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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沉沒,東京沉沒,人類只剩最後一艘方舟

等待方舟

作者 |劉天一

等待方舟的人越來越多了。

有能力深潛的人最先來到小鎮。他們從冰層裂縫下海打撈,積攢氦氣換取方舟船票;隨後到來的是其他流民。流民們弄不到足夠多的氦氣,只希望在這個新興的聚居地上謀得一線生機。

人群漸多。為方便交流,人們用小鎮正下方四千多米深處被大海淹沒的古老城市給小鎮命了名:濟南。

用小針挑出破缺漏氣的密封膠圈時,黎川聽見棚屋外突發吵鬧。

冰層地面又裂縫了?他緊張起來。

密封圈跳出氣瓶閥的槽環,跌落在地。借著棚屋外昏暗的晨光,氣瓶表面映出棚屋內的情況:幾根銹鐵柱撐著塑料棚頂,棚頂在寒風中獵獵抖動。幾平米的棚頂下只有一張朽木床,四支氣瓶插在床頭的木架中。

黎川盯著氣瓶表面的倒影。倒影畫面穩定,地面沒有震顫。這說明棚屋周圍的冰層還是穩定的。

他鬆了一口氣,拿出新的密封圈,卡入氣瓶閥。

屋外的吵鬧聲驟然變大。

外面大概又有人交不起租金了。黎川默默想著。他給氣瓶閥套上調節器,然後打開閥門。輕輕一聲「砰」,高壓氧氣頂緊調節器。他側耳聆聽,沒有漏氣的嘶嘶聲,密封圈工作良好。

吵鬧聲越來越大,裡面混著女孩的哭叫聲,拳腳相加的打架聲,氣瓶砸在冰面上的撞擊聲。黎川站起身時,這些聲音猛地寂靜下去,隨後,他的棚屋簾門被人猛地掀開。「黎川!該你了!」一個赤膊壯漢站在門口喊道。

黎川乖乖從床頭提起自己的氦氣瓶。「今天這麼早?」

「呸,宏德公司越來越欺人太甚,我們太平公司必須得提高幹活效率。」赤膊大漢說。大漢綽號為「黑虎鯨」,是這冰原上敢於赤膊的唯一一人。他全身肥腫,黑色紋身爬滿胸毛茂盛的肚皮。大漢背上背著一隻大號的二十升氦氣瓶,胸前掛著兩隻腳蹼,海水正從腳蹼滴下。

黎川抬頭看向棚屋之外。一位女孩正被太平公司的人捆上鐵鏈,拖行在冰面上。方才的吵架聲,應該是和女孩相關。

大概是窮到沒錢,被賣成奴隸了。黎川心中默想。這個女孩是自己鄰居的胡安師的妹妹,看起來,胡安師最近這段時間的打撈大概沒有任何收成。

黎川收回視線。類似的事情,冰原上從不少見。他想同情這個女孩,但自己氦氣瓶上的壓力指針已經指向了紅色的極低壓區域。他已窮困到自身難保。

「兩升二。」黑虎鯨把交換閥接上黎川的小氣瓶,再接上連著他背後氣瓶的軟管。

黎川伸手壓住黑虎鯨的動作。「等等,不是兩升嗎?」

「漲價了。」黑虎鯨不耐煩地說。「嫌貴就去宏德公司。」

黎川默默收回手。宏德公司的裝備租金是每天2.8升氦氣。

黑虎鯨熟練撥動交換閥的錶盤,從黎川的氣瓶中抽出2.2升的氦氣。「哼,你最近乾的活也不夠,小心窮到滾蛋。」

黎川皺起眉頭。「我昨天打撈的那件遺迹呢?」

「被定級為四級遺迹,只值兩百毫升。」

黎川沉默下去,不願多言語。昨天打撈的遺迹沒換到氦氣,他現在已經基本上是一窮二白,今天再撈不到東西,就得收拾鋪蓋走人。離開濟南,附近已經找不到更好的打撈地;沒有打撈,他多半會在冰原之上和流民一起乞討,直到餓死。

或者,像這個女孩一樣,被賣成奴隸。

他不再思考這些東西。海平面還在上漲,浮在海面上的冰層依然不穩定。想要真的活下去,他需要下海打撈,攢夠氦氣,登上方舟。

黎川看了眼潛水錶。

幽暗的海水中,錶盤的數字亮著橙光:上午九點十分,深度544米。

他穿著乾式潛水衣,背著浮力背心和一整套循環呼吸器(CCR)。呼吸管從背上的CCR左側繞出,穿過他胸前,再從右側繞回CCR。黎川輕輕咬著呼吸嘴,每次呼吸之時,氮氧氦三混氣體會沿著呼吸管循環不息,氧氣被他吸入,二氧化碳則被CCR中的吸附劑吸收。如此高效循環下,氦氣和氧氣不會被浪費。

