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渙:豪情一登鸛雀樓,春風幾度玉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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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東曉
(一)旗亭畫壁
在盛唐時期,王之渙的名氣很大。有多大?
唐玄宗開元年間,冬日一天,長安城雪花飄飄。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三位大詩人王昌齡、高適和王之渙就不約而同的約上了。他們來到一處酒樓喝酒涮肉。
這下雪天啊還真是喝酒的好日子。可泛舟江上,如明人張岱「余強飲三大白而別」。可覓一酒樓,痛飲狂歌,如晚唐羅隱「今朝有酒今朝醉」。
唐玄宗時期正是梨園盛世,當時的酒樓里,但凡叫上名號的,自然有梨園班子駐場。他們進來時剛好趕上歌女唱到高潮,台上來了四位年輕漂亮的姑娘正要開始選唱當時著名詩人的詩歌。
哎,這個有意思,對口味。藉助酒興,高適說道:「我們三個在詩壇上也算小有名氣(謙虛了),平時從來沒有分出高低來。今天我們打個賭,看這四個姑娘唱誰的詩多,就算誰贏」。文無第一,一時技癢,當然也不會有人反對。
第一個姑娘出場,唱道:「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王昌齡一聽是他的詩,甚是得意,不禁自飲一杯。
第二個姑娘出場,接著唱道:「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夜台何寂寞,猶是子云居。」這下輪到高適開懷暢飲了。
第三個姑娘出場,繼續唱道:「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王昌齡十分得意地說道:「又是我的。」
王之渙這下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嚷嚷道:「這三個姑娘長相不敢恭維,她們的眼光更是不敢恭維!」
「你這不是耍賴嗎?」王昌齡嘿嘿樂道。
「耍賴?」王之渙連忙搖頭,隨手一指,道「你們看,他們之中是不是那個紅衣姑娘最漂亮?這叫壓軸!我給你們說如果她再不唱我的詩,我這一輩子就不再寫詩了!」
「王兄,何必呢?來來,咱們喝酒!」高適忙打圓場道。
說話間,紅衣姑娘出場了,幽幽唱道:「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這正是王之渙的《涼州詞》。王之渙這下總算找回來顏面,不禁哈哈大笑,三人也酒杯高舉,一醉方休。
這就是流傳甚久的「旗亭畫壁」的故事。史書尤其是野史記載的,有關文人雅士的風流段子,十有八九都是捕風捉影或牽強附會甚至完全杜撰。諸如旗亭畫壁這樣的故事,也很可能是來源於此。但也充分說明了當時王之渙詩名之盛。
比較遺憾的是王之渙留個後人的資料還是太少了,甚至於他的詩在《全唐詩》中也僅保留6首。我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或許有一天在敦煌的某個角落裡,在地下的某個密室內,他的詩集能重見天日。屆時這位「豪放不羈,常擊劍悲歌」,「慷慨有大略,倜儻有異才」,身上有著太白風采的大詩人必將身披五彩祥雲,重現光芒。
(二)老夫少妻:王之渙的愛情故事
北宋時著名詞人張先八十歲時納了個十八歲的小妾,雖然是一時佳話,但亦不免為世人打趣,大詞人蘇軾就曾寫詩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其中或多或少含有諷喻的成分。
在這方面王之渙不比張先差,但王之渙的故事更為美滿,甚至可以稱之為詩壇為數不多的愛情佳話。
在五十三年的生命歷程中,王之渙有過兩段婚姻。他的第一任妻子在史書中留下的線索幾乎沒有,現在所說的李氏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唐玄宗開元十年公元722年,王之渙到冀州衡水任主薄。此時王之渙已經35歲,且帶著一個孩子。35歲,帶一個孩子,低級公務員,像他這樣的條件,就算拿到當今社會也是非常一般的。但是他恰恰卻被冀州衡水縣令李滌的三女兒看上了。李小姐當時年方18,正值青春妙齡,深為王之渙的才華折服,非君不嫁。李滌也是風雅之人,不僅贊同更是親自做媒牽橋搭線促成好事,還為他們主持了婚禮。
婚後兩人甚是恩愛,羨煞世人。王之渙賦閑在家,李氏安貧樂素,相夫教子,甘於清貧。王之渙入仕為官,李氏舉案齊眉,持家有方,夫唱婦隨。很可惜,或許上天太過於妒忌這段感情,當生活剛有了轉機,王之渙卻突然染病身亡。李氏痛不欲生,相思成疾,於6年後病去。遺憾的是,由於王之渙有前妻,兩人不能合葬,徒呼奈何!
唐代諸位大詩人中,元稹的誓言最為真摯,也最為後人質疑,「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更被當做他出軌薛濤的證據;李商隱的愛情最悲苦,也最為後人同情,「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其中的心酸不足為外人道;白居易的愛情最虐心,也最為痛苦,「遙知別後西樓上,應憑欄杆獨自愁」,這段感情對他和湘靈都是傷害。
反倒是王之渙與李氏的愛情故事,簡簡單單,卻真真實實。兩人雖然年齡相差很大,但李氏不顧世俗的眼光,毅然決然的嫁給了自己眼中的愛情,嫁給了自己的王子,最終與愛情相伴二十年。這段愛情雖然沒有「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加持,但卻是人世間最平凡最安心的生活。對於一個封建女子或者對於我們來說,最平凡最安心的生活,不就是最好的愛情嗎?
(三)鸛雀樓:盛唐人的氣魄和民族的精神
鸛雀樓位列我國四大名樓之一,憑什麼呢?
