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證《後漢書》中關於滿洲先人挹婁的錯誤記載
（黑龍江友誼縣挹婁文化風情園）
孔子的很多話都是後世追記，有的相距孔子生活年代已經很長時間，很可能為後人托古之說。比如《漢書．藝文志》：「仲尼有言：禮失而求諸野。」顏師古註：「言都邑失禮，則於外野求之，亦將有獲。」此語是否為孔子所言並不重要，但確實說了一樸素的道理，在失去文字記載的情況下，就要到諸野處尋找其線索。中原的一些文化就是造到戰爭破壞嚴重，有的據說要到佛經中尋找，有的要去日本等海外去尋找。
滿洲民族的早期歷史失去記載，關於其發展脈絡，一般認為是：肅慎、挹婁、勿吉、靺鞨、女真、滿洲，也有的認為應該加入扶余——高句麗的文化部分，並畫表如下：
筆者也贊成此種劃分，但似嫌不足，我感覺還有鮮卑——契丹系融入滿洲的部分，故應把這部分加入歷史一起研究，這樣才能更為全面。
目前滿洲的歷史，其中早期的部分已經失去自己記載，那麼主要就看周邊民族或國家的記載，主要是漢族史料、朝鮮史料、日本史料、蒙古草原系統各民族的史料。
我們現在通過周邊民族史料中，也必須認識到其中存在的局限性。當時這些這些周邊民族文字的記錄者，當時還沒有引入西方的民族學和人類學概念，他們肯定沒上過現代的民族學或人類學的課，他們沒有識別民族的能力，缺乏現代的人類學考察的理論知識。最關鍵的，比如中原，一直是在自我驕傲中成長，把外界都看作野蠻之地。真正去過中原以外地方的很少，能來到偏遠又環境惡劣的的滿洲地域那就更為稀少。他們對滿洲地域的記載大多來自道聽途說，不要說缺乏第一手資料，就是三、四手資料都少。所以其中就會加入獵奇式奇聞般的記載。比較接近真實的記載，可能來自當地人或臨近人來訪所述，但言語不通，交流不暢，理解上錯誤也在所難免。
相對看朝鮮史料和日本史料，只有肅慎、靺鞨或渤海、女真等稱呼記載，一般缺乏挹婁、勿吉這些詞的記載，尤其早期，他們對滿洲地區的認識，可能也參照了漢族史料。所以漢族史料中關於挹婁、勿吉部分的記載，就顯得彌足珍貴。但其中也要辨識很多不合理的部分。
挹婁一詞出現於公元前1—2世紀時，其含義目前有兩種說法：一，音近通古斯語「鹿」，為鹿之意；二，與滿語「葉魯」音近，為岩穴之穴的意思。其中第二種說法更為普遍。
根據《後漢書·列傳·東夷列傳》，記載了滿洲地區的一些民族和國家，其中關於挹婁記載如下：
挹婁，古肅慎之國也。在夫餘東北千餘里，東濱大海，南與北沃沮接，不知其北所極。土地多山險。人形似夫余，而言語各異。有五穀、麻布，出赤玉、好貂。無君長，其邑落各有大人。處于山林之間，土氣極寒，常為穴居，以深為貴，大家至接九梯。好養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塗身，厚數分，以御風寒。夏則裸袒，以尺布蔽其前後。其人臭穢不潔，作廁於中，圜之而居。自漢興以後，臣屬夫餘。種眾雖少，而多勇力，處山險，又善射，發能入人目。弓長四尺，力如弩。矢用B16E，長一尺八寸，青石為鏃，鏃皆施毒，中人即死。便乘船，好寇盜，鄰國畏患，而卒不能服。東夷夫余飲食類皆用俎豆，唯挹婁獨無，法俗最無綱紀者也。
這段記述，是在挹婁擺脫扶余統治，建立以今天黑龍江雙鴨山友誼縣挹婁古城為都建國之前的時期。這段內容沒有挹婁來使的記載，所以這段不屬於自述。文中：「好寇盜，鄰國畏患，而卒不能服。」從這些話來看，是外人轉述，很可能是聽扶餘人轉述，不屬於直接的第一手資料。存在必然會出現記載不準確的地方。