他繼續下沉。隨著水壓增大,乾式潛水衣和浮力背心中的空氣正漸漸被壓縮,他輕點右腰側的閥門,朝背心和乾衣中壓入空氣,補償浮力損失。

黎川提著潛水燈,照向四周。圓錐形的光柱能照亮最多三十米遠的距離,在一片幽暗中,光柱內的照射的一切都泛著濃厚的墨綠色。在他右手邊,濟南高塔向下延伸到極深處的地面。這座高度四千米出頭的鋼鐵高塔是上一個文明所建造的一座垂直城市。

現在,高塔已被大海淹沒,除了他們這些下來打撈的人,沒人會對這些高塔感興趣。

高塔內可以打撈到各種前文明所遺留的技術遺迹,這些遺迹可以交給冰原上的公司換氦氣。

氦氣,就是這個時代的硬通貨。

黎川決定繼續下沉,深度越大,來的人越少,找到值錢東西的可能性越高。隨著水壓增高,他謹慎提高呼吸氣體中氦氣的含量,降低氧含量。大水壓之下高氧和高氮會導致氧中毒與氮醉,嚴重時足以致命,他必須小心。

一隻五六米寬的巨大螃蟹正攀在濟南高塔某一層樓的房間中。它的四條絨足從破碎的落地窗中探出,在黎川的潛水燈照到它的一瞬稍稍一縮。

黎川輕打腳蹼,繞開這個他不敢惹的巨蟹。他看了眼潛水錶上的指南針,在一片昏暗中重新確立自己的方位感。高塔在他的東側,一片海帶叢林蓋住了一個突出高塔的正方形平台(聽別的潛水員說,這個平台以前叫「停機坪」)。從平台後可以找到進入高塔內部的路,那裡面可能能撈出足夠值錢的東西。

深度630米。黎川權衡了一會。進入高塔內部複雜無光的類洞穴環境非常危險,且需要時間探索。在這個大深度下,他雖能工作一兩個小時,但需要在淺海停留十小時以上以做減壓。如果不做減壓,高壓條件下吸入體內的氮氣會在地面的低壓環境下釋放,變成組織液中的小氣泡,要了他的命。

而且,今天吸入過多的氮氣,明天他就不能下水過狠。他的身體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排出氮氣。

但是,如果再撈不到值錢的東西,付不起租金,他連潛下來賺錢的機會都沒有了。

黎川決定冒險一把。他舉起潛水燈,向著海帶叢林輪照幾圈,確定沒有危險。他慢慢向停機坪游去,同時收攏周身的管線:呼吸管、氣壓表、備用氣源,還有掛在配重帶上的遺迹密封袋。他不希望這些管線被大海帶纏上。

深海之中冰冷無聲。海帶叢林之中只有少量的食腐魚類在活動,大片的海帶已經枯死。也許兩年前這裡還屬於淺海區,有著適宜的陽光,但現在,海水瘋漲,這片無光世界中只剩下海帶們十幾米長的屍身,像是飄蕩在暗墨色中的幽靈。

突然,他的右腳腳蹼好像被海帶纏住了。

黎川緩緩呼氣,左腳勾起,利用腳蹼的阻力停住身體。被纏住的情況很常見,他只需要小心回退就能解開糾纏;再不濟,他還有潛水刀。

他左腳倒旋腳蹼,試著後退身子,但右腳的糾纏卻越來越緊。就在他準備小心團身動用潛水刀時,一個黑影忽然從他左側滑過。他的呼吸管進氣端被猛地割斷,冰冷的海水瞬間嗆入喉嚨!

搶劫的!黎川猛地反應了過來。他立刻拔出潛水刀,同時咳出嗆入肺中的海水。他還有備用氣源,上去不是問題——

搶劫者按住他的頭,繞到他的右側,一轉打開他備用氣源的放氣閥。大量氣泡咕噥咕噥泄出,帶走黎川最後的希望。

很久以前,黎川就聽說過這些水下的打劫者。他們身手敏捷,卻從不自己打撈,而是從其他打撈者那兒掠奪遺迹。打劫者會割斷目標的呼吸管,放掉備用氣源。如果目標不交出手中的遺迹和身上攜帶的氦氣,打劫者就會直接劃破他們的乾衣與背心,卸掉提供浮力的空氣。

