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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生活世界的語言哲學

西方哲學一直以來都關注語言問題,但是把語言當作哲學研究的核心乃至塑造出一個語言工具論的新神話,卻是20世紀以來的事情。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鮮明地指出,全部哲學就是語言批判。而語言批判即是要表明,傳統哲學問題或命題都是無意義的,因為它們使用了含糊不清的日常語言。因此,要想有意義地進行哲學或科學的研究,就必須以現代數理邏輯為基礎,構造一種理想的人工語言或符號語言,用準確無誤、清楚明白的人工語言來取代日常語言,從而為科學的、統一的世界語言奠定基礎。

西方傳統工具論的語言哲學

如果我們去除現代思維的某些偏見,那麼人工語言的理想其實早已潛藏在柏拉圖哲學之中,他的《克拉底魯篇》可謂是西方古代經典的語言哲學論文。與古希臘的城邦民主制相適應,語言成為彼時哲學關注的重要對象,智者運動的興起就是一個標誌。一般來說,智者都是精通語言學或修辭學的大師,他們通過教導人們如何說漂亮話來贏得官司或選舉等,從而賺取大筆錢財。事實上,智者是古希臘第一批職業的公眾教師。在智者的推動下,語言的現實運用和豐富多樣性被大大加強了。然而,智者並不以追求真理為目的,他們的語言教學服務於現實的多元利益訴求。為了牟利,智者的言論可以前後不一、互相矛盾,這激起了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猛烈批判。

柏拉圖在《克拉底魯篇》中一開始就追問名稱的真實性或正確性問題,他提出語詞有真實和虛假之分,命題的真假可以分解為指稱事物的名稱的真假,真實的命題述說存在的事物,虛假的命題述說不存在的事物。顯然,這種思考路徑與羅素等人的現代語言哲學是有相似之處的。為了避免陷入智者的語言詭辯,柏拉圖強調必須要有一種理想的名稱,或者語言本身必須成為信息傳遞的正確工具,這樣真理才能在語言中得到保證。柏拉圖明確把語言看作一種工具、符號或圖像,主張必須塑造一種理想的語言來通達真理。所有這些都可以使我們把柏拉圖看作現代語言哲學在古代的先行者。亞里士多德的《工具論》繼續將柏拉圖的語言哲學往形式化、邏輯化、工具化的方向發展,確立起口語是心靈的符號,文字則是口語的符號這三重關係。這種帶著正確性和確定性理想的語言追求,並沒有因為基督教的盛行而寂滅,相反,中世紀唯名論與實在論的論戰使得語言問題的重要性更加凸顯。

近代培根提出著名的四假象說,其中市場假象指的就是因語言而引起的混亂。笛卡爾曾根據數字元號圖形的範式提出一種「理性符號語言」來克服自然語言引發的思維錯誤。萊布尼茨曾經設想一種普遍語言,通過數學式的基本計算就可以處理各種思想的分歧和爭論。羅素把萊布尼茨奉為現代數理邏輯的鼻祖。正是通過現代數理邏輯,語言獲得了使自身理想化的強有力工具。現代語言哲學要追問一種邏輯上完善的語言必須遵守哪些條件,並且將其推向極致,結果把這些條件神話化了。羅素聲稱真正的哲學問題都可以還原為邏輯問題,形式是邏輯哲學的真正對象。卡爾納普把這種邏輯構造主義推向巔峰,他引述羅素的話強調說,科學的哲學研究的最高準則是,凡是可能的地方,就要用邏輯構造代替推論出的存在物。這樣一來,人工語言理想就成為了一種新神話或新霸權。

現代語言分析哲學的總體特徵

反體系化是現代語言分析哲學的鮮明立場和基本風格。現代語言哲學的奠基者羅素和摩爾以反對黑格爾的唯心主義而確立起哲學以語言分析為己任的核心思想。語言分析是指要把語言分解到它的最小單位(以分子、原子作比喻)來進行探究,羅素把這種主張明確標識為邏輯原子主義。然而,這種極端化的做法意味著一個整體被肢解為相互孤立的部分,真理變成碎片化的存在,哲學淪落為一地雞毛式的語言分析。沒有人願意只要一個片段式的真理而拒絕整體的真理世界。語言分析哲學的後續發展破解了自身的神話,奎因哲學的整體主義扭轉了這種碎片化、反體系的傾向。奎因質疑傳統經驗論的兩個教條:一是分析判斷與綜合判斷的二分法,二是還原論。他指出,語言的指稱要依賴語境。這使得整體主義和系統的觀點重新得到承認。

