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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祝》作者到底是誰?六十年不能淡忘的人與事

撰文/曹利群,《愛樂》雜誌前主編

六十年前的那個夏初,1959年5月27日。上海蘭心大劇院。一群年輕的音樂學院學生,最大的26歲,最小的18歲,成功上演了一部中國風格的小提琴協奏曲《梁山伯與祝英台》(簡稱《梁祝》)。各地紀念活動不絕於耳之時,也聽到一些質詢之聲。作為《梁祝》創作的參與者之一(首演的樂隊首席),丁芷諾前輩一篇《小提琴協奏曲「梁祝」創作揭秘》的文章格外引人矚目。文章提出一些令人困惑的問題:《梁祝》究竟是誰的創意?何占豪和陳鋼這兩個背景完全不同的年輕人,是怎麼聚到一起進行創作的?明明署名是何在先,陳在後,為什麼有的節目單上把陳放到前面,甚至只寫陳一人之名?作為局外人,不明就裡的是,這些真相的揭示何以要等到五十年後,乃至六十年紀念時還要「舊事重提」?其實何、陳之間的分歧與矛盾坊間早已知曉,當此之時,人們更關注的是丁芷諾的質疑。此外,何、陳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參與創作?既然是集體創作,為什麼署名是個人?演出版本何以要不斷修改?

必須提到上海音樂學院兩個領導者:孟波,當時學院的黨委書記;劉品,學院管弦系黨支部書記。從先期的組織策劃、創作構思,到後期的修改提高、演出推廣,兩人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不誇張地說,沒有他們就沒有《梁祝》。

先說劉品。很少有人知道此公。他的專業是長笛,正是劉品萌生了創作具有民族風格的小提琴協奏曲的想法。《梁祝》紀念50周年時,何占豪接受《南方都市報》採訪時說,劉品老師才是主創人員之一,實驗小組是他組織的,「小《梁祝》」(弦樂四重奏)要寫成「大《梁祝》」也是在他的動員下寫的。是劉品確定了以何占豪為骨幹,加上從附中升到院部的丁芷諾、沈西蒂、張欣、朱英等同學,一起構成了創作團隊。(註:此時沒有陳鋼參與)他給大家做了具體分工:何、丁負責創作,張、朱負責收集資料,沈西蒂以及隨後加入的俞麗拿、沈榕負責新作品演奏。在院領導三選一確定「梁祝」題材後,何占豪反倒打起退堂鼓,覺得自己沒有學過作曲,沒有能力把握「小提琴協奏曲」這樣大型作品。劉品花了一個晚上,邊聽何占豪哼唱越劇的各種唱腔,邊給何打氣說,你們一定能搞出來,這才促使何占豪下了決心。在寫「草橋結拜」的愛情主題、也就是貫穿全曲的第一主題時,劉品對何占豪說,四重奏的愛情主題很優美,但不夠深刻。這促使了何占豪重新在越劇題材里發掘深情的素材。

及到演出成功後,報紙來採訪時劉品總是悄悄躲起來,電影廠來拍新聞簡報,他也把同學們推到鏡頭前面。直到2008年劉品去世,學校開追悼會,師生們才得知他對《梁祝》所做的事情。若不是丁芷諾《梁祝》50年紀念的文章,恐怕很多人連劉品的名字都不知道。劉品,「留品」也。

再說孟波。當時「實驗小組」的學生們經過討論,確定上報了三個選題:大鍊鋼鐵、女民兵和梁祝。這個事情人所共知。何占豪代表大家寫的那封信平靜地攤在孟波的桌上。以他的身份,作為十年大慶的獻禮,前兩個選題足斤足兩,得分又得勢。選擇「梁祝」,則需要膽識和智慧。無人知道孟波勾選「梁祝」那一刻的心情,只是那樣一勾,才成就了一部不同凡響的作品。越劇優美的音調與西方管弦樂隊水乳交融,在技巧上,獨奏小提琴又吸收了二胡、板胡、琵琶、古箏等樂器的演奏方法,敘事、抒情,以及人物內心的刻畫無不可圈可點。

想來這也與孟波的職業背景不無關係。他拉過中提琴,業務精通,深知「梁祝」這樣歌唱性強的地方戲曲非常適合小提琴演奏。而且之前何占豪、丁芷諾他們搞的「小梁祝」四重奏雖然不夠成型,卻有著很好的提升基礎。「何占豪既會越劇又會小提琴,只有這個(選題)有希望,另外兩個可能希望不大。」後來在《梁祝》的修改上,孟波也起了作用。創作初稿到「英台投墳殉情」就結束了。實驗小組到院里演奏給各位領導聽,何占豪拉琴,陳鋼彈鋼琴伴奏。演奏終了,孟波問,為什麼沒有「化蝶」?何占豪說,人死了不會化蝶,年輕人不相信迷信。孟波表示,要加上「化蝶」,這是一種浪漫主義手法,是民間百姓對美好的一種嚮往。在他的建議下,創作組才補充了「化蝶」。想想看,如果《梁祝》以「殉情」做結,凄美、慘烈、動容,應有盡有,唯獨缺失了繞樑的綿長和餘韻。