失去浮力的打撈者會在窒息中沉入深海。

黎川拔出潛水刀,和打劫者陷入僵持。他還憋著一口氣,備用氣源仍在泄氣。潛水燈掃過打撈者的面部時,隔著面鏡,他看清了打撈者的臉。

是他的鄰居,那個妹妹剛剛被賣做奴隸的胡安師。

窮困走投無路,然後一路跟蹤我下來的?黎川心中默默想著。

交出所有東西,否則捅爛你的乾衣/背心——胡安師借著潛水燈的光向黎川比划了一個打撈者通用的手勢。

等一等,等一等。黎川回應了一個手勢,同時試著伸手去關閉備用氣源正在泄氣的閥門。

胡安師立刻作勢向黎川的浮力背心舉刀劃來。

黎川停手。他胸中的最後一口氣已經快堅持不住了。——東西全給你。他被迫打出投降的手勢,同時鬆開手指,讓對胡安師有威脅的潛水刀脫手沉入下方。

胡安師取走黎川的遺迹密封袋和氦氣瓶,向上浮去。

我又一貧如洗了。黎川心想。從小到大在冰原上流浪的時間中,他曾經很多次一貧如洗,然後很多次積攢出家當。

等他上去了,一定會讓胡安師付出代價。

他伸手關上備用氣瓶的閥門,抽出備用呼吸嘴,咬住。咳出呼吸嘴內的海水後,他終於吸上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備用氣瓶大小只有一升,裡面壓的是普通壓縮空氣。在他這個深度,根本無法呼吸這種高氧高氮的空氣,這個氣瓶只能供他緊急上浮。

他吸了幾口,吸氣感有些滯澀。他猛地意識到,問題不對。

黎川將氣壓表接上備用氣源。砰得一震,氣體沖入表內,無力地抬起錶針。錶針艱難地往上跳了跳,最終停在10巴(巴:一個大氣壓)的位置,沒有超過50巴的安全紅線。

一升的小氣瓶,只有十巴的氣……黎川身子顫慄著。剛才備用氣瓶泄氣太多,這點氣不夠他浮上去。

甚至隨著他慢節奏的呼吸,錶針還在下沉——現在氣瓶中的氣壓只有8巴了。

黎川輕輕吐氣,珍貴的空氣隨之逸出呼吸嘴,化為氣泡,咕嚕上浮。他想給背心和乾衣中充氣,加大浮力準備上浮。但備用氣源中這一點空氣,不夠六百米上浮路程使用。

在冰原之上掙扎了這麼久,方舟就快了來,他竟然要死在這深海之中?

黎川焦急起來,他抓起氣壓表,用潛水燈照去。

只剩5巴的氣了。

不行,這麼點氣,不可能上去。他舉燈四照,想找到一線希望。

四周沒有任何可資利用的事物。沒有廢棄氣瓶,沒有廢棄的潛水工具。他輕旋光柱,掃過海帶林頂端的高塔表面。

有一個地方的反光,看起來不太對。

黎川定住潛水燈,往那照去。那是高塔橫出的一個管道口,管道伸出高塔後彎折九十度向下。在這個向下的開口中,海水的反射光泛著瀾光,像是某種水氣界面。

這個開口裡面,有密封空間,有空氣!

黎川一踢腳蹼,向管道口游去。

管道口內確實有空氣。

空氣應是當年海水上漲沒過此地封進去的。黎川浮出管道內的水面,謹慎地用CCR呼吸嘴上的探測器測了測空氣的組分:是標準大氣。由於氣壓極高,這裡的空氣已經超過了高氧中毒/氮醉的上限,探測器全屏泛紅,表示氮、氧成分不宜呼吸。

在這種深度,本應混入氦氣以降低氮氧的毒性。但黎川沒有選擇。

他爬上管道內的鋼鐵地面,潛水燈仔細轉過一圈,檢查周圍。片刻,他的心就涼了。

這是一個密閉空間,不知道在百年前的前文明世代是什麼用處,但現在,這裡沒有通路。雖然有氧氣,他一時不會死亡,但他也無法修補自己的CCR,或是向備用氣瓶中壓入空氣。

他被困在這裡了。

密閉空間中氧氣耗盡,或是氮醉和氧中毒發作,他會死在這。

「呸。」黎川吐出口腔中咸腥的海水,坐在地上,解下全身上下近三十公斤重的潛水裝備及配重。

密閉空間中沒有任何人類行動過的痕迹——除了牆上貼著的一句不知所云的標語:「為了人類的榮耀,為了世界的美好」。看著斑駁的字跡,黎川不知這是何年何人所書,不知標語寫下的時代,海水是否已開始暴漲,淹沒世界?

他嘆了口氣,縮緊身子,努力思索逃生的方法。在很小的時候,他就常常面對此等危機,但大都幸運逃脫了。那時,全球海平面只漲到三千六百米,濟南高塔還露在水面上;後來,大海越漲越高,氣溫劇烈下降(按:因為地球的表面反射率升高了),冰層從兩極向赤道蔓延。先是東西蒙古群島和天山群島一線被冰層覆蓋,接著是北京高塔,最近幾年,冰層剛剛蔓過濟南、東京這個緯度。

冰封的大地沒有食物。想要食物,人們只能追著南移的冰海岸線南遷。上海和香港兩座浮城是大部分人心中的逃難目的地,但對於黎川來說,那時的他,根本想不了這麼遠的事。

他一個人在冰原上流浪。偶爾遇到裂開的冰裂縫且正下方有被淹沒的前文明高塔,他也會哀求那些人放自己下去打撈。從用壓縮空氣的「泡泡魚(因為呼氣會在水下吐泡泡而得名)」開始,到用高氧,最後到使用三混氣體能深入大幾百米,黎川慢慢成為了資深潛水員。

