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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坨肉,重2兩,得了6個諾貝爾獎 | Dr.Why

人如其名,這四個字Dr.Why一直覺得挺靠譜的,比如當年班裡叫「若男」的女生,一般就真的「若男」了……不過西方人大概是不信這說法,醫學裡各種拿人名直接命名的名詞一大把,簡直太不友好了。

不過,Dr.Why確實有些好奇那些來源可以追溯到希臘時代的醫學辭彙,比如許多的人體臟器和結構。拿胰臟來說,Pancreas這個詞的來歷是怎樣的呢?恐怕還真能問住不少的內行,畢竟詞源學不是醫學必修課嘛。

而很多時候,命名背後藏著的,就是一段人類認識自身的有趣故事。

這坨肉,重2兩,得了6個諾貝爾獎 | Dr.Why

好戲開場啦(圖片來源:康奈爾大學)

「全是肉」的保護墊

兩三千年前,沒有X光更沒有顯微鏡,醫生能真切看到的疾病,基本上只局限於體表。人類對人體結構的認知,同樣是由淺入深,不可能一開始就正確——不然就不會有希波克拉底的「體液學說」了。

剖開身體,讓心、肺、肝這些器官大白於天下,才能走上揭開真相的道路。大約在公元前3世紀,世界上的第一位解剖學家,古希臘人赫羅菲拉斯(Herophilus)最早發現並且描述了胰髒的外觀

赫羅菲拉斯是個膽大包天的主,他竟然敢在長年明令禁止解剖屍體的古埃及,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詳細的解剖學研究。遺憾的是,他本人的手稿沒能流傳到今天,大多數以引用的形式被後來者記錄了下來。

不過,「胰臟」這個詞出現在醫學史上,卻要過幾百年之後了,為它命名的,是生活在公元1-2世紀,同樣出身希臘的醫生Ruphs of Ephesus。但仔細研究一下Pancreas這個詞,就知道當時的醫生是怎麼看待胰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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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五髒心肝脾肺腎,可沒包括胰臟……(圖片來源:Florida Pancreas Colla

Pancreas在希臘文中的詞源包括兩部分,Pan的意思是「全部」,而Creas意思是「肉」,也就是說「胰臟」=「全是肉」……後世的學者們認為,希臘醫生的這個命名,很可能是因為胰臟里確實沒有骨或軟骨,「全是肉」的原因[1-2]。

著名的古羅馬醫生蓋倫(Galen),更進一步強化了這種觀點。其實從解剖學歷史來看,蓋倫把解剖學視為醫學的根基,在各種動物上進行無數解剖(宗教原因導致羅馬時期人體解剖無法開展)總結的心得,都是非常有價值的。

但蓋倫也有不少錯誤是延續千年的,他認為胰臟只是一個人體天然的緩衝墊,用來保護附近的重要大血管和器官。就連大名鼎鼎,畫出了胰臟更詳細解剖圖的維薩里,都不敢挑戰這個觀點。

直到1642年,在義大利熱那亞教書的德國解剖學家Johann Georg Wirsüng才第一次發現了胰臟導管的存在,但他在不久後卻被自己的學生刺殺,沒能把探索繼續下去——這個「沒有血液流動」的導管,到底有什麼意義呢[3]?

「高貴」的器官

Wirsüng的發現並沒有被忽視太久,很快就有不少醫生投入了研究,雖然他們一開始認為胰臟分泌的只是「幫助消化的酸液」[4],但這已經比「肉墊」觀念前進了一大步,基本勾畫出了胰腺,也就是胰髒的外分泌功能部分的輪廓。

19世紀後半葉,胰髒的功能研究走上了快車道。先是胰液作為重要消化液的地位被化學家們明確,然後在1869年,年僅22歲的德國生理學家保羅·朗格漢斯,在讀博期間,藉助顯微鏡第一次觀察到了胰島的存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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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胰島又叫「朗格漢斯島」(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胰島細胞被發現,就意味著胰髒的另一面——內分泌功能,以及它與糖尿病等許多疾病的密切關係,開始被一步步解謎,後來班廷、胰島素與狗的故事,無疑是人類科學史上的傳奇。

但也許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胰臟被諾貝爾獎的榮光照耀,足足有六次。第一個諾貝爾獎來自巴甫洛夫,對,就是那個「很忙」的巴甫洛夫,他在消化腺方面的研究就包括了對胰腺的探索,之後才是1921年獲獎的班廷。

1946年,美國化學家John Northrop成功證明,包括胰蛋白酶在內的一系列消化酶本質上是蛋白質,摘下了諾貝爾化學獎;1958年,完整測定胰島素氨基酸序列的桑格,拿到了他的第一個,胰髒的第四個諾貝爾獎[2]。

然後就輪到現代細胞生物學之父喬治·帕拉德(George Palade)出場了,他對分泌蛋白在細胞內合成、運輸、分泌途徑的探索,以及核糖體等細胞器的發現,都是在豚鼠的胰腺細胞中完成的[6],這讓他在1974年分享了諾貝爾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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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圖眼熟嗎?搜索帕拉德,會跳出來一堆初高中試題……(圖片來源:Trends in Cell

1999年,諾貝爾生理學與醫學獎得主Günter Blobel的研究成果「信號肽假說」,算是至今與胰臟關係密切的最後一項諾貝爾獎,Blobel是帕拉德的學生,他的假說也填補了蛋白質在胰腺等細胞內定位、穿梭的機制空白。

數諾獎數到一隻手都不夠用,也難怪有人把胰臟稱作高貴的器官[2]——諾貝爾(Nobel)與高貴(Noble),本來就算一字之差嘛。但Dr.Why覺得,將來如果誰能實現這麼一個目標,就更能給胰臟增光添彩了:攻克胰腺癌。

無人生還?