族胞晟九就此給提供了部分考證意見，古代漢人對除自己以外的民族的狀況很少去做實際考究，往往都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豪不考慮是否合理。
按《後漢書》記載：「…好養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塗身，以御風寒。夏則裸袒，以尺布蔽其前後」。「績豬毛以為布」或「績貂毛以為布」…」
這些就缺乏基本的常識。以古代熟皮水平，用豬皮做靴鞋還行，做皮甲也有可能，但是做皮衣也是在現代的皮革加工技術下，對皮革進行分層切剝才能實現；在以前的滿洲的確有在冬天用豬油、豬骨髓油塗抹臉部、手部防止皴裂的辦法，但是從沒聽說用豬油塗抹身體的，即使是相對落後的鄂倫春、赫哲等民族也沒聽說有用油脂塗抹身上防凍的（一身黏糊糊油膩膩的感覺不是誰都能忍受，而且油脂塗得再厚其防凍作用也是極其有效，否則愛斯基摩人就全身塗抹海豹油而不是穿海豹皮了）。這肯定存在中原誤讀誤解造成不合乎常理的記載。
用豬毛貂毛織布更是毫無常識的胡寫，現在中國紡織工業如此發達也沒聽說誰穿過豬毛衫、豬絨衫。豬鬃倒是可以做刷子；貂毛織布倒是有可能，可是那得需要捕多少只貂才能湊夠縫製出一件衣服貂毛？貂毛絨短也不適合織布，費那事還不如直接用貂皮縫製袍子更保暖，寒帶地區，羽絨服之外都是皮毛一體服裝防寒效果勝過純毛絨紡織衣料的防寒服裝。且現實古滿洲人穿袍子，完全可以用整塊動物皮毛製作。
《後漢書》中另一段記載更為荒誕，「以足挾肉而啖之。得凍肉，坐其上令暖。其人臭穢不潔，作廁於中，圜之而居。又以溺洗面。」
以足挾肉而啖之，吃飯不用手，而用腳，這可能是世界上任何民族也沒有過，這樣記載只能說太拉低人的智商。冬天，那雪地是天然冰箱，把多餘的肉凍上，現在也有此俗。但解凍肉，不可能用人的體溫去解凍，還坐其上，為什麼不說摟到懷裡呢？不是比屁股解凍更快？解凍肉最簡單的方法是太陽曬，或放入流水等，怎麼也不可能出現用人的體溫去解凍肉的，大冬天的，人也受了的。
按記載的「以溺洗面」，就更是笑談，現在考古發現在今天的黑龍江雙鴨山友誼縣的挹婁古城遺址，距今1800多年，有豪華的王宮和龐大祭壇的城址、完備的居民區，有河水、井水，怎麼可能以溺洗面?有的中醫提出喝尿療法，但當時挹婁與中原路途遙遠，怎麼可能傳入中原的喝尿療法？關於「作廁於中」，就是把廁所建在室內，那說明有處理屎尿的設施，如果沒有，滿洲地區長期凍土，埋地上不如南方土地，無法短時間化解。現在發現的考古挹婁古迹，並無這樣格局，新建的挹婁文化風情園復原了一批住宅，也沒有這樣的格局。
查《三國志魏書》和《後漢書》里關於挹婁的記載幾乎是一字不差，這隻能說明，過去幾百年，對挹婁認識不變。在如此長的時期里，中原和挹婁很少來往，也就根本不了解那裡的具體情況。
看中原史書，還記載有外滿洲地區的流鬼國、夜叉國等，更說缺乏了解，說什麼長著長牙的夜叉，描述的幾乎是和神話傳說一樣，其可信度也就可想而知。
所以，研究滿洲古代歷史，需要研究有關漢字史書記載，但千萬不可盲信，而且參考其他民族記載、當地考古，結合滿洲——通古斯語族的民族流傳的傳說，綜合研究，去尋找歷史的真相。
作者富察春兵
滿族文化網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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