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

十月初四夜風雨，其明日是亡婦生辰。

【清】納蘭容若

塵滿疏簾素帶飄，真成暗度可憐宵。幾回偷濕青衫淚，忽傍犀奩見翠翹。

惟有恨，轉無聊。五更依舊落花朝。衰楊葉盡絲難盡，冷雨西風冪畫橋。

①疏簾：指稀疏的竹製窗帘。素帶：白色的帶子，服喪用。

②真成：真箇，的確。暗度：不知不覺地過去。

③青衫：青色的衣衫，黑色的衣服，古代指書生。

④犀奩：以犀牛角製作而成的梳妝盒。翠翹：古代婦人首飾的一種，狀似翠鳥尾上的長羽，故名。這裡指亡妻遺物。

⑤冷雨西風：形容惡劣的天氣或悲慘凄涼的處境。畫橋：雕飾華麗的橋樑。

盧氏逝去的第二年，被葬於明珠家的祖塋，這首詞作於盧氏下葬後不久，當時正值十月初四夜，窗外突然風雨大作，多情公子想到明天將是亡妻的生日，不由得悲從心起，於是，伴著凄風苦雨，納蘭賦詞以寄哀思。

「塵滿疏簾素帶飄」，妻子離去之後，屋子已經很久沒有打掃，窗帘上早已落滿了灰塵，室內一片死寂，只能看見素帶飄動。其實，以納蘭顯赫的家世，府中必定是奴婢成群，想來也不會如此狼狽，任憑「塵滿疏簾」，所以，這一切不過是納蘭心理的主觀感受而已，這樣寫一方面表現出他內心的極度悲傷，另一方面也營造出物是人非的意境。

李清照在經歷了國破之愁、家亡之恨、喪夫之悲、流離之苦後，才產生「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的感受，而納蘭只經歷了喪妻之痛就產生了「物是人非」的感覺，足見他對盧氏的感情之深。

十月初五是亡妻的生日，因此初四的夜晚必定是一個凄苦冷清的「可憐宵」，一個人在這種環境中，往往會睹物思人，納蘭自然也不可能例外，我們似乎能看到在這樣一個寂寥的夜晚，納蘭獨自一人在屋內徘徊，猛然間看到亡妻用過的妝奩翠翹，不覺暗自傷懷，幾度清淚偷彈，甚至連衣袖都被淚浸得彷彿有千斤重了。

一個「偷」字，讓人頗為費解，我們都知道，一個人在悲傷的時候，通常會找一個朋友傾訴，希望他能夠安慰自己，化解自己的憂傷，那納蘭為什麼要偷偷地流眼淚呢？其實，在封建社會中，由於受到社會道德規範的約束，一個男人如果不能拋卻兒女私情，不僅會被其他人嘲笑為胸無大志，更會被其他男人視為異類，哪怕他哀悼的是自己的亡妻，所以納蘭只能無奈地「偷濕青衫淚」。

詞到下片，納蘭將我們的視線帶到了室外。「惟有恨，轉無聊。五更依舊落花朝」，這兩句毫無刻意雕飾之感，讀起來就好像納蘭此時正站在你的面前，流著眼淚向你傾訴。轉眼間就到了五更天，納蘭一夜未眠，可當他來到戶外之後，看到的卻不是艷陽高照，而是「葬花天氣」。其實，十月並不是落花時節，這仍然是納蘭心理上的主觀感受而已，從而突出自己心中的無限悲傷。

全詞以景物描寫結束，強化了詞人內心的愁苦。「衰楊葉盡絲難盡，冷雨西風冪畫橋」，衰楊葉盡，景色依然，我和你卻已生死殊途。此時凄風冷雨抽打著畫橋，怎能不令人愁思滿懷，百無聊賴。

這首悼亡詞寫得尤為低落慘淡，此時的納蘭已經英雄氣短，唯有兒女情長，他失去了一生的紅顏知己，雖然還有很多好友還陪伴在他的身邊，但是妻子是他們所不能代替的，因此納蘭不會再有幸福，他甚至還在這首詞中流露出對人生的厭倦。

納蘭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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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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