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哲理 > 詞藝錄丨論詩與詞中「詩庄詞媚」的分野和趨同

詞藝錄丨論詩與詞中「詩庄詞媚」的分野和趨同

詩詞而有別

其中眾所周知的,便是「長短句」以及「詞牌音樂性」這兩種區別,但實際上這僅僅是詩、詞在形制上的區別,是表象的區別,且這種區別是不能疆分詩、詞成兩種獨立的文學體裁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詩有古詩、近體之分;古詩之中又有齊言雜言之分-----那麼雜言詩這種同樣是「長短句」的格式,為什麼叫雜言古詩而非詞呢?


行路難丨宋琬

身不必賢良書,名不必茂才舉。便便飽五經,詎若工三語。鄉里小兒車上舞,大字新銜謁府主。三年前在廊下趨,白頭老儒徒踽踽。漢家公卿半刀筆,平陽之後有丙吉。家家小牢祀酇侯,有兒莫讀《天人策》。駟馬銀鞍金作魚,何足道哉二千石!

宋琬這首《行路難》,可以叫「樂府長短句」(麓堂詩話、《詩藪》、《龍性堂詩話初集》);也可以叫做「歌行」(《唐音審體》、《說詩晬語》、《葚原說詩》);甚至可以直接叫「雜言詩」( 《劍溪說詩》,《竹林答問》,《葚原說詩》),但顯然沒有一家會把這首《行路難》稱之為詞。

再者,詩又稱之為「詩歌」,顧名思義,詩也是能唱的,尤其是漢代的樂府詩。

詞藝錄丨論詩與詞中「詩庄詞媚」的分野和趨同

樂府民歌

樂府是漢武帝為采詩歌誦而立的一個音樂機構,其中有漢之前的民謠,也有李延年等當朝裂制之曲,而經過樂府配樂而歌的詩,就叫做樂府。而後世人作樂府詩,同樣的也有沿用古曲名的,如前例的《行路難》,唐李白的《將進酒》,或是《子夜歌》都是如此。


《將進酒》李白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詞藝錄丨論詩與詞中「詩庄詞媚」的分野和趨同

這種以曲名為題的方式跟詞用詞牌為題的方式也是一樣的,但為什麼大家都認為這些是樂府詩而非是詞呢?--------很顯然,以詩、詞的形式來區分二者的區別是模糊且膚淺的。

故此,想探求詩、詞的分野,便不能只看表面的,而是要追本溯源的闡發,如詩詞之語言,詩詞之嬗變,甚至是詩詞的美學趨向。


詩庄詞媚

其實就這個問題,古人自隋唐時期詞之初誕便有了淺嘗輒止的意識區分,而到了宋代則有了初步的理論上的論述,但所論不多,僅有李清照《詞論》(「詞別是一家」)寥寥數本,直到清代詞話發祥之時,對於詩、詞之分野,才有了更多的理論觀點,但歸而言之,卻只在「詩庄詞媚」四個字上(李東琪:「詩庄詞媚,其體原別」)。

詞藝錄丨論詩與詞中「詩庄詞媚」的分野和趨同

何謂「詩庄詞媚」?田同之在《西圃詞說》雲「詩貴庄而詞不嫌佻,詩貴厚而詞不嫌薄,詩貴含蓄而詞不嫌流露。」這種「詩要庄厚,詞不嫌佻薄」的觀點,放在隋唐五代或是宋初其實都是說的過去的,但田同之作為清人卻作出這種結論,顯然是罔顧詞學嬗變的。

  • 庄媚之於源流的分野

寫詞叫做「倚聲填詞」,很顯然是要照著曲子的旋律來填,並且能用來歌唱的,才叫做「詞」(龍榆生《中國韻文史》:「詞」「曲」皆有「曲度」,故謂之「填詞」,又稱「倚聲」,並先有「聲」而後有「詞」;非若古樂府之始或「徒歌」,終曲知音為之作曲,被諸管弦也。

那麼最初所謂的「詞媚」,實際上就是指詞「出身」的特點,詞所本是隋唐興起的「燕樂雜曲」。而「燕樂雜曲」格調相當之低,自然詞人、唱者的地位也一併低了去。《舊唐書·音樂志》中對詞的記載是「自開元已來,歌者雜用胡夷里巷之曲」,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詞藝錄丨論詩與詞中「詩庄詞媚」的分野和趨同

