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的無奈——詩人李商隱的悲劇一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周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是晚唐著名詩人號稱「小李杜」之一的李商隱在晚年寫的一首著名詩歌《錦瑟》 ,這首詩所想要表達的含義一直都有爭議,我覺得想知道這首詩真正的含義的話那麼我們應該探討一下李商隱先生當時在寫這首詩時的心情。那麼,現在就讓這首詩作為引子,帶領我們進入這幅晚唐的畫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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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隱,字義山,唐文宗開成二年進士,據考證他們家是李唐一支比較遠的宗室,不過到李商隱這一代已經相當的遠了。李商隱家境不好,因為父親死的太早,小時的李商隱只能靠幫別人抄字賣米養活家人。李商隱也曾說自己早年間是「傭書販舂」,生活非常艱苦。可是艱苦的生活並沒有擊垮李商隱,而是讓他更加勤奮好學。事實證明李商隱的確有過人之處。唐朝一直流傳這樣一句話,「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意思是考取進士非常不容易。而李商隱考取進士的那年只有大概24歲。可見李商隱的才華是有多麼出眾。當然,在當時的晚唐來說,才華出眾還不夠,一定要有人提攜才行。而李商隱恰恰得到了時為天平節度使令狐楚欣的賞識,令狐楚在第一眼看到李商隱的詩文的時候就深深的被這個年輕小夥子的才華吸引了。因此令狐楚讓自己的兒子令狐綯與李商隱一起遊學。唐文宗開成二年時,因為令狐楚的兒子令狐綯的好友高鍇是科考的考官,所以令狐綯就大力推薦李商隱。再加上李商隱的水平的確是非常的高,最後就水到渠成的考取了當屆考試的進士。考取進士的李商隱,躊躇滿志,他的目標絕不是成為一個詩人,而是要成為救國家於水火的英雄:
東征日調萬黃金,幾竭中原買斗心。
軍令未聞誅馬謖,捷書惟是報孫歆。
但須鸑鷟巢阿閣,豈假鴟鴞在泮林。
可惜前朝玄菟郡,積骸成莽陣雲深。
這首詩時李商隱曾經隨令狐楚去山東時沿路親眼見到沿路因為藩鎮反叛造成的斷壁殘垣的無奈,也激勵著少年的李商隱為帝國的崛起而奮鬥。
不過在同一年,李商隱生命中絕對的貴人令狐楚老先生也去世了。臨死前,令狐楚的遺言就是讓李商隱幫他向皇帝寫臨終奏疏和墓志銘,對李商隱的器重可見一斑。唐朝的進士考中後不能馬上工作,還必須進行一次官員選拔考試才行。在這期間,李商隱需要賺錢養家,當涇原節度使王茂元的一紙幕僚聘書發到了李商隱那裡時,李商隱毫不遲疑的答應了。單純的李商隱自然沒有想那麼多,誰給錢就給誰幹活唄。到了王茂元那裡後李商隱展現出了他的才華,王茂元非常欣賞並決定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李商隱。做了節度使大人的乘龍快婿讓李商隱非常開心。可是他不知道,一生中的危機即將到來......