在常見癌症(定義為發病率超過6例/10萬人)當中,胰腺癌的5年生存率一直是穩穩的倒數第一,當別的癌症治療大踏步前進,生存率穩定提高的時候,胰腺癌同期的5年生存率,只從3%提到了8%[7]。

這8%很可能還是高估。芬蘭癌症數據登記顯示,1990-1996年間有接近5000人被確診胰腺癌,活過五年的只有89人,但真正患了胰腺癌主要類型——胰腺導管腺癌(PDAC)的,只有10個——相當於差不多0.2%的長期生存率[8]。

也就是說,本就少到可憐的胰腺癌長期生存者,很可能還是被誤診和錯誤統計了……而且這些絕大多數還是能做手術的早期患者,至於晚期?按古代的說法,簡直相當於「斬監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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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新療法鬧得歡,真正成功了的沒幾個(圖片來源:Nature Reviews Clinica

假如把癌症難治和好治的因素看作天平的兩頭,那麼胰腺癌的砝碼基本全都堆在了難治上,隨便一舉就是一大堆:缺乏臨床癥狀,難以早期發現;容易複發,做手術的根治率也不到20%;化療藥效果差,對轉移灶幾乎毫無辦法……

科學家對臨床醫生的困境提出了一大堆假說,比如胰腺癌可以極早期轉移、癌細胞增殖速度快且死亡比例低、細胞間質和微生物阻擋了藥物起效、免疫應答整體偏弱、癌細胞傾向於沿血管擴散等等,但仍然不足以解釋全局[9]。

沒有理論支撐,自然就很難有實踐的進步,各種各樣的療法幾乎是排著隊給胰腺癌送人頭,像FORFIRINOX在早期輔助和晚期治療的突破[10-11],Olaparib靶向治療體現控制癥狀的效果[12],在胰腺癌都算難得的大進步了。

所以,胰腺癌更像是踩著無數屍骨的癌中「魔王」,而故事裡戰勝它的勇者,可能還沒有出生……同樣是人類健康心腹大患的糖尿病,至少還一定程度上可防可控呢。這也從側面說明,醫學對整個胰髒的認識還遠沒到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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胰島移植和人工胰腺也是很有趣的課題……不過得後事分解了(圖片來源:DiabetesForec

從「全是肉」開始的拼圖之旅,還能孕育出多少諾貝爾獎,多少故事呢?讓時間去證明吧,「人類的一切智慧就包含在這四個字裡面:『等待』和『希望』」。

參考資料:

1.Busnardo A C, DiDio L J A, Tidrick R T, et al. History of the pancreas[J].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urgery, 1983, 146(5): 539-550.

2.Williams J A. The nobel pancreas: a historical perspective[J]. Gastroenterology, 2013, 144(6): 1166-1169.

3.Howard J M, Hess W, Traverso W. Johann Georg Wirsüng (1589-1643) and the pancreatic duct: the prosector of Padua, Italy[J].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College of Surgeons, 1998, 187(2): 201-211.

4.Ceranowicz P, Cieszkowski J, Warzecha Z, et al. The beginnings of pancreatology as a field of experimental and clinical medicine[J]. BioMed Research International, 2015, 2015: 128095.

5.Egeler R M, Zantinga A R, Coppes M J. Paul Langerhans Jr.(1847‐1888): A Short Life, Yet Two Eponymic Legacies[J]. Medical and pediatric oncology, 1994, 22(2): 129-132.

6.Farquhar M G. A man for all seasons: reflections on the life and legacy of George Palade[J]. Annual review of cell and developmental biology, 2012, 28: 1-28.

7.Siegel R L, Miller K D, Jemal A. Cancer statistics, 2016[J]. CA: a cancer journal for clinicians, 2016, 66(1): 7-30.

8.Carpelan-Holmstr?m M, Nordling S, Pukkala E, et al. Does anyone survive pancreatic ductal adenocarcinoma? A nationwide study re-evaluating the data of the Finnish Cancer Registry[J]. Gut, 2005, 54(3): 385-387.

9.Hruban R H, Gaida M M, Thompson E, et al. Why is Pancreatic Cancer so Deadly? The Pathologist"s View[J]. The Journal of Pathology, 2019.

10.Conroy T, Desseigne F, Ychou M, et al. FOLFIRINOX versus gemcitabine for metastatic pancreatic cancer[J].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2011, 364(19): 1817-1825.

11.Conroy T, Hammel P, Hebbar M, et al. FOLFIRINOX or gemcitabine as adjuvant therapy for pancreatic cancer[J].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2018, 379(25): 2395-2406.

12.Golan T, Hammel P, Reni M, et al. Maintenance Olaparib for Germline BRCA-Mutated Metastatic Pancreatic Cancer[J]. 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2019.

頭圖來源:密歇根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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