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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貝加爾湖畔,我們被垃圾憋壞

幾乎每一年夏天,俄羅斯網路上都會出現因貝加爾湖周邊垃圾堆積而引起的「震驚」照片;但每一年的循環邏輯大體相差不遠:照片震驚社交網路以後,少量志願者來到當地試圖清理垃圾,然後活動結束,一切恢復原狀,直到第二年夏天新的照片重新震驚網路為止。

至少對於俄羅斯總統環境特使謝爾蓋·伊萬諾夫來說,貝加爾湖的垃圾問題已經足以構成採取某些政府行動的理由:6月底,在克里姆林宮召開的全俄水務大會上,伊萬諾夫提出,為了解決貝加爾湖周邊的垃圾問題,應當限制到訪貝加爾湖的遊客人數。

作為前國防部長和總統辦公廳主任,伊萬諾夫在俄政界的分量不容小覷,但這個提案意外地收穫了諸多反對聲音:有人尖銳地指出,所謂的「旅遊業導致貝加爾湖垃圾泛濫」問題根本是個偽問題,真正造成湖畔出現垃圾的是幾乎為零的垃圾收集處理系統:湖畔垃圾桶少而又少,沒有人及時清理,對於已經集中堆積的垃圾也毫無處理辦法。

與大多數人想像中不同,絕大多數垃圾並不來自於過路遊客,而是當地居民無處安放的生活垃圾。2018年11月俄羅斯審計局公布的一份文件顯示,截至2018年,「伊爾庫茨克地區和布里亞特共和國的垃圾填埋場的可接收量極低,沒有城市固體垃圾處理設施,考慮到垃圾填埋場和處理設施的需求缺口規模逐年擴大,形成了在貝加爾湖自然保護區內非法堆放垃圾的風險。」

伊爾庫茨克州與布里亞特共和國分別位於貝加爾湖的南北兩岸。同一份文件也指出,湖畔自然保護區內的垃圾沒有被運往垃圾填埋場,自2015年起原計劃用於貝加爾湖環境保護的84億盧布資金並未獲得應有成效。四個計劃內的垃圾填埋場「三個沒有發揮作用,一個尚未完工」。

最近兩年,位於東南岸的布里亞特共和國已經採取了多種手段嘗試治理湖岸垃圾問題,但事實上目前正在執行的措施不過是將湖岸垃圾轉運到離湖較遠的地區,是「轉移」,而非「治理」。根據當地媒體的估計,布里亞特共和國每年產生的垃圾總量約為5000萬噸,伊爾庫茨克州的情況甚至還要更糟。數量龐大的生活垃圾無處解決,想要讓近在咫尺的貝加爾湖「獨善其身」,顯然不太現實。

當垃圾進入政治

貝加爾湖垃圾問題的窘境似乎再一次驗證了此前多起群體事件中,俄羅斯媒體總結出來的初步結論:垃圾處理,可能已經成為俄羅斯當前討論得最充分、分歧和爭議也最多的公共議題——並且,沒有解決方案。

最近幾年,垃圾話題在俄羅斯日益敏感。

約一年前瓦絡克拉姆斯克的「垃圾事件」,很多人記憶猶新:這個位於莫斯科州、全鎮只有兩萬餘人的小鎮在2018年3月成了全俄媒體的頭條常客,起因是當地一處垃圾填埋場內部產生的化學反應放出了硫化氫等有毒氣體,直接導致該鎮五十個孩子中毒送醫。還有多人出現頭暈噁心癥狀。

此事在這個小鎮上引起了軒然大波,數千學生家長與普通居民湧上街頭,要求解決垃圾堆放問題,並呼籲州長和行政區區長辭職。

儘管地方政府堅持空氣質量沒有異常,但其他檢測機構提供的數據稱,當時當地空氣中的硫化氫含量是正常指標的2.5倍,氧化氮含量也是正常值的2倍,原因正是垃圾填埋場造成的有害氣體排放。

地方當局在大規模抗議爆發後宣布地區進入緊急狀態,此後又向居民發放了醫用口罩甚至防毒面具,鎮長加夫里洛夫在幾天後辭職。但抗議最為核心的訴求——關閉並清理垃圾填埋場——始終沒有實現。

與此同時,這一地區多個鄰近城鎮也爆發了同樣題目的抗議遊行,與瓦絡克拉姆斯克一樣,這些城鎮的居民都對附近的垃圾填埋場深惡痛絕:與他們的家近在咫尺的海量垃圾並非本地居民製造,而是由莫斯科市內運出,堆放到附近城鎮的。一條極為流行的標語質問:「為什麼我們要被當作二等人對待?」