他以為自己已經能在冰原上有尊嚴地生活了。

他遇見了一位女孩,和她一起流浪。一路南移,黎川依靠打撈能力艱難養活自己和女孩。在北京的七千米高塔之下,他們定居了大概三個月,最終被城外的流民打劫,失去所有氦氣,被逼入絕路。

女孩賣掉了自己,將黎川送出危機。

他曾以為自己已經在冰原上有尊嚴的生活了。

黎川嘆了口氣。管道中的高壓空氣有些粘稠,嘆氣聲音調升高,怪異而陰柔。他關閉潛水燈,省掉這不必要的能源消耗。周圍黑暗,只剩下CCR呼吸嘴上的熒光,標識著空氣的組分情況。

忽然,黎川看見前方的鐵皮壁面上似乎有一道亮光。

亮光處是一道縫隙。

黎川伸手摸索過裂隙,又反覆打開、關閉潛水燈,確認裂隙後的情況——後面好像是一片新的空間。可能是房間,也可能是通向這個高塔內部的通路。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如果能進入高塔,意味著更多的空氣,以及求生的希望。

他在牆壁上摸索、檢查。片刻,他找到一個鏽蝕的閘門把手。用全身力氣下壓把手後,裂隙左側的壁面轟然滑開,露出後面的空間。

黎川顧不得喘氣,連忙抬起潛水燈,照向暗門後。門後是十幾平米的房間,房間內堆放著前文明的遺棄物:書架衣櫃、破碎的紙張,還有用處不明的機械結構。地面上有不少乾枯的海藻綠痕,這個房間,可能以前有潛水員來過。

一屋子遺迹。黎川激動起來。他視線轉過整個房間,沒有額外的通路或出口,這個房間,是死路。

他內心立時黯然。這一物遺迹雖然值錢,甚至能換到值回方舟船票的氦氣,但他已經沒有能力帶走了。

他關閉潛水燈。突然,房間角落的一片藍白色光芒引起了他的注意。

新的出路?門口?他心中又激動起來。幾步小心靠近光芒,他看清光芒所在,不由得哂笑一聲。

這是一件特級遺迹,前文明的「棺材」。如果把棺材帶上去,絕對能換回方舟船票。然而對現在的黎川而言,棺材一點用都沒有。

他小心掃開棺材上表面的雜物。這是一個一人高的寬大長方體,上蓋板為透明玻璃類材質,其餘五面是某種金屬材料。棺材內有某種神秘科技製造的藍白色冷光,從透明蓋板看下去,裡面躺著一位青年女子,女子身邊放著腳蹼、一些潛水裝備,還有一柄奇異的長桿機械。

這種機械黎川在濟南城見過。他所在的太平公司和對頭德宏公司的老闆身邊都有這種東西,名字似乎叫「槍」,功能未知;但大人物都很看重這類遺迹。

這也是最值錢的特級遺迹之一。

棺材在高塔中偶爾可以看見。據說,棺材這個詞是指前文明裝死人的東西。黎川不理解前文明為什麼會把死人隨隨便便放在這些棺材中,放在高塔內部奇奇怪怪的地方。而且,他聽說這些棺材旁邊常常可以看見潛水器具、刀具,還有這種名叫「槍」的罕見遺迹。

黎川看著棺材內躺著的女子。女子面容姣好,頸上掛著一串貝殼項鏈,身穿一件寬鬆的大衣袍。衣袍從小腹處被撩起,可以看見小腹上有一道粗長的傷疤,似是被深海的巨型鰲蟹類生物的巨刺所傷。

自己死定了。黎川坐在棺材旁邊。也許幾百年後有人來此考古,看見他的枯骨坐在著棺材之外,會好奇他和棺材中女人的關係。然而,他們只是機緣巧合而相遇的路人而已。

想要離開,他需要足夠的氧氣。氣瓶中氧氣已耗干,房間內沒有充氣設備,也找不到通往高塔深處的通路。或者,他需要想個別的方法儲存氧氣,而不是用氣瓶……

對了。他突然想起,棺材中的空間是密封的,可以儲存空氣且不進水。

黎川離開站起身,抬了抬棺材。很輕。估算一下棺材的體積,這浮力足夠他上升了。

他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他可以躺進這個棺材中,乘坐著這具棺材作為潛水器上浮。

黎川躺在棺材中,側向一滾,將棺材滾入水中。憑著初始速度,棺材翻出管道口,開始上浮。

「抱歉。」他伸手扶住棺材中躺著的女子。棺材中空間雖然寬敞,但放下他們兩人已有些擁擠。之所以還是帶上了這個女子,是因為前文明的死者屍體作為遺迹,也能換不少氦氣。

棺材在黑暗的海水中加速上浮,幽藍的內燈照亮周圍六七米。深海中只有一些有機物碎屑如同雪花般飄來盪去,還有偶爾一晃而過的熒光生物。

棺材有很好的密封性。以前很多潛水員打撈棺材都是直接掛上配重讓其自由上浮,而不用擔心進水。唯一要擔心的問題是水平方向的暗流,這些暗流會把棺材推離垂直上升的方向。濟南小鎮冰層上最大的裂口在高塔的正上方,歪到一邊棺材只會撞上冰層的底部,黎川還是無法回到地面。