恐怕不是憑藉建築本身,而是王之渙,準確的說王之渙的一首詩,就是這首《登鸛雀樓》才讓這座位於山西黃河邊的一座小樓得以與湖北黃鶴樓、湖南嶽陽樓及江西滕王閣並列。要知道黃鶴樓不僅有崔顥「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的傷感,更有詩仙李白「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的無奈,岳陽樓不僅有孟浩然「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的壯美,更有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胸懷,滕王閣上初唐四傑之首王勃的一篇《滕王閣序》千古傳誦,「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更是美輪美奐。
《登鸛雀樓》憑什麼與他們對壘打擂台?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在上面所提及的作品中,這首詩是最短的,但卻是氣魄最大的,最振奮人心的。
什麼叫氣魄?盛唐人的氣魄是氣吞萬里如虎,是不破樓蘭終不還。這首詩的氣魄是歲月——他站在樓上,夕陽西下,依傍著西山慢慢地消失,而滔滔的黃河朝著東海洶湧奔流。這亘古不變的景色在歲月的沉澱中歷久彌新。有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孤獨,有種「無不落木蕭蕭,不盡長江滾滾來」的悲壯。
如果僅僅如此,王之渙的詩無非也就是疏解一下心中的塊壘而已,然後拾人牙慧。但大詩人畢竟是大詩人,王之渙的氣魄不是孤獨也不是悲壯,而是奮進!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想要看的更遠嗎?那就再上一層樓吧。一個簡單的道理在此處道出確實格外的令人信服。這種激昂奮進的精神宛如書中的鞭策,讓讀者馬不揚鞭自奮蹄。藝術的美麗,詩的魅力就在於此。雖然短小,但卻偉大。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首詩我國幼兒園的孩子都會背,沒有一個生僻字,更不需要解釋,宛如天成,更是給讀者展現出一幅一瀉千里、氣勢磅礴的畫面,傳遞出一股振奮人心,積極上進,不懈追求的精神,完美契合了中華民族精神基因,已是詩中神品。
(四)涼州詞:唐人七絕壓卷之作
如果王之渙的詩集能流傳下來,他會不會搶了詩仙或詩聖的名號?不敢說。他比李白大十歲,活躍時期基本一致,就現存的幾首為數不多的詩中,也可看出其詩風有李白的雄渾與氣度,如果有詩集傳世未必不可與李太白抗衡?而杜甫稍晚,就算他搶了杜甫的名號也不算過。
可惜啊——
這首《涼州詞》也是神品。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詩中有景,一句「黃河遠上白雲間」,祖國的千里江山、壯麗山河盡收眼底,境界宏大,不可比擬。
詩中有情,一句「一片孤城萬仞山」,無限的寂寥與蒼涼,淋漓盡致。
詩中有感慨,「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何必用羌笛吹起那哀怨的楊柳曲去埋怨春光遲遲不來呢,要知道玉門關一帶春風是吹不到的!
羌笛是怨恨誰呢?春風(也有寫作春光的)嗎?還是朝廷的恩賜?千百年來,爭論不斷。
一首好詩,有景有情有感慨有爭議——景恢弘廣闊壯觀蒼涼,情慷慨激昂沉雄渾厚,感慨幽怨深沉曲折委婉,爭論更是此起彼伏莫衷一是,古人推為唐人七絕壓卷之作,絕非過譽。
對於這首詞還有一個故事,但已經是千年之後的事情了。這首《涼州詞》被慈禧老佛爺視為心頭肉。一日她讓一個大臣把首詞題寫在一把扇面上。這個大臣書法很有造詣,此時更是不敢怠慢,但是他一緊張竟然漏掉了一個「間」字。慈禧老佛爺一看勃然大怒,厲聲道:「爾竟然膽敢欺我沒有讀過王之渙的《涼州詞》,這個間字難道被你吃了嗎?」
欺君可是大罪,搞不好要滿門抄斬的。也幸虧這個大臣腦子活泛,他急中生智,跪拜道:「老佛爺,我哪敢啊?我只是將王之渙的這首詞改寫了一番,還請老佛爺指正。」於是乎他連忙讀道:「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哦?慈禧一聽,哎,不錯,接過扇子也反覆誦讀了幾遍,果然別有風情,於是轉怒為喜,這位大臣也轉危為安。王之渙這首《涼州詞》的藝術魅力可見一斑啊。
(五)後記:遺憾中的完美
王之渙作為一個詩人無疑是完美的,他的一首《涼州詞》被譽為「唐人七絕壓卷之作」,一首《登鸛雀樓》被千古傳誦。但無疑也是遺憾的,他的作品流傳下來的太少了。或許這個遺憾讓我們對王之渙有了更多的期待,也讓他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人,誰沒有遺憾呢?完美的事情畢竟太少了或者不存在的。百年歲月,白駒過隙,轉瞬即逝。紅塵來去,緣飛緣滅,夢裡夢外。這遺憾就宛若雕刻在歲月坐標上的紅線,顯眼而透徹。這遺憾就宛若鑲嵌在紅塵時光里的寶石,刺眼而晶瑩。沿著他們,我們才可以讓回憶不會錯亂,讓過往有處安放。
所幸,遺憾有一絲就夠了,太多的遺憾就是後悔了。
王之渙有遺憾,但不後悔,我們現在讀他的作品,我們的孩子也讀他的作品,這就夠了,對於詩人來說就夠了。
我們不是他們那樣的天才,對我們來說什麼才是夠了呢?
活著,努力的活著。為自己和自己愛的人,為自己和愛自己的人,努力的活著,認真的活著,少留一些遺憾,這就夠了。是為記。
【作者簡介】張東曉,男,1983年出生於河南駐馬店,現定居於北京,喜歡讀書,喜歡舞文弄墨,喜歡以文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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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 、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大煙
※若沒有這個自稱是蘇軾的兒子的太監,我們可能看不到他的詩文了?
※美原:一個與王翦將軍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的古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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