在說丁善德之前,有必要說一下丁芷諾。按照劉品老師的分工,前三個月,何占豪與丁芷諾一起創作,倆人都是小提琴演奏專業,雖然對作曲不夠熟悉,但也下了不少功夫。據丁芷諾回憶,她倆把初稿給劉品看,劉品認為這個初稿「不行」,遂對丁芷諾說:「真要創作一部大型音樂作品,還得要爭取專家的幫助。你回去跟你父親說說,請他來指導《梁祝》的創作,並請他說服他的學生陳鋼也參加」。

丁芷諾與父親丁善德

在浙江溫州,何、陳剛好分到一個小隊,一起勞動,慰問部隊。何占豪就此提出讓陳鋼參與《梁祝》的創作,但對方沒有答應,說是要寫畢業作品。當丁善德發了話,才定下何、陳的合作模式。初看起來,何、陳組合可說是互補型搭檔:一個擅長中國傳統戲曲,熟悉越劇的旋律,又在樂隊里拉小提琴,一個受過作曲的系統訓練,無論和聲還是配器都是何所不具備的。但換個角度看,帶來合力的同時,會不會帶來一些文化背景、創作思路上的衝撞?都覺得自己在《梁祝》創作中的地位更重要。若是再把家庭背景——知識分子的後人和農民的兒子——考慮進去,也許從一開始,這些差異已經埋下日後紛爭的伏筆?話說確立何、陳合作模式後,丁芷諾毅然選擇了「退出」,需知之前她做了大量的工作。這種事只能說是高風亮節。

後半段的工作方式:何先寫旋律,陳認可或者提出修改意見再配鋼琴伴奏。隨後到丁善德那裡去上課,老師指導定稿,再寫下一段。整個作品完成之後,陳鋼再寫管弦樂隊配器。何占豪至今記得上第一堂課的情景。丁善德問到協奏曲的名字,何一時語塞。丁善德說,「既然內容是寫梁山伯與祝英台,就取這個名字吧。外國也有羅密歐與朱麗葉,不是很好嗎?」《梁祝》的名字就這樣決定了。

孟波(右)與丁善德(左一)、何占豪(左二)、陳鋼(左三)

按照何占豪的說法,奏鳴曲式和單樂章結構最先由陳鋼提出,最終丁善德拍板。在奏鳴曲式里,後來又融入了中國傳統的「多段連綴」的手法,形成了「套曲單章化」這樣一種獨特的處理手法。如今聽來,這種結構方式非常切合內容的表達。首演之後,大家都覺得不錯,就想把這個作品推向全國。唯有丁善德覺得還缺點什麼,尤其是高潮部分還可以再斟酌。現在大家聽到的是修改後的版本,最後銅管的高潮部分就是在丁善德提議修改後加上去的。如此一來,讓作品的結尾更為完整。及至作品署名,由於創作過程中吸納了多人的意見,大家希望署名集體創作。但丁善德不同意。他肯定「實驗小組」多人在整個創作過程中的作用,但必定是何、陳二人做了紮實的基礎創作。在那個埋沒個人、提倡集體的年代,丁善德堅持寫上兩個年輕創作者的名字,絕口不提自己,這對何、陳二人日後的創作給予的鼓舞可想而知。何占豪在前、陳鋼在後的署名順序也是丁善德確定的。即便如此,也未能攔住日後的署名風波。

余麗拿、陳鋼、何占豪

隔著六十年的歲月回望,《梁祝》風采依舊,而丁善德、孟波和劉品都已作古。當年初生牛犢的年輕人也都八十開外。排頭人物何、陳各自雖有其他作品問世,但鮮有超越《梁祝》者。余麗拿幾乎也靠著演錄《梁祝》度過了自己漫長而輝煌的時期。除了王西麟先生的小提琴協奏曲外,業界是否還有其他同類的新創作不得而知。何、陳二人的署名紛爭,雖經多方調解,道歉也被接受,但心結未解,難免耿耿。「更有人在別人的鼓動下,越想自己越偉大」(丁芷諾原話)。或許這也促使她時隔半個多世紀才不得不說出真相?以便歷史的本來面目不被歪曲。行文至此忽然想到,假如當事人格局大些,包容多些,多投些精力入到創作,像他們的師輩那樣,提攜晚生後輩寫出比肩乃至超越《梁祝》的作品,豈非樂事?就像巴爾扎克在《高老頭》中寫下的那樣:「希望促使你來找我的不是熱情,也不是失望,而是理智」。劫波歷盡、恩怨難泯的兩位老先生,何不見面吃茶談天,找回昨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青青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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