但這已經不是他能控制了。好在高塔正上方的裂口足夠大,可以容許少量偏倚;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

棺材的浮力和阻力進入平衡狀態,開始勻速上浮。黎川看著外面黑暗無聲的深海,無法判斷現在深度如何。

忽然,他感覺有點異常。

躺在他身邊的女子似乎有體溫。

他悚然一驚,伸手攀上女子的肩膀。女子的皮膚微涼,但並不是深海中幾攝氏度的溫度,起碼有十幾度。他又探手搭上女子的頸動脈,感覺片刻。

有極微弱的跳動。

「好小子,今天收成不錯。」從棺材中爬出來時,黎川聽見黑虎鯨的聲音。

「我被人打劫了。」黎川把斷了呼吸管的CCR從棺材中搬出來。他不想報出打劫者胡安師的名字,說出來也意義不大。公司從來不會管他們這些人的私人恩怨。

公司只管收遺迹,收氦氣租金。

「好幾件特級遺迹,還有個屍體。」黑虎鯨清點著黎川的戰果。「可以,很不錯。」

「值多少?」

「起碼一張船票。」黑虎鯨猶豫一會,才說:「可能更多。這得等公司鑒定。」

黎川鬆了一口氣。「先預定一張船票。」他望向周圍,半徑百米的冰層裂口四周停泊著一條條鐵桶紮成的浮碼頭,太平和宏德兩家公司的人就在這裡派潛水員下去,在這裡簽收遺迹。裂口中央停著幾艘小船,船下帶著炸藥,時刻準備引爆以炸開冰渣,防止裂口凍上。

「你先去休息。兩個小時後公司總部有人要見你。」黑虎鯨把一條幹毛巾扔給黎川。

黎川接過毛巾,擦了擦頭髮。「見我?」

「他們想問你撿到棺材的具體情形。」

黎川皺起眉頭。「你們想要這些遺迹做什麼?」

「哪還有說?當然是干翻宏德那幫孫子。」黑虎鯨說。「別廢話,你先去鎮子。」

黎川指了指自己的裝備。「那這些東西?」

「我找幾個奴隸幫你收拾。」黑虎鯨說。

黎川看了眼棺材中的女子。女子還沒蘇醒,死活未知。想了想,他沒有把女人可能還活著的事情說出。

「多謝。」黎川將毛巾拋給黑虎鯨,轉身走入濟南鎮。

濟南鎮內的房屋大多是廢棄的船舶。

十幾年前冰層尚未南移、凍結至濟南時,這些浮船是錨掛在濟南高塔上的水上浮城。海水上漲沒過高塔,冰層南移,浮城被凍在冰面上,成了現在的小鎮。

廢船是荒原上最好的居所。海水時刻上漲,冰層常被海水頂裂;平原上的棚屋常常因此落入海水,而船屋則不會。船屋會浮在水上,水面在幾日內結冰,又變成陸地。

黎川沿著濟南鎮最繁華的街道走到了太平公司的船屋前。這是一條甲板上有著三層樓的大船,是附近最氣派的船屋。

他爬著舷梯登上甲板,走入一間房間。房間中放置著他打撈上來的那一批遺迹,過會太平公司的人會來向他問話。

黎川在房間中看了一圈,大部分遺迹都還在,但是那件叫「槍」的遺迹,還有少量的罕見潛水裝備已經被拿走了。

他走到一件潛水面鏡前。面鏡玻璃下亮著熒光,像是一片小屏幕。他見過這種面鏡,屏幕上可以實時顯示當前潛水的環境信息。只有那些頂級的打撈者才擁有這種遺迹裝備。

要是我也能有一批遺迹裝備就好了。黎川默默想著——

砰。

他身後一身輕響。黎川立馬轉身,棺材的玻璃上蓋彈了開來,那名女子正從棺材中坐起。她看了看周圍,最後視線落在黎川身上。「我是深淵調查官蘇羽。你是什麼執照的調查員?」

「什麼?」黎川一愣。

「嗯?」名叫蘇羽的女子從棺材中緩緩站起,掃視四周。她目光堅定,彷彿對自己蘇醒後周圍的景象並不感到驚異。「你不是調查員?」

「不……」黎川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蘇羽盯著黎川,又把目光望向窗外。「這裡是哪裡?」

「濟南。」

「外面是雪地?海水……退去了?」蘇羽的聲音有些發顫。

「不……下面還是海水。上面只是結冰了而已。」

蘇羽沉默了下去。幾秒後,她又問道:「現在海水多深了?」

「四千多米。」

「還在上漲?」

「每年一兩百米吧。」

沉默。蘇羽走出棺材,伸手輕按在頸上的貝殼項鏈上。「那麼,濟南高塔已經被淹掉了。」

黎川點點頭。這個女子究竟是什麼來歷?她為什麼能從棺材中復活?