與發達國家將垃圾「出口」到其他發展中國家略有不同,近二十年來幅員遼闊的俄羅斯採取的是「內部消化」方法,也就是將大城市中產生的各種垃圾搬運到附近經濟較不發達地區,然後就地填埋,或者就是簡單地堆起來。

由於事發時正值俄羅斯總統大選前夕,幾位反對派候選人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垃圾處理問題也由此變成了一個炙手可熱的政治議題。

儘管垃圾問題並未改寫大選結果,但它也沒有隨著大選的落幕而結束。比起對於回收利用或設法降解等生態解決方案的討論,這種垃圾處理過程中隱含的大城市對其周邊地區的「內殖民」邏輯才是觸動所有人神經的敏感點。根據一些俄羅斯媒體的統計,由大城市產生並運輸到周邊地區的垃圾,如今已在全俄範圍內形成了至少39個「多邊形」,而每一個位於多邊形上的鄉村或小城鎮,都在某種程度上複製著瓦絡克拉姆斯克的命運。

而以瓦絡克拉姆斯克為開端,莫斯科州居民對於莫斯科垃圾的抗議浪潮甚至還進一步擴大了事件的影響範圍:2018年10月,俄羅斯北部邊境地區阿爾漢格爾斯克州也相繼爆發大規模抗議,當地媒體報道有部分森林遭到砍伐,目的是建造一個工業區——負責接收來自1200公里外的首都莫斯科的城市固體垃圾。

垃圾改革

迫於越來越頻繁的地區性抗議,2019年1月起,俄羅斯政府宣布啟動「垃圾改革」:根據新的法案,每個地區將選擇一個確定的垃圾處理公司,全權負責這一地區從收集、清理到最終處理的全部垃圾相關問題,並 「儘可能地為回收創造條件」。為此,所有俄羅斯人將在收到的公共設施費用(通常包括水、電、燃氣等)賬單上多付一項:垃圾收集費。按照政府相關部門的計算,這項費用大約為平均每人每月120-130盧布。

看上去很美,但現實不盡如人意。

2019年2月3日,全俄七十餘個地區同日爆髮針對垃圾改革的「生態抗議」,就反對者規模而言已經堪比五個月前剛剛掀起軒然大波的養老金改革。不少參與者表示,垃圾改革造成的只有垃圾收集系統的全面癱瘓:在包括新西伯利亞和科斯特羅馬的不少地區,城市裡垃圾堆積現象遠遠超過了從前,而垃圾收集費用反倒增加了。

在一部分鄉鎮,舊的垃圾填埋場被關閉以後當局並未為新垃圾找到新的去處,親克宮的政治組織「全俄人民陣線」掌握的消息稱,在基洛夫州一個名叫扎通的村,垃圾甚至一個多月沒有被清理過。

而無論是垃圾收集費的徵集標準,還是地區垃圾處理公司的投標過程都顯得極不透明,多個地區出現一個月內的重複收費,有的地區收費名單上出現了已經過世的老人,有些地區的中標公司是在競標前一天臨時成立的。這些,與堆積如山的垃圾一起,讓這場垃圾改革看起來越來越像是另一次權力尋租。

真正關鍵的問題仍然無人問津:在及時清理,轉運,集中之後,這些垃圾要如何處理?

截至目前,現代垃圾處理技術在俄羅斯的應用幾乎為零,全俄垃圾回收率僅有3%,垃圾分類流於形式,再生材料的加工和利用則根本還未開始。在歐洲部分國家,分類後回收的垃圾會被用來燃燒發電,但在俄羅斯,類似的嘗試只會導致大規模抗議——你不知道燃燒產生的煙塵里包含多少致癌物質。

而這些,在當前的垃圾改革方案中都還沒有直接涉及。

新的嘗試

2018年以來,包括莫斯科州在內的少數地區已經開始嘗試將垃圾分類課程引入中小學。沒有人會否認類似嘗試很有意義,但對很多人來說,考慮到填埋或焚燒都無法避免有害物質擴散,眼下此舉充其量只是一個避重就輕的面子工程: 「你不能一邊建造焚化爐毒害下一代,一邊教他們垃圾分類」。

而另一方面,俄羅斯杜馬正在討論改變垃圾收集費的徵收方式,例如如果將乾濕垃圾分別打包,可獲得垃圾收集費的優惠價格——長遠來看,這樣的政策設置同樣不失為一個引導垃圾分類、提高社會認知水平的有效措施,但考慮到後端處理環節的缺失,對比起廣大鄉鎮空地上搖搖欲墜的垃圾山,它依然解不了燃眉之急。(文/路塵 責編/朱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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