古代宴席

「詞」又是文人們娛賓遣興之資,所謂「綺筵公子,綉幌佳人,遞葉葉之花箋,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指,拍按香檀」(《花間集序》)其中句法迤邐,聲辭側艷婉轉,所以才稱之為「媚」,其代表便是《花間集》,以及北宋初的小詞。


【南鄉子丨五代歐陽炯】:二八花鈿。胸前如雪臉如蓮。耳墜金 穿瑟瑟。霞衣窄。笑倚江頭招遠客。

【減字木蘭花丨宋代柳永】:花心柳眼。郎似遊絲常惹絆。慵困誰憐。綉線金針不喜穿。●深房密宴。爭向好天多聚散。綠鎖窗前。幾日春愁廢管弦。

但詩又不同,詩起自《三百篇》且一直為儒家經意所影響。非但《尚書》中是定義成「詩言志」,孔子對詩也有「詩以興、觀、群、怨」一說,故此,「詩」非但有「言志」之用,有「教化」之功。即言志,又教化,自然在言辭風格之中要寄託高遠,字辭敦厚了,所以「詩庄」這個結論,是頗為切合的。

詞藝錄丨論詩與詞中「詩庄詞媚」的分野和趨同

但詩庄詞媚具體如何呈現在作品之中的呢?

  • 庄媚基於內質的分野

這種庄、媚的美學分野,有個非常直觀又特突的例子,就是溫庭筠的詩和詞。

如溫庭筠的律詩《開聖寺》:


路分溪石夾煙叢,十里蕭蕭古樹風。出寺馬嘶秋色里,向陵鴉亂夕陽中。

竹間泉落山廚靜,塔下僧歸影殿空。猶有南朝舊碑在,恥將興廢問休公。

如溫庭筠的小詞《更漏子》:


玉爐煙,紅燭淚,偏對畫堂秋思。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最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在溫庭筠的時代,是決然不會有用小詞去寫類似於《開聖寺》這種懷古題材的

詞的題材非常狹隘,只在【側艷】一路(這個題材限定直到蘇軾處才有改變);而詩不同,詩在嬗變中題材越發廣袤,有閨艷,有田園、有邊塞、有諷喻、有言志。而題材不同,其中的立意,字詞的選用便迥然不同。

詞藝錄丨論詩與詞中「詩庄詞媚」的分野和趨同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深徑曲款中的談情講愛好用「大江東去浪淘盡」么?而國破家亡面對胡虜鐵騎你能寫一句「綵線慵捻伴伊坐」么?顯然是不能的吧?

因此,這種庄媚的分野又是源自體裁範圍又體現在美學解構上。

  • 音樂解放後的趨同

然在詩詞嬗變過程中,詩庄詞媚的分野便從明晰轉到了模糊。其中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嬗變過程中,詞體中音樂性的消亡。

詞藝錄丨論詩與詞中「詩庄詞媚」的分野和趨同

雖然詞體至蘇軾而得到了題材的解放,但它的音樂性一直不曾消亡。總所周知,每個曲調都有不同的聲情態度,故又有不同的情緒表達,詞作為歌詞首先便要切合曲調,又要配合歌女清謳歌,因此詞在整體表現上也是屬於「媚」。

但自宋代衣冠南渡之後,詞逐漸不被管弦,而元明中「燕樂雜聲」的消亡最終讓詞一定程度上擺脫了「歌詞」的束縛,最終到清代完成了題材的擴充和美學的分流。


雖比體不復重被管弦,僅為「長短不葺之詩」;而一時文人精力所寄,用心益密,托體日尊;向所卑為「小道」之詞,至是儼然上附於《風》《騷》之列;而浙常二派,又各開法門,遞主詞壇,風靡一世。吾輩撇開音樂關係,以論詞,則實有同於人之新樂府詩,於中國文學史上,占極重要之地位焉。《中國韻文史》龍榆生

這種趨同則讓詞體更加完善,表現力更強,終使得詞在文學史上近乎於達到了與詩並肩的高度。

總敘

總而言之,隨著詩詞的發展和流變二者之間的關係從詩庄詞媚的分野又換到了文學性上的趨同。因此,在詞體發展的初級階段中,詩庄詞媚的定義是恰如其分的但明清之後卻不大好明確的去定義詩庄詞媚。

正如前文所言題材和音樂性的解放使得詩、詞的特點更偏向於觸感的分別。即喜怒哀樂、所觀所感之不同而導致文體的寄託、詞辭不同。

此所謂「貴能各宜爾」。

詞藝錄(一):詞與音樂與藝術之通感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TA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