「那麼……」蘇羽的語氣低沉下去。「你知道方舟嗎?」

黎川思考了一會,才說:「我正在等待方舟。」

「哼。」蘇羽又沉默小會。「調查團輸了?」

「什麼調查團?」

「你真的不知道調查團?」

黎川搖搖頭。

蘇羽嘆了口氣。「看來我們調查團輸了。輸給了拉薩那些一心想造方舟的老古董。」

黎川搖了搖頭。「所以你是誰?你沒死?」

「我?我是調查團深淵調查官。」蘇羽說。「我只是重傷了而已。」

她伸手拂過腹部。黎川記得在那個位置,有一個巨大的傷疤。

「那你為什麼睡在棺材裡?」

蘇羽一指棺材。「棺材?這個?」

黎川點點頭。

「這個是前文明的醫療休眠艙。」蘇羽說。「不是什麼棺材。」她頓了頓。「所以,方舟現在是什麼情況?」

「傳說方舟會在一個月後來到濟南。有票的人可以上船。」

「哼。」蘇羽一聲冷笑。「方舟上有多少人?」

黎川搖搖頭。「我不知道。」

「大部分人還生活在大海上吧?」

「一些人生活在冰原上。一些人生活在南邊的高塔浮城裡。」黎川解釋著。

「那好。我的使命還沒有結束。」蘇羽向門口走去。

「等等,你要幹什麼?」黎川立刻攔住蘇羽。

「幫助大家,幫助窮人。」蘇羽盯著黎川。「只要調查團還有一個人在,我們的宗旨永不改變。我們會查清大海上漲的真相,保護所有人。方舟那破玩意,就是議會那些老不死的造的續命浮島而已。人類的希望,還在大地上。」

「就你一個人,你要怎麼辦——」

「重建調查團。」蘇羽直接打斷了黎川的話。「海下還有不少被淹沒的調查站,只要一個個打撈,我們就能恢復當時的科技。至於怎麼讓海水退去,那是以後的事了。——你也是潛水員?要不要幫我?」

好幼稚的想法。黎川想笑,卻笑不出來。這個孤身蘇醒的女人,她能幹些什麼?她為什麼這麼單純、天真,甚至有點傻氣?

他不可能幫助蘇羽。他現在只想登上方舟,遠離這擔驚受怕的日子。

「不。」他說。

「那我自己走。」

「不。」黎川不能放蘇羽離開。不管怎麼說,她是黎川打撈上來的遺迹,哪怕是個活人。他必須等太平公司接管蘇羽,等自己拿到方舟船票。「我救了你,你不能走。」

「什麼?」蘇羽冷冷看著黎川。

「原來人已經醒了?很好。」屋外傳來一位老人的聲音。房門打開,老人拄著拐杖走入房間,身後跟著壯漢黑虎鯨。

老人顯然是太平公司的頭頭。

「你是調查團的?」進屋後,老人直接問。

太平公司的人原來知道所謂的調查團?知道這些東西不是棺材,裡面都是活人?黎川想著。

「你知道調查團?」蘇羽問。「調查團還有別人?」

老人雙手按上拐杖。「你是什麼級別的調查官?」

蘇羽沉默著,似乎在等老人先回答她的問題。幾秒後,她才說:「深淵。」

「深淵……最高的那一等級?」老人聲調放輕,有些難以置信。

「是。」蘇羽點點頭。「是可以下到兩千五百米水深的等級。」

兩千五百米。黎川一驚。這是他不敢想像的潛水深度。

「……很好。」老人點點頭。「調查團確實還有別人活著。但是……」

「有話直說。」

老人點點頭。「這個組織,已經不在了。」

「只要我在,調查團就還在。」蘇羽沒有任何遲疑。

「我不懷疑您的能力。現在已經是四千米時代了,方舟浮於滄海,人類衰敗……您的能力,也需要平台才能發揮。」老人說。

「你什麼意思?」蘇羽問。

太平公司想招攬蘇羽。黎川聽出了老人的言外之意。

老人說:「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太平公司。您的能力、知識,都是我們急需之物。」

