮花新區的格局。

整片的農田,蓮花小區、蓮花新區以前叫蓮花村。據說湖廣填四川的時候,更多外鄉人選擇在此處落腳。往上查三代,大多都算不得是純資格的成都土著。

大片的平房,交錯的村道如同迷宮,想從蓮花村穿到空軍醫院和九眼橋,需要一番勇氣。除了橘紅的路燈,塗過瀝青或柏油的木頭電線杠是這裡有點年辰的又一個註腳。

相當長一段時間,蓮花村蓮花新區的福利和條件都比不得鋼五區。但那些樓房的格局倒是如出一轍,包括2000年之後,開發商所修的商業性住宅。

80年代初修建的樓房,一層樓4戶,每家有那麼一間不帶窗戶的小黑屋,成了很多人的童年噩夢。

曾經廠區相當流行的大陽台戶型,中間是客廳,兩側是主卧次卧,全都通陽台。縱使現在外面翻新過,瞄一眼老式花紋的護欄,賀老二對屋子裡的格局還是一清二楚。

人口由此在東二環大量聚集,每家的收入在當時相當可觀。按摩店、鬼飲食之類得以有生存的土壤,並逐漸紮根形成現在的氣候。

在八九十年代,下崗潮的五味雜陳之後,也間接地讓更多的鬼飲食在鋼管廠和蓮花新區一帶的怒放有了可能。

曾經體面的鋼管工人,不管是車間主任還是普通工人,大多都得自謀出路。麵條、餃子,低成本小買賣是最穩和最容易的切入。

丁滷肉的兒子當年就在隔壁班念書,太多熟人開的餐飲小店在蓮花和鋼五區開花結果。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本就不易,珍稀名聲愛惜羽毛,更是不被群體排斥的生存之道。

牛市口的番茄煎蛋面是另一個老資格。白雲閣水餃,招牌陳舊還被泡桐樹遮擋住三分之二。他在工農院街已經開了十多年。老主顧清楚,他們家最早是在牛王廟賣,加起來賣了得有二三十年。

餃子是鍾水餃的做法,味道更重,但依舊香而不辣,甜度適中。鋼管廠五區的麵條,可說的是牛王廟老味面

手工的粗麵條少見,口感筋道獨特,這就已經勝出。再加上干雞雜的澆頭,不綿不老,新鮮脆爽,更是別地難得吃到講究。

得閑老闆還會在鋪子里練起毛筆字。生意外的一大愛好,也只有在老小區才有這種閒情逸緻。

慢慢悠悠穿梭,下午四點劉記老字號缽缽雞拉開捲簾門支起小攤。就在塗冰粉的隔壁,無骨雞爪入味的同時,依舊Q彈。辣油,是沁人心脾的香,略帶一絲回甜。

鋼管廠五區小郡肝,算是其中牌子做的最大的,時常扯筋摑捏爭論誰資歷最老。不過現在在鋼五區,並沒有一家類似的看起來體面的小郡肝串串店。

更多的似乎還是兔火鍋這種老式的品類。而其中最盛名的還是隔壁39中的金麒麟。

密集的鬼飲食,隱藏的街頭小靜。除了蓮花菜市場整日的繁忙之外。很多個早上的8點之前,蓮花新區南一巷和北二巷子口子上自發而成的集市,小販殺雞剁魚,叫賣剛摘的蔬菜。

忙碌的一兩個小時,所有人在城管上班之前默契地收場,像一切從未發生過,暗藏相互體諒的溫度。

而到了下午五六點,輪到冷啖杯的塑料板凳鋪開來。大扎的冰啤酒,就著滷菜、煮花生和龍門陣下肚,這依舊是一種同樣、屬於老小區才有的鮮活景象。景和物,人與人互動的方式,依舊如同二十年前。

冷啖杯隔壁,蓮花新區少見的街頭露天院子中,在曾經的川菜館歇業之後,是一家叫齊煮火鍋的火鍋店。

三角梅和爬山虎長滿院子,青磚的拱門,橘紅的燈光,石缸里的魚……瞬間又將人拉回曾經的某個生活場景。奶奶搖著蒲扇,順手抓兩顆井水浸過的李子……

下午在竹椅上來杯蓋碗兒,晚上來頓火鍋。現在還能在二環找一個舒舒服服、透氣的院子吃火鍋,這樣的地方可不多了。

下午還沒上客人,張姓老闆自己會在院子里和社區老大爺下棋,或者和孃孃些打麻將。還在試營業期間,就有很多曾經的廠子弟捧場。

火鍋是正宗的重慶火鍋,炒料的師傅姓鄭,1983年高中肄業後就開始跟嬢嬢在十八梯賣火鍋,耳濡目染。

而張老闆本人,也實在很愛火鍋,他在致民路上的重慶嘉陵老火鍋開了都有三年。食材入口便知相當新鮮,不管是毛肚,牛腱子,牛胸膘,吊龍還是牛肝。

鵝腸一根一根燙,七八秒出鍋。鴨血、腦花、泥鰍和腦花,放在小格子慢煨,嫩氣入味。

蘸一口茅台瓶子里倒出來的香油,或者選用3種以上的海椒炒制,加黃豆粉,花生粉,主要是核桃粉混合而成的干碟。香味混合帶來的愉悅,和五區、和蓮花新區各種生活場面混合起來,所產生的愉悅相同。

廠子弟賀老二在齊煮火鍋謀了份差事,盯著堂子招呼客人。得閑他又從蓮花轉到鋼五區,來二兩雞雜麵,或者整幾根缽缽雞。「味道都是資格老味道。」

賀老二想起,那時候進家門,要麼左手邊要麼右手邊就是鞋櫃,「媽媽的包包就放在上面,走的時候就把小指拇兒伸進去夾,夾到幾張算幾張。」

「夾到一塊還有點失望,夾到五塊感覺是中頭彩了。」撿些廢鐵,在當時一天也能賣5塊錢。「那時候,純韭菜的韭菜餅五毛,加肉加雞蛋的一塊。」

當年的鋼管廠五區就有「小春熙路」之稱。賀老二的母親從廠里買斷之後,就去青年路批發衣服到福利區賣。「現在牛市口一帶真正按摩好的,還是老的那種拐角鋪子。」

曾經的女師傅恐怕已經成了婆婆輩,「正骨勁重,隨便好大年紀在裡面都要叫。」

悠悠閑閑,就是在充滿無限市井之味的地方內,也有不少正如齊煮火鍋那樣的角色參與進來。13棟1單元1號,造味者是一家真正的社區咖啡店,出門就可聞見滷菜香。

五區路邊水果攤斜對面的的直覺貓咖吧,「朕在讀書」的字樣似乎更加醒目,環境清新小資。下午五六點歌手開始坐在門口彈唱,穿洗澡拖鞋的大叔點一桿煙站在一邊,聽得走了神。

老味道常吃,新事物不抗拒,鋼五區和蓮花,一如既往有著成都的融合。想起要換個口味,賀老二又和朋友按到八里小區。「那裡曾經有相當多的外地菜,炒菜完全和本地菜味道不一樣。」

但另一面,賀老二家有點年辰的四個大缸子還在。「每年12月初,雙橋子就有很多拖板鞋車子拉一千斤兩千斤白菜過來,我們家每年抱一百斤。

放白菜,加鹽,再拿沙河邊撿的鵝卵石壓在最上面。我問賀老二,為什麼這兩年突然想起要跟著媽老漢兒學做酸菜了。「走了就沒人做了,靠這個活得嘛。」

鼻子突然有點酸了。是個成都人,也還是個北方人。從鋼管廠五區到蓮花新區,怎麼走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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