這事還得追述到三十年前,唐憲宗元和三年(公元808年),有兩個年輕士子參加了朝廷舉行的賢良方正制科選拔考試,他們的名字分別是李宗閔、牛僧孺。兩位年輕的士子在考試中抨擊時弊、大膽指出朝廷過失。根據兩人後期當政時所作所為,筆者不認為他們這麼寫完全是為國為民,更大的成分是政治投機。因為二人並沒有什麼根基,在門閥家族盛行的中晚唐,像他們兩個普通進士很難一步登天,所以他們只能出此險棋。主考官非常欣賞這二位的才華,於是把他們的試卷評為甲等(優秀)。但是這二人的直言卻讓一個人心裡大為不爽,這個人就是當時憲宗朝的宰相李吉甫。李吉甫認為這兩個年輕後生簡直是在打自己的臉。因此他向憲宗皇帝誣告這兩個人和考官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考官這是有意作弊。英明的憲宗當然知道李吉甫的用意,只不過憲宗不想得罪李吉甫,畢竟他現在是宰相,不得不把考官外貶,李宗閔和牛僧孺自然也難以升遷,不得不去外面的藩鎮的幕府里做低級職員。這不免讓牛、李二人恨透了李吉甫。時過境遷,唐憲宗元和七年,李吉甫病逝,李宗閔和牛僧孺二人終於可以擔任監察御史,在之後的幾年內扶搖直上,直到唐穆宗登基。當時任翰林學士的李德裕(李德裕是前宰相李吉甫的兒子)不斷像唐穆宗說這二人的壞話,最後抓住李宗閔的一個失誤將他貶出朝廷。至此,雙方梁子徹底結下,以李宗閔、牛僧孺及其黨羽組成的牛黨和李德裕父子及其黨羽組成的李黨開始互相傷害。在朝堂上李黨說對的,那麼牛黨肯定說錯。牛黨說可以乾的,那麼李黨肯定說不能幹。假如李黨說尿能喝,那麼牛黨肯定會說尿也未必不能喝。
時間來到了唐文宗時期,對李商隱有知遇之恩的令狐楚支持牛黨。而李商隱的這位新晉岳父王茂元卻和李黨很好。這就糟糕了,在那個年代,你每天換一個小妾不見得有人說你,但是如果背叛隊友那問題就嚴重了,而李商隱所做的一切正在被牛黨成員包括令狐楚的兒子令狐綯所痛罵。只是李商隱卻渾然不知。時間來到了武宗會昌二年(公元842年),李商隱進入到秘書省任低級別官職,這是李商隱非常好的一次機會,因為這時正是李黨最巔峰的時刻,可是就在這時李商隱的母親去世,李商隱不得不回家守孝,一年後,他的岳父王茂元去世。李商隱當時的心情可想而知。守孝期已滿的李商隱繼續回到了秘書省,可這時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了,隨著武宗的去世,宣宗的繼位,李德裕瞬間失勢,李黨收到毀滅性打擊。大中元年(公元847年),桂管觀察使鄭亞邀請李商隱做幕僚,李商隱天真的同意了,鄭亞是李黨成員,他受任桂管觀察使只是牛黨打擊他的一個步驟,一般人這個時候躲避都來不及,很快,鄭亞就繼續被貶為循州刺史。而這次李商隱徹底傷了牛黨的心。令狐楚的兒子們痛罵李商隱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兩手空空的李商隱回到長安後得到的是牛黨們的白眼。貧困潦倒的李商隱找到進入帝國中樞的昔日的好友大哥令狐綯,希望他能幫幫忙。令狐綯毫不遲疑的拒絕了他。大中三年武寧節度使盧弘正邀請李商隱,可是命運似乎在和李商隱開玩笑,一年後,盧弘正病死。
李商隱的一生都在和「錯過」二字打交道,也許是上天賦予了李商隱如此好的才華,不願意再把好運賜給李商隱。大中五年,李商隱的妻子王氏去世,李商隱和王氏感情很好,李商隱多年以來一直在外任職,夫妻聚少離多,王氏毫無怨言,辛苦持家,李商隱對王氏還是很感激的。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張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夜雨寄北
接下來的時間,李商隱不想再繼續掙扎了,就這樣吧。同一年的秋天,劍南東川節度使柳仲郢邀請李商隱同他一道前四川任職,李商隱隨即以參軍的身份進入四川任職。不過這時的李商隱,已經徹底絕望了,他開始鑽研佛教,四年後,柳仲郢被調到京城任職,出於好心,柳仲郢推薦李商隱做鹽鐵轉運使推官,幾年後,李商隱罷官隱退,在唐宣宗大中末年病故。結束了自己悲劇且傳奇的一生。
李商隱的一生就是一個悲劇,身懷大材,卻因為時代的原因一生漂泊無依。李商隱曾在京城黃昏時爬上一座小山崗,想到自己一生的不幸,想到國家這時期的死氣沉沉,不免有感而發:
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帝國還是無限美好,只是快要終結了。我們再來看下文章開頭首詩,再結合李商隱的遭遇,晚唐的遭遇。不難得出這首詩正是詩人對於空度一生的無奈,對於妻子去世的內疚,更是擔憂大唐帝國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