反形而上學是現代語言分析哲學的第二大特徵。現代分析哲學的開創者們曾經把形而上學比作胡言亂語的廢物堆,要求運用語言的邏輯分析來摧毀形而上學。卡爾納普旗幟鮮明地主張把全部形而上學從哲學中清除出去,因為它們得不到合理的證明。然而,哲學能否僅僅滿足於語詞指稱等小問題?人類對思考世界的終極大問題是否有一種天然的傾向?古代柏拉圖在討論語言問題時就聯繫著神話或形而上學,例如他逐一解釋宙斯、赫拉、阿波羅、雅典娜等希臘諸神名字的含義或來源。亞里士多德的工具論通常都是理解他的形而上學思想的重要入口。基督教的道成肉身說更是強調話語的神聖意義。從歷史的悠久傳統來看,西方的語言哲學探究一直都伴隨著對形而上學的關注。應該說,奎因的本體論承諾學說打破了現代語言分析哲學的形而上學禁忌,形而上學重新成為哲學討論的主題。斯特勞森以系統的方式刻畫了一種描述的形而上學,這具有劃時代意義。達米特亦說,我們正暢遊於形而上學之海。

遠離我們的日常生活世界,是現代語言分析哲學的又一特色。當分析哲學家們埋頭用一大堆十分專業的數理符號來處理專名、指稱、句法、意義等問題時,我們周圍色彩斑斕的生活世界彷彿成了邏輯世界的陰影和剩餘物。維特根斯坦曾公開主張倫理學和美學都是超驗的、不可表述的,因而不屬於哲學討論範圍。這種不斷拋售哲學領地的做法,使得哲學越發空洞無物,令人們日益喪失對哲學的興趣。現代語言分析哲學幾乎成為一種新經院哲學。從現實歷史中,我們不難發現語言分析哲學在倫理學、政治學、教育學、美學、宗教學等領域幾乎乏善可陳。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即使在分析哲學內部,那些被前人聲稱已經解決了的問題卻被後來人一再拿來討論。走向生活世界,走向語言的應用,走向日常語言,成為語言分析哲學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後期維特根斯坦可謂先知先覺。

面向生活世界的語言哲學

在分析哲學的近來走向中,它越來越自覺到自身的局限性,並開始強烈地對歐洲大陸的思辨哲學產生興趣。馮·賴特把這稱為分析哲學的日益折中化。也許正是這種折中化帶來新的綜合,使得打破藩籬的時機已經到來,語言哲學要面向生活世界,這構成了語言理解的新視域。語言研究不再僅僅局限在一小部分專業的語言哲學家手裡,其研究視角也不再單純是數理式的,而是具有文學、文化、歷史、宗教、政治等更加寬廣的視野。在這方面,威廉·馮·洪堡就是一位久已被人遺忘的德國重要語言學家。他有一個著名命題:「每一語言里都包含著一種獨特的世界觀。」這意味著,語言不僅具有指稱事物的功能,而且還有表達民族性格或文化特性的重要意義。世界觀說到底就是一種文化觀。因此,學習一門外語就是在學習一種新文化或理解一種新的世界觀。

如果說傳統的語言哲學研究像一種處於封閉實驗室中的獨白,那麼新的語言哲學則更加強調語言對話的重大意義。現代解釋學的代表人物伽達默爾就特彆強調:語言的真正生命不在於語詞指稱的準確性,而在於人們現實生活的對話交流。經過近幾百年的現代文明進程,人們逐漸意識到,通過暴力來解決衝突這種模式已經捉襟見肘,和平的對話協商成為大勢所趨。顯然,在跨文化對話與多元文明的交流中,語言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為了掌握一種文化,語言學習是一種便捷的途徑。所謂對話,是指雙方在一種彼此平等、友好尊重的精神氛圍中進行的交談,因此對話本身就帶有一種對未來趨向美好良善的期待。解釋學的語言對話論不僅致力於同一文化共同體內部的對話實踐,而且努力為傳統與現代、不同文化或文明間的溝通協商鋪設橋樑。古與今的溝通,不僅沒有貶損古代文化的價值,反而給傳統文化帶來新的活力。同樣,文明間的對話融合,不僅不會抹殺掉自身的民族性,而且會給本民族注入新的生命力。

語言就像光,照亮了大千世界。萬事萬物皆可以憑著語言之光而被人所見、所理解。由此,真理在語言中獲得了完滿性的表達。學習另一種文化或文明,語言比起其他諸如建築、雕刻、繪畫、音樂等更具優越性。應該說,在人類的一切文化載體中,語言處於中心地位。按照德里達的思路,我們可以說如果將口語與文字這兩種語言形式進行比較,那麼文字絕對不是口語的某種可有可無的替補,毋寧說從口語進展到文字,標誌著文明的飛躍。黑格爾曾經指出,語言與事物、語言與思維是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的。語言是文明的根基。一個發展不出自身語言文字的民族是沒有前途的。一個沒有語言的人類世界,離野蠻狀態只有一步之遙。就此而言,一個文明的國家或民族會無比珍視自己的語言。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黑格爾與現代解釋學關係研究」(15XZX012)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廣西大學哲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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