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我就寫兩首詩吐個槽,怎麼就成了天下第三行書了?
蘇軾是很豁達的一個人。
哪怕被貶到當時的蠻荒之地惠州,蘇軾還能寫出「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這樣的詩句。
可再豁達的人,也會有憤懣、怨懟之時。
1082年的寒食節,被貶到黃州(今湖北黃岡,中小學生和家長應該很熟悉)當團練副使(一種僅有職稱,沒有實權的閑職)的蘇軾,望著冷灶冷火,想起自己因文字獄「烏台詩案」受新黨排斥,遠離朝政君王,這與古人介子推被遺忘在山中的境況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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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憤之下,蘇軾寫下了兩首寒食詩。
不曾想,這樣的吐槽之作,居然成了書法史上排名第三的行書!
我們先來看看寒食詩的內容:
其一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卧聞海棠花,泥污燕支雪。
闇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須已白。
其二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蒙蒙水雲里。
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
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翻譯一下:
自打我來到黃州,已經過了三次寒食節啦。每年我感慨春光易逝,但春來春去其實並不需要人們的惋惜。不過今年春雨綿綿不絕,都連續兩個月冷得跟蕭瑟的秋天一樣。我躺在床上,聽說海棠花都謝了,凋落的花瓣零落成泥,那些明媚鮮艷像是半夜被人用神力暗中偷走了一般——這就和病中少年一夜白頭一樣啊!
春天江水高漲,彷彿要灌入家門,這雨勢襲看來沒完沒了。我的小屋像一葉漁舟,在蒼茫的水雲間飄蕩。廚房裡空蕩蕩的,只能煮些青菜,破灶里燒的還是濕蘆葦。沒想起今天是寒食節,直到看見烏鴉銜著紙錢才恍然大悟。想起君王總是遙不可及,祖墳也是遠隔萬里,本來想學阮籍作途窮之哭,可惜我現在是心如死灰,再無念想。
這兩首詩幾乎看不出來是「豪放派」蘇軾的作品,而且從文學角度來看,水平也是一般般,但人家蘇軾是全才啊,愣是把兩首平庸之作寫得跌宕起伏,成了曠世傑作!
寫著寒食詩的作品叫《寒食帖》,又叫《黃州寒食詩帖》或《黃州寒食帖》。
全貼橫34.2厘米,縱18.9厘米,行書,17行,共129字。
《寒食帖》
這幅作品寫的時候很隨性,字的大小、結構都沒有按照正規的來。
但隨性不等於隨意。
蘇軾將詩句心境情感的變化,寓於點畫線條的變化中。
開頭起筆較細,將現狀徐徐寫來。慢慢的,寫到了春雨連綿、小屋如舟時筆勢也隨之搖曳奔放。
當寫到生活困苦時,字形突然由小變大,使人感到作者的情感突然爆發。尤其是「烏銜紙」的「紙」字,長長的一條尾巴佔滿了大半行,這是作者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要把心中塊壘一泄方休,才有如此神來之筆。
到了最後,「死灰」兩字真有種如陳年積灰一般的艱澀。
整幅作品與作者當時的心情相當契合,整體一氣呵成,把蘇軾「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的特點完美地表現出來了。
黃庭堅評價此帖說:「東坡此詩似李太白,猶恐太白有未到處。此書兼顏魯公、楊少師、李西台筆意。試使東坡復為之,未必及此。」
明代大書畫家董其昌則在帖後題曰:「餘生平見東坡先生真跡不下三十餘卷,必以此為甲觀」。
還有人評價:「天下三大行書」中,《蘭亭序》是雅士超人的風格,《祭侄帖》是至哲賢達的風格,《寒食帖》是學士才子的風格。它們先後媲美,各領風騷,可以稱得上是中國書法史上行書的三塊里程碑。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寒食帖》裡面反映出蘇軾過得很困頓,實際上當時的黃州知州徐大受還是很照顧蘇軾的。
蘇軾還在黃州買了一塊地,取名為「東坡」,這就是「東坡居士」的由來。
《寒食帖》在八國聯軍侵華時流入日本,在日本經歷過關東大地震、美軍大轟炸安然無恙。
1949年被在日華人購歸中國,後被帶到台灣,現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也有人說是仿本,尚無定論)。
黃庭堅《題蘇軾寒食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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