「我拒絕。」

「我們是冰原上最強大的公司。不管你想要什麼,我們都能提供。」

「最強大的?你們難道是只是想變強?」蘇羽皺起眉頭。

老人撐住拐杖,一挺胸膛。「我們確實有志一統冰原,重振人類的榮光。到時候,財富,技術,奴隸,資源,你想要什麼都會有。」

「財富?奴隸?資源?我對這些不感興趣。」蘇羽一聲冷笑,「讓我離開!」

「如果你對我們不感興趣,我也不敢讓隨意你離開。」老人淡然說。「你應該知道濟南高塔上當年調查團的遺產所在的位置,只要你說出這些東西,我可以考慮放你走。」

蘇羽一揮手。「那是人類的遺產,不是你們的。」

「你是不願意幫助我們了。」

「請讓我離開。」

「黎川。」老人忽然說。

黎川一愣神。「什麼?」

「船票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老人一打響指。「你現在走吧,這裡沒你的事了。」

方舟出現了。

這是黎川第二次在冰原上遇見需要抬頭仰視的巨物,上一次仰頭,是遙望北京的七千米高塔。

方舟從東方遙遙航行而來,碾過冰層,靠近濟南。在距離濟南還有兩三千米時,它巨大的陰影已經遮住整個大地,黎川甚至覺得氣溫都下降了幾度。

他縮了縮身子,裹緊衣服。

方舟起碼有一千米高。從黎川仰視的視角望去,無法估計方舟的長寬,只大致看出它是一條圓型巨船。隨著方舟迫近濟南,它排開的海水從冰裂縫中一浪浪湧出,漫過冰原,灌入船屋之間的街道。

與方舟相比,濟南鎮渺小得像是攤在冰原上的一張薄餅。

太平公司和宏德公司搭好了登上方舟的巨大舷梯。黎川隨有船票的人一齊登上舷梯,來到方舟「船舷」低處的登船口。往下回望時,他看見一群難民正在衝擊冰原上的舷梯入口,都被太平公司的人攔下了。

在方才登上舷梯的途中,黎川看見了慫恿難民衝擊舷梯的帶頭者似乎是胡安師,前幾天在深海打劫他的鄰居。從深海活著回來時,他曾想著向胡安師復仇,現在卻不再執念於此。

他登上了方舟,胡安師留在了地面上。

黎川收回下望目光,看向方舟內部。冰原上那個漂浮不定,隨時可能死亡的生活,終於離他而去。無論在方舟中會面臨什麼,他都下定決心要好好面對。

「為什麼不放我們進去!」

黎川突然聽見前面傳來大吼聲。接著,他聽見了黑虎鯨的聲音:「門票漲價了!」

什麼情況!黎川往人群前擠去。在進入方舟的閘門入口前,黑虎鯨攔住了一位登船者。閘門之後,方舟內的護衛默然排成一排,手中都拿著那種叫做「槍」的特級遺迹。

「憑什麼要多交一百升氦氣才能上船?你們太平就這麼言而無信?」登船者說。

太平公司的頭頭,那位老人正從黑虎鯨身旁走進閘門。老人一拄拐杖,回過頭來說:「宏德公司要多收一百五十升才能放你們這些有船票的進來。」

「你們出爾反爾!」那名登船者拔出潛水刀沖向閘門。「讓我進去!」

黑虎鯨側身讓開閘門,不與登船者糾纏。登船者愣了愣神,有些意外,猶豫一會,走入閘門。

閘門後方舟的護衛舉起槍,黎川只聽見一聲巨響,接著闖入閘門的登船者跪倒在地,身子委頓下去。他的腰上出現一個巨大血洞,鮮血汩汩湧出。

這就是特級遺迹。黎川身子往後縮了縮。他甚至沒看懂槍是怎麼隔空傷害到闖閘的登船者。

黑虎鯨將死去的登船者拖出閘門,說:「方舟年久失修,需要補充氦氣下海深潛打撈,濟南高塔中有維修方舟所需要的遺迹。如果沒有足夠的氦氣,各位請回——有船票也不行。」

人群騷動。黎川摸了摸腰旁掛著的氦氣瓶,裡面的氦氣根本不夠一百升——十升都不夠。

「你們賣了船票不管事,就不怕我們拆了太平的船屋嗎!」有幾個人叫嚷著。接著,有人試著再次闖關,又被護衛擊殺在閘門前。

「太平公司願意追隨方舟。」黑虎鯨拖走屍體,從牆角摸出拖把,若無其事地抹掉閘門前的血跡。「想與我們為敵,就是與方舟為敵。」

人群沉默。有兩三人取出氣瓶,乖乖交出一百升氦氣通過閘門,剩下的十幾個人尷尬站著,不敢前進,也不願意後退。

黎川猶豫著不願離開。那些威力巨大的遺迹「槍」正隔著閘門指向人群,他不敢亂闖。一道閘門之後就是方舟內的美好世界,但這美好世界,他無法進入。

太平公司出爾反爾了。在為船票努力時,他想到過換到了船票卻無法登上方舟的可能。卻沒想到,直到站在方舟入口前的最後一刻,這種可能才突然出現。

黎川往後退了兩步。來到濟南著幾個月,他拼死拼活下去打撈,最後卻只能落得一場空……他全身都在顫抖。他失去了一切。

他轉過身,向方舟外走去。

十一

濟南小鎮已經亂成一團。

黎川茫然走在街道上。難民們從四周湧向方舟,又被太平與宏德兩家公司的人攔在舷梯下。他聽見鎮外舷梯的方向傳來激烈的械鬥聲,可能是人群與兩家公司的人打了起來。

方才走下舷梯時,胡安師正在高喊口號,呼籲難民們衝上方舟。一群人圍著黎川詢問方舟上的情況,他只能趕快擠入人群溜走。——就算他說方舟已經進不去了,這些人也不會相信的。

