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親歷同桌因肺炎去世:從查出肺炎到去世,僅十多天
初中時代的同桌,與我同是81年的。之前也偶爾小聚,這次再見同桌,只能感慨造物弄人了……
第1天:同桌檢查出肺炎
早在一個星期前,同桌和我電話聯繫過,本來就有血小板減少病史的他,最近的血小板水平不斷下降,所以想再找個專家諮詢就診一次。
約定的當天中午,他提前掛完了號,到我的急診室。說除了血小板減少,還有持續咳嗽、間斷髮熱將近半月,之前沒有規律診治過。
他面容黝黑,咳嗽頻繁。肺部聽診,明顯的左下肺濕啰音。完成血常規和肺部CT檢查後,證實了我初步的判斷——左下肺炎。
他的血常規白細胞總數和C反應蛋白兩個判斷細菌性肺炎的指標均在正常範圍。但還是按照常規的肺炎處理方法,給他處方了靜脈使用的抗菌素——莫西沙星,還加了抗流感的抗生素——奧司他韋。
我下班時,他告訴我,專家建議他複查骨髓穿刺,下午立刻完成檢查。夜幕降臨時,我刷著朋友圈,看見同桌在圈裡發了一隻扎著針、貼著輸液貼的右手,文字是:沒有看好病,在這裡吊水了。
我預想的肺炎治療過程似乎正順利地開啟……
第4天:血小板比原來還低
星期天,我問了他當天有沒有再次抽血化驗,他說血小板比原來還低,體溫暫時只有37.5。他問我不會得了白血病吧?我說不會,答應他第二天去打聽一個口頭的骨髓報告,因為正式的書面報告要一個星期左右才能出具。
第5天:排除白血病
星期一,休息在家的我早早在血液細胞室同事那邊問到了骨髓的口頭報告——沒有問題,只是以往固有的疾病血小板減少症。排除白血病後,我內心也舒坦很多。考慮到同桌的體溫沒有反覆,心想著這次血小板減少應該會隨著感染的得到控制而恢復到原來的水平。
第6天:病情忽然惡化
星期二晚上17:40,我接到同桌爸爸的電話,「黃醫生,我是**的爸爸。他今天不大好,白天讓他來看,他也不肯,中午的時候腦子都有點糊塗了,現在不停地想睡覺。你在上班嗎?」
「叔叔,我已經下班,在家呢!」
「那我們明天上午來找你看病吧。」
「不行的,叔叔。病情肯定惡化了,你們馬上去我急診室,叫120救護車,到我醫院要有一段時間呢!我等一下也過去。」
放下電話的那一刻,我基本上已經知道同桌此刻的樣子,以及病情的嚴重程度了。註定今晚的節奏將會變得異常緊張。19:30同桌的媽媽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即將到達急診室。
我告知她,急診室的同事會先安排相關檢查。待我來到搶救大廳時,早已沒有固定的吸氧和心電監護的床位。同桌抱著一個氧氣枕頭用鼻導管吸氧。面色灰暗,處於明顯的缺氧狀態,手指末的氧飽和度只有84%。站在他面前數秒,叫了他一聲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後來家人提醒後,才說了一句:來了啊,我都認不出來了……
同事已經完成了該做的各項檢查。排除了流感,進行了血液的病原菌培養,第一時間用上了高級別抗生素。原先擔心血小板繼續降低,會不會顱內出血,CT檢查排除。但是複查的肺部CT顯示感染的面積明顯擴大,而且病情進展速度快得驚人。
萬幸當天的重症監護室還剩下最後一個床位。當我們把同桌移動到床位時,他的意識還是清楚的,但是極度虛弱。
完成一系列的入院手續後,我囑咐家屬去買用於無創呼吸機治療的面罩,這是入院前就和同事商量定下的治療方案。
第7天:進入ICU
眼鏡睜開的第一反應,問了住院總醫生晚上同桌的情況。得知氧合指數不好,精神煩躁,就在聯繫前出現抽搐,神經內科會診認為是癲癇發作。目前神智不清……
終究還是要走到這一步,和住院總說,沒的選擇了,只能氣管插管、呼吸機維持通氣了。來到ICU後,眼前的同桌不會再說話,嘴裡插著氣管插管。身體的各個部位從此將不斷增加各種管子來延續生命。床頭的呼吸機呼哧呼哧的工作著,時不時來幾下清脆刺耳的報警聲。
為了減少對呼吸機的抵抗,減少自身耗氧程度,必須使用靜脈鎮靜藥物保持病人處於深度睡眠狀態。
這天下午,同桌許多親戚陸陸續續聚集到了監護室門口,這種守候的煎熬程度可能超過以往任何一次。
第8天:病情不樂觀,今晚過得去嗎?