街道上的冰面滑漉漉的。方舟還在往濟南小鎮靠近,冰面被壓裂,裂縫在鎮中蔓延,海水從裂縫下湧出,拍在街道上,打濕黎川的潛水靴。

前方的街道傳來叫喊。黎川一愣,只見一位女子從街道口衝出,接著,她一閃身躲在一條船屋的舷下。船舷上掛著大片干海帶,像門帘一般遮住女子。

是蘇羽,那名黎川從深海帶上來的深淵調查官。

幾名太平公司的打手追著蘇羽衝出街道。他們四下一望,大聲問黎川:「那個女人呢?」

黎川指了指方舟的方向。

打手們跑遠了。等他們消失在街道盡頭,蘇羽才從干海帶中鑽出,站起。「你不去方舟?」她看了眼黎川。「多謝你幫忙岔開那些人。」

黎川盯著蘇羽,沉默著不想回答。蘇羽身子看著有些虛弱,手上握著一把潛水刀,刀刃上泛紅,是乾涸的血跡。

她可能是從太平公司逃出來的。黎川想著。「方舟上不去。」

「當然上不去。」蘇羽平和地說。「方舟當年建成之時聚變核心就問題。濟南高塔是的氦提純中心,方舟過來,自然只是打撈聚變燃料。……方舟內名額有限,那些人怎麼可能來特地接你們上船?」

黎川嘆了口氣。

「方舟會碾過整個鎮子的。它需要將船體中心對準濟南高塔的正上方。」蘇羽說。「好了,我準備離開了……好不容易逃出來,我不想被方舟壓死。」

鎮外傳來了槍響,接著,流民們爆發出慌亂叫喊。黎川猜測是方舟上的人下來鎮壓流民暴亂了。「等一下。」他說。「你要去哪?」

「南方,上海。」蘇羽說。「重建調查團。」

「你……你為什麼這麼想恢復這個調查團?」

「為了人類的榮耀。」

「這口號可真是尷尬。」

「雖然尷尬,但我們所作所為從未辜負口號。」

黎川嘆了口氣。「可是就你一個人了,你又能怎麼辦?」

「找幾套裝備,找到新的團員,下去打撈;更新裝備,教育學生……一點點來。」

「這肯定會失敗。」黎川搖頭。

方舟正緩緩朝整個鎮子碾來。

蘇羽忽然笑了。「你恐怕不知道,調查團一直在失敗。當年大海中還有一種叫癸獸的怪獸——現在好像沒了——癸獸殺來,我們丟了北京,丟了武漢,差點丟了南京和上海。每一次戰鬥,我們都失敗了。」

「那這還有什麼意義?」

「希望永不泯滅。」蘇羽往前走去。「人類遲早要重回大地。」

黎川一時默然。沉思良久,他看著蘇羽的背影,喊道:「我跟你走吧。離開這裡,往南,找條船,去上海。」

十二

方舟來了。等待方舟的人卻散了。

黎川看了眼身後,濟南鎮正被方舟壓在身下,活著的流民們散落四方。方舟遮住半個天空,影蔽大地,與之相比,冰面上的流民彷彿是爬行在黑色鵝卵石旁的螞蟻。

漫天飛雪。黎川和蘇羽拖著裝備,向南走去。

「你要想好了。」蘇羽說。「跟著我,會很辛苦。」

「我習慣了辛苦。」黎川說。「我已經失去了很多東西,除了我的命。」

沉默。許久,蘇羽才說:「那麼……我是深淵調查官蘇羽,歡迎你與我同行。」

「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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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與本周三發表的《潮起》屬於同一世界背景的作品,《潮起》描述近未來,而本文描述遠未來。當科幻作者在腦海中創造出一個完整的世界時,許多獨立的故事已經開始在這個世界的舞台上演,你會覺得僅僅看到了冰山的一角,無限的可能正在人物的面前展開。科幻的意義,很大程度上正是為了讓我們以這樣的視角去看待世界和未來。

——責編 宇鐳

本故事的前序小說《潮起》點圖片閱讀

責編 | 宇鐳

作者 |劉天一,未來局簽約作者,聲學方向博士在讀,金陵琴派末學琴人,寫故事的老鹹魚。因白日夢太多,為宣洩這些幻想,於是開始寫故事。代表作《廢海之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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