凌晨3:11,枕邊的電話響徹房間,耳邊傳來的是一個女人的哭聲:「黃醫生,**不行了……」瞬間清醒,從床上坐了起來。掛了她的電話後,馬上又給值班的住院總打了個電話。
「黃老師,氧飽和度70%,呼吸窘迫,煩躁,我告知了家屬病情嚴重,希望他們其他重要家屬都到場,同時聯繫了放射科床邊胸片,需要排除氣胸……」
「好的,你先照看著,我馬上過來!」
計程車上收到住院總的信息,胸片提示氣胸,已經聯繫胸外科置管引流。到達監護室,氣胸引流管已經安置完畢,在同桌的右肺又多了一根管子,下面連接的引流瓶里看見了幾百毫升血性的胸水。
監護室外的家屬又哭作了一團,一批一批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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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監護室的同事商議後,我們決定還是請院外的呼吸道感染方面的專家會診。下午13:30,專家準時抵達。我特地讓專家和家屬交代了病情:病毒性肺炎的可能性最大,目前的治療方案基本全面,病情不樂觀,九死一生……
「今晚過得去嗎?」
第10天:情況逐漸好轉
早晨7點是我到達監護室的時間。
呼吸機的供氧濃度也可以逐漸降低下來了,這說明老同學的肺自己可以開始一部分工作了。
下午三點,家屬的探視時間。我和同桌的家人站在床邊。看著相對平穩的呼吸,以及監護儀上各組數據,終於出現相對的放鬆,大家的內心都在不斷暗示著自己,或許今天過去,這個坎已經過了,或許接下來的幾天,情況會逐漸樂觀……
第11天:情況惡化
凌晨3:30,住院總又忙活了一陣。再度出現的呼吸窘迫,讓肌松藥物重新調整了劑量。再一次拍攝了床邊胸片,氣胸還有一點,但是些許安慰的是肺部的透亮度有所好轉。
下午三點左右,同桌開始發燒。伴隨著不斷加快的心率,氧飽和度也略微降低。面對現有高級別抗生素使用的背景下,再度開始的發燒,監護室的程序是給同桌留取了血液細菌培養。
晚上,住院總彙報的情況是雖然沒有了呼吸窘迫,但是呼吸機支持條件很高。
第12天:左肺幾乎白色,或早已不工作
上午10:38,病房的同事說情況又開始走下坡路,氧飽和度直降至70%。再次的床邊胸片提示了右肺新發的氣胸,而且有可能導致的肺壓縮很嚴重。
或許這次再發的氣胸是致命的,家屬也又一次被推向絕望的邊緣。
在我趕去醫院的路上,病房的同事已經聯繫胸外科同事準備第二次胸腔引流手術。踏進ICU,帶著同桌的爸爸第二次插管手術前簽字。
十分鐘後,在同桌千穿百孔的右肺上又多了一根管子,對側左肺幾乎是白色的,或許早已不工作。下面連接的引流瓶又多了一個,負壓吸引帶來的水泡翻滾聲又升高了許多分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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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完畢,我們的眼睛就開始盯著監護儀屏幕上的幾個數字。總是希望氧飽和度慢慢爬升,總是期待心率慢慢下降……
最新的血培養報告沒有出來,我們不得不再去尋找一種可能有效的抗生素。只是直覺告訴我們,這個時候沒有哪個葯是肯定有效的。
第14天:該用藥幾乎都用了,仍未有轉機
藥物敏感試驗出來了。該用的葯都用了。期待的轉機暫時沒有出現。
下午三點半,在床邊站著我、同桌的爸爸,還有一個不停哭泣的親戚。同桌的腋下體溫是39.8,心率是155。
同桌的爸爸反覆問我,難道真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我告訴家屬,我們期待新用的葯會起作用。但是,我內心虛得要命,毫無以往與家屬談話時的底氣和自信。
第15天:同桌走了...
一早進監護室,沒有看見門前的家屬們。我一個人靜靜地進去,又匆匆地趕去接班。監護室停留的兩分鐘,看見的是五官科同事在會診,在給同桌右耳道填塞止血。同桌的凝血功能出現問題,胃管返流出來的也是咖啡色液體,尿量開始減少。
又一個新的併發症橫亘在我們面前——DIC,彌散性血管內凝血。
以往的經驗,這或許是最後一步了。
下班後,和同事說了幾句,和今晚值班的同事關照了一下。或許今晚會是最難度過的……
回家前,我看了同桌一下,站在其他家屬的身後。她們在哭泣,我無力去打擾她們,也沒有和她們說再見……
17:49,再次接到同桌爸爸的電話。如同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一樣,我在廚房忙著。他說,如果實在沒希望了,就讓孩子回家吧……
我說剛剛輸完血漿,還有最後一個血液化驗結果看看,如果還是不行就回來。電話放下沒有多久,值班醫生告訴我現在的心律是房顫,接近200,我說就看最後一個血氣分析吧。
結果是嚴重代謝性酸中毒,高鉀血症,呼吸衰竭,該有的都有了,已無法回頭。
人都講究葉落歸根,終究是要回家的。同桌的爸爸已經在家裡等他。同事們用最快的速度拔除了同桌身上的管子,讓他輕鬆、乾淨地回家。
……
離別,更道珍重!
寫在最後
每當我和身邊的人說起同桌因罹患肺炎過世,非醫學專業的人幾乎都表示驚訝不已。在他們的概念中,一個普普通通的肺炎怎麼會致命。
然而,事實是,在醫學科技日新月異、各種高級抗生素層出不窮的今天,全世界每年依然有數以百萬計的患者因為肺炎而離世。因此,不要輕視身體出現的每一個健康危機報警。量變到質變往往會在頃刻之間。
最近在耳畔和微信里高頻出現的一句話是:健康地活著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每當無可奈何地送走一個年輕的生命,我都好想告訴那些因為非疾病因素而放棄自己的患者:有多少人想活下來,但是病情不允許,病魔太殘忍;如果你們看見別人無比痛苦的求生過程,那還會如此輕率地對待生命嗎?
人生就是一場約會,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與事。有些期待已久,有些不期而遇。
斯人已逝,從此不敢再輕易許諾他人。
一場約會等得越久,重逢就越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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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實